温旻又说:“从那之后,我心情不好时都会来呆会儿。几年来,没人知道这个地方。”说罢,转过脸对着金不戮,“我师父不知道,小七也不知道。”
金不戮明白了这独一份的殊荣。只是一时间有些接不上来。
化解一个问题的好方法,莫如提出一个新问题。便问:“你们为什么打架。抢玩具还是做错了事?”
温旻说:“师兄们欺负我们。”
金不戮原以为能欺负温旻的人还没出生。便只默默听着,并不作声。
温旻果然只需要人倾听,不等他问便继续说下去。只是口气淡然,似乎在讲述别人的往事:“许多支门下的弟子,最小的也比我这一支大上两三岁。师兄弟们,家里是有头脸的还好。我没有爹娘,没什么依靠,自然被往死里欺负。”
金不戮是在金家堡长大的少爷,当然不知道这些宗门派系中暗黑的一幕。听他说得平淡,却明白有些过往不足为外人道。一如暗处的伤,只能独自疼痛。
他无力安慰道:“可是大师兄不还,不还给你们送了吃的。”
温旻一笑:“宋秋离师姐就是大师兄这边的。”
听刚才聊天,这则信息金不戮已经知道。看着他淡漠却清俊的脸,不敢想象他被人欺负了是什么样子。
想到以后他可能要盲着面对这些了,有一种矛盾的难受密密麻麻往心头爬来。于是轻轻握住他的手。
温旻回握住他的手,又伸手过来摸他身上、摸摸额头:“手怎么这么凉,冷不冷?怎么穿这么多衣服就跳下来。干不了的。”
金不戮说:“以为你要投水……我没准备。”
温旻笑了。歪着头,脸上阴霾彻底扫去:“原来这么着急,是怕我死了?”
金不戮道:“是啊。温少侠如果死在我面前,我可能会被剁成肉酱。”
温旻的笑意里常常带着三分深:“要让我死了,得是个人物才做得到。”而后握着传了些许内力给金不戮,“阿辽怕冷,这就帮你运功驱寒好不好?”
金不戮看着他闭眼摸索的模样,一把握住他的手:“要想好,还是有办法。”
温旻的笑和潭水一样深不见底:“何以见得。”
金不戮说:“大不了……我们还可以去找莫扬哥要解药。”
温旻不置可否。
金不戮抓着他的手紧了紧,最后说:“我不下山。”
温旻似乎是怔了怔,又似乎是在笑:“不着急回家吗?”
“等你眼睛好了,我再回去。”
温旻哦了一声,笑着问:“要是好不了呢。”
“不会的!”金不戮心里猛地一揪,“要是一时半会儿好不了,我就多陪你几个月也无妨。”
“要是很久呢。要是我永远都瞎了呢。”
“万一……”金不戮嗫嚅了一声,“万一,我只是说——万一……时间比较长,你在小五台山不开心的话……就去金家堡住吧。”
温旻没再说话。
清风吹来,潭边清冽的水汽飘飘荡荡。晃动的阳光下,他晃着脑袋,似乎是听了一会儿风。然后转过脸对着金不戮。抿住嘴唇,牵起了嘴角——
“好呀。”
两人握着手,默默又愣愣地听了会儿风。
温旻好像突然想起极其有趣的东西,推了金不戮一把:“如果我不搂着你,你能不能做到不要哭着在梦里喊娘?”
金不戮手一抖:“我做梦很多?”
温旻扬扬眉毛,透着点儿坏。
金不戮立刻明白了,冷着脸掐了他一把:“你撒谎,我没有哭。”
“至少你有喊娘。”
“只喊了两晚上!今天晚上不要动我。不用你搂。”
温旻笑笑地,揉着手臂:“我没有娘亲,不知道喊娘是什么滋味。下次把金伯母介绍我拜见好不好。”
金不戮一哽,推了他一把:“走吧,你们不是要集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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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师兄的场面,金不戮终于见识到。
沈知行门下弟子例行集议,金不戮独自在院子里看些随赠诗集。就听见笃笃声响,有人在外敲门。开门一看,站了十几个人。
别院门前宽阔,但清净淡雅。一下子来了这许多人,如白纸上铺了蚂蚁,虽然有留白,仍显躁乱突兀。
来人全部黑衣赤带,是维摩宗子弟的标准装扮。陈列两队,各自手捧锦绣礼盒。神情肃穆,但眼神里分明带了探究。
站在为首的是个十七八的青年,束成人冠,一条乌玉簪子。壮硕身躯,浓眉大眼,眸光里却全是狡黠。
金不戮一眼看到后侧站着的姑娘,就是上午遇见的宋秋离师姐。想起温旻下午所说的师门关系,心理暗暗叫声不好。立刻整顿心情,恭敬行礼道:“阁下找人?”
