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说完,转向姚百汌:“父亲,儿不怪大哥,父亲也不要怪大哥。儿还想同皇兄吃团圆饭。”
姚百汌几欲落泪,他抚着姚斯涵的后背道:“好孩子。”
就在这时,有宫人来报:太子府中有位下人被灭了口。
姚百汌似乎想到了什么,以姚斯涵身体欠佳为由烦躁地中断了此次审讯。
他将姚书会留了下来,命姚书会两日内查清姚钦铎所提到的几件事。
姚书会领命而去。
话分两头,且说一头。
姚书会自皇宫回到自家小院,姚镜珩已经在他的卧房中等待多时。
姚镜珩先道:“从窗子进来的,没人发现。子衿与我大哥可好?”
姚书会点点头,将方才审讯的过程原原本本告诉了姚镜珩,而后总结道:“王果真料事如神。太子府死的那位小厮,约莫是给那个小人贴上生辰八字的人;臣猜想,是被姚斯涵处理掉了。”
今日偏殿中的问答皆是姚镜珩设计的,昨夜姚镜珩翻墙而入,让姚书会把自己写的锦囊妙计借着送早餐的名义传给姚钦铎。
他让姚钦铎以退为进,承认部分相比来说无关紧要的事实,再勾起姚百汌的恻隐之心,先保住性命再谋后事。
他并不知道事情真相如何,也只讲大概实施的步骤,具体还要姚钦铎自己把握;所幸姚钦铎不算太蠢笨,这件事被完美完成了。
心头大石落地,姚镜珩又问:“子衿呢?”
姚镜珩写了两封信,一封给姚钦铎,一封给子衿;给姚钦铎的是献策,给子衿的是诉情。
他告诉子衿,无论对方是何种身份,他都要娶她,他这一生就奢侈这一回,他要给她十里红妆,要搜罗天底下最好的珠宝为她打造首饰。
姚书会答:“大巫看了王写的信,给了王这个。”
姚镜珩接过姚书会从袖中掏出的东西,变了脸色
那是一块被剪开的布料。
“割袍断义……”姚镜珩犹如不敢相信一般,又重复了一遍,“她要同我割袍断义?”
这个问句并没有想要别人回答的意思,他失魂落魄地向姚书会告别,又翻了出去。
作者有话要说:
大家五一快乐!
第52章
同姚镜珩一样,姚斯涵也几近崩溃。
他的父亲以他身体虚弱需要调养为由,不让他出宫门,他联系不到萧修平,没办法将今日所发生的变故告知对方。
以他对姚钦铎性格的揣测,对方理应慌张地辩解,或是为了保住他的下人将所有责任揽到自己身上。
不应该是这样的。一定哪里出了问题。
正巧这时,下人通报舒蓉前来看望。
姚斯涵仿若溺水的人抓到浮木般喜不自胜,他道:“快请母亲进来。”
舒蓉进门后,满脸心疼地握住姚斯涵的手,坐在床边默默垂泪,姚斯涵朝伺候的宫人道:“你们先下去,孤同母亲说几句体己话。”
宫人退下后,舒蓉的眼中早已不见水光,她问道:“事情办得如何?”
姚斯涵挣扎着便要下榻,舒蓉也不扶着他,只冷眼看着。
姚斯涵心中苦涩,不知为何他又想起了萧竹死前对他说的那句话:“没有人会再将你当作孩子了。”
但他没有在面上表露出半分,他伏跪在地:“儿,办砸了。请母亲责罚。”
舒蓉将手中的热茶泼向姚斯涵,姚斯涵痛得险些叫出了声,但他仍然不敢动,只将头埋得更低。
“这点小事都办不好!”
姚斯涵忍着痛回话:“修文审姚钦铎,姚钦铎的反应有些奇怪。若非儿应变及时,父亲恐怕会怀疑到儿身上。”
舒蓉将茶碗放回桌上,起身取了烫伤膏,她边为姚斯涵上药边道:“你且将审讯时的问答一一说来。”
姚斯涵将所有事情经过说于舒蓉听,末了,他恨声总结道:“儿当时便告诉外祖父,只要姚钦铎被斩首,子衿之后再对付。可他偏生贪心,非得借助巫蛊之术故弄玄虚。这回若父亲疑我,那可真是‘偷鸡不成蚀把米’。”
姚斯涵回想起他同萧修平密谋此事时的场景——
他与萧修平已经定好,要在姚斯涵冠礼那日让姚钦铎背上谋害手足的罪名,只不过两人在行事方法上有了分歧。
姚斯涵道:“依斯涵所见,斯涵在指甲中藏些毒药,饮酒时敲落酒杯中,再嫁祸于姚钦铎,姚钦铎必然会被斩首。”
那时他们已经收买了姚钦铎贴身伺候的小厮,将毒药神不知鬼不觉地放至姚钦铎房中并非难事。
可萧修平却不认同这样的做法,他反驳道:“你中毒后,皇宫中必然会清查,经手过食物酒水的宫人都会被怀疑;可毒是你自己下的,他们就算被怀疑也搜查不出任何证据。今上向来宁可错杀不可放过,因为你此计,那些宫人都要送命。”
姚斯涵满不在乎地道:“在乎那些蝼蚁的性命作什么?”