对面的人先是往别院里瞟了一眼,而后回礼:“在下章左护法文棠公门下,刘敬。”
魔宗左护法章文棠,一条玄电鞭威震江湖。传闻为了增加阴寒之气,是用人脊椎骨包着寒铁丝制成的。比沈知行要大了十五岁。虽然不及右护法得宠,却是魔宗的元老。曾立下赫赫战功——从外界角度来说,即在江湖中恶名累累,臭名昭著。
想必就是这位壮硕小哥的师父了。
金不戮不得不拿出金家堡少主的架势,正式回应:“刘兄好。在下南海金家堡不戮,家父金公单名讳泰,祖传做些铸造生意。刘兄就是——大师兄了?”
刘敬立刻露出夸张神情:“岂敢岂敢!大师兄宗务繁忙。他丰神俊朗,刘敬怎敢比拟。大师兄早就听闻金公子到访,是知行师叔的贵客,本应亲自探望。苦一直分身乏术。今日听闻金公子毒伤痊愈,心想实在不可失礼过久,便遣小弟前来,送些薄礼探望。”
和清寒的温旻通铺七兄弟一比,大师兄这来自成人的礼物排场,果然是魔宗正统的铺张。不知道他如果碰见了爨莫扬,谁先在摆阔上认输。
金不戮只好把刘敬让进屋来,你来我往寒暄一番。请大家喝过茶,婉拒礼物。
刘敬扮作痛惜:“大师兄和我,对金家堡所铸神器向往已久。这些薄礼不过是些土特产,上不得台面。一部分金公子留着玩,另一部分孝敬金老爷子。可不能如此就推却,哥哥我心中好生过意不去。我那小旻兄弟已经受伤了,陪伴恐难得周到。金公子在小五台山内游玩,或日后随时想来,尽管来找哥哥也无妨。”
果然说到了温旻。
金不戮想看看对方作何打算,于是也假惺惺地回应:“无功不受禄,不戮万万不敢掠美。不如稍后等温旻回来,大家一起吃晚饭。”
“唉,听说小旻的眼睛还是没好。金公子见多识广,不知这阿赖耶识散中毒多久才得不碍事?”刘敬问着。眸光闪烁,盯住金不戮的眼睛。
金不戮恍然大悟。
原来他们是想知道温旻是否真瞎了。
第20章 19. 睡觉的讲究
按照温旻自己所说,一个没娘的小屁孩,从小被欺负到大。何必劳烦大师兄前前后后地拐弯打探,甚至兴师动众开到客人这里。
金不戮暗暗琢磨,终于想到了一层——魔宗如日中天,派内自然都是精兵强将。下一代里谁是得力接班人,可不是入门早晚便能决定的。
温旻不是被欺负的没娘的孩子。
他是魔宗右护法的大弟子,是新生弟子里的头一号,是新一代里的众矢之的。
刘敬的对时间火候的把握,极其精妙。
前脚走开,约莫刚下山的功夫,温旻便回来了。
手里多了一柄剑。
金不戮代为抽出欣赏了一番。蓦地寒光盈盈,竟带着些许粉色光晕。迎着灯光,有种醉生梦死的沉沦与眩晕。
“昼月斩。古时神器,维摩宗流传下来的宝物。”温旻在一旁笑。
原先的剑丢在了西湖,新剑自然是沈知行为他补上的。可眼睛还未痊愈,又如何使剑呢。
金不戮幻然觉得,这上古神器,也不过是沈知行对爱徒的安慰罢了。
晚饭过后,瞅温旻心情好时,金不戮小心翼翼地说了刘敬来访的事情。
温旻没有回应。反而说:“如果练成了饮冰飘云剑法,配上昼月斩,一定不会那么容易输给别人。”
不会那么容易输给七宝镰月刀和明月刀法吧,金不戮暗暗想。点点头——虽然温旻看不到,但他只能如此做。
魔宗右护法的成名剑术,以飘忽难测与灵动多变闻名于世。没有月以继日的刻苦练习难以成气候。温旻临下山只学了口诀、练了几遍,其他弟子连影都没碰过。
如今不知何年何月才能康复,饮冰飘云剑法又何时才能练好呢?
温旻倒头就睡,搂着金不戮,兀自把脸蒙在他的被子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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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去北峰找木范婕玩。
胖妹气呼呼地表示大师兄早晨刚来过。找她讨走一瓶下火灵药之外,还让她背书。
“廷宴大哥一年来不了一次,不会聊点别的,不是拿药就让我背《本草千金方》。那是我五岁就会背的东西啦!”她鼓着圆脸,胖手要把包扎伤口的布条撕碎。
年龄隔阂带来交流技巧的乏善可陈。看来大师兄在小木先生这里,远不如温旻哥哥受欢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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