萧修平一叹:“我老了,心没有殿下硬了。我倒有一计,不仅可以扳倒太子,还可扳倒太子一党的子衿,又可不连累许多无辜。”
姚斯涵奇道:“愿闻其详。”
据姚钦铎贴身伺候的小厮说,姚钦铎床下有一个扎满针的小人,没有人知道那个小人代表谁。
萧修平想到的办法便是将姚斯涵的生辰八字贴在小人上,而姚斯涵本身胃部便有些问题,在冠礼前大量食用活血通络的红花,让胃部的病灶出血,以此营造出被巫蛊之术导致吐血病重的场景,顺便嫁祸子衿参与了这场谋害。
姚斯涵最终同意了这个方法。
他们允诺那位小厮,事发后便将他送走,而事发后的见面之时,便是那位小厮的命丧之日。
姚斯涵笃定,他的兄长无法破局,他会将小厮的死引导成畏罪自杀或是姚钦铎杀人灭口,这样姚钦铎就更洗刷不掉罪名了。
如此,姚钦铎轻则贬做庶人,重则丢了性命。
舒蓉思量片刻后肯定地道:“姚钦铎和子衿没有这样的头脑,定有他人指点。”
姚斯涵点点头。
舒蓉将姚斯涵扶回榻上,难得温情地道:“好好养病,母亲不会让你此次的苦白受。”
就在姚斯涵心生出几分感动时,舒蓉的一句话又将他带回残酷的现实中。
舒蓉道:“这伤我会同陛下道,是我见你病重,一时失了分寸烫到的。我会让陛下多来看你,你可得记得借此抓住圣心。”
姚斯涵心中苦涩,却也只能答是。他没有退路,他与舒蓉一荣俱荣,一损俱损。
舒蓉拢了拢衣衫,起身走了出去。
姚斯涵又想起了萧竹,对方若是在世,他定能在对方怀中讨几分皇室中不配拥有的温情。
萧竹大概会满眼心疼地望着他,想尽一切办法让他开心些,希望他能不被病痛影响。
他后悔了,后悔自己同萧竹分开那几年的荒唐与放纵。
他以为萧竹对他来说也不过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的玩物,他就算喜欢,也能在很短的时间里走出来,不曾想就算是现在想起萧竹,他仍感觉似有切肤之痛。
*
在太医署众医师的精心诊治下,姚斯涵的身体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恢复着。
与此同时,姚钦铎残害胞弟一案也终于盖棺定论。
姚钦铎身为太子,罔顾人伦与兄弟情谊,有谋害兄弟之举,虽未酿成大错,但雁过留痕,责罚肯定是少不了的。
他被贬为庶民,择日将流放至砀山王姚惜钊所管辖的祖渊。
子衿经查明,并不曾参与此事,得以官复原职。
姚钦铎之母,当朝皇后喻樽月被定了个管教不严之罪,成了废后并打入冷宫。
姚钦铎离京的那一天,姚斯涵和姚镜珩都来送行。这大概是他们兄弟三人最后一次见面了。
姚钦铎披头散发,胡子拉碴,身上穿着囚衣,精神头却还是很好——这些天承蒙姚书会照顾,他在监狱中过得不错。
姚斯涵朝押送的姚书会道:“有劳修校尉回避一二,孤兄弟三人说几句体己话。”
姚书会拱手回礼,站到了远处。
他百无聊赖,通过读三人的唇语来听对话,却见姚镜珩一句话也没说,姚钦铎也话语寥寥,几乎都是姚斯涵在说。
他不知道姚钦铎是以怎样的心情面对姚斯涵的,他想到底是太子气度,倘若换做是他遇到这样的事,他一定没办法像姚钦铎这般心平气和。
三人终于互相拜别,姚镜珩再也忍不住,用力抱了一下姚钦铎,哽咽道:“兄长!”
姚钦铎拍了拍姚镜珩的后背,如同在哄孩子那般。他见姚镜珩迟迟不松手,终是开口道:“时辰到了,莫为难修校尉,回吧。”
姚镜珩很想告诉姚钦铎,他们一定还会有再见的时候,届时姚镜珩不必再为阶下囚,他会风风光光地接姚钦铎回来。
但是不行,姚斯涵还在。
姚斯涵一起来送行的目的便是为了防止姚镜珩与姚钦铎密谋,他和他母亲以及外祖父推测过,能为姚钦铎出谋划策、让姚钦铎死里逃生的,无外乎便是修文和姚镜珩。
最终姚镜珩什么也没说,说了来送行的唯一一句话:“兄长,保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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