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已仔细询问过那十几个太医,应是诊断无误。”谢涵道:“且赠粮手书,我让她写了两份,已给了温亭,若对方反悔,便将手书同赵臧拱手颔厌的信,一道发往朝廷。他们或许敢趁我入召国对我做什么,却不敢公然与我国为敌。”
应小怜点点头,可还是觉得有什么不对,又说不上来,只得一个人冥思苦想。
七日后,队伍出了杞国,又五日到了召国边境。谢涵有班突给他的人,令其在前,不一会儿便可以进召国国境。
第257章
入召前, 应小怜忽然道:“我知道为什么觉得不对劲了。”
“孙子之所以受宠爱,那是因为他是儿子的儿子。她连召侯病重都浑不在意,可见铁石心肠, 若说真如此在意公子毓, 岂不奇怪?”
谢涵拧眉,“或许是多年相处的感情……”说完,他掀开帘子, “叫温拾许过来, 咱们给太夫人想想办法, 或许能延长寿数。”冷弃否虽然医术好, 奈何是个正统医者,不如温拾许兼职刺客,吃得消长途跋涉, 故谢涵将冷弃否留在了温留,带了温拾许随行。
“那便麻烦温留君了。”马车内, 姜云容还是那副温柔又善解人意的模样。
谢涵忽然在脑内道:“系统, 你能看看马车里那个宫婢和太医身份吗?”
系统冷不丁被召唤, 【可以, 嘀嘀嘀扫描中——】
【叮,背景板路人甲半夏,原蔡国人, 姜云容贴身宫女,擅长女红、梳头、选衣、医药……】
【叮,背景板路人乙柴斐, 召人, 召国太医院排名第二,擅长调理……】
那边温拾许已经诊断完了, 他大不敬又偷看一眼姜云容,瑰姿艳逸、绝代风华,心中两根宽面条,恨自己医术不精,他不是冷弃否,可说不出“也没什么大碍,只是快死了”这种话,委婉道:“太夫人不如找找神医党阙,或有办法。”
姜云容浅淡一笑,平静道:“已是找过了,神医也是人,能救死扶伤,不能搅乱阴阳。”
这意思已经很明确了,但谢涵素来相信应小怜的直觉,临走前,又道:“系统,再看看马车里有什么东西。”
【嘀嘀嘀叮叮叮咚咚咚——】
一开始还是正常的电子音,紧接着一阵乱七八糟的叮叮咚咚,谢涵险些头晕脑胀,好一会儿,等温拾许察觉到他的不对,大惊失色要扶他时,系统才恢复正常:
【超强监测,女主姬倾城,坐标召太夫人马车暗格】
谢涵定神,晃了晃脑袋,目光不由看向姜云容……身后。
姜云容关切道:“温留君有恙乎?”
谢涵摇了摇头,突如其来道:“不知怎的,总觉得马车内好像还有第六个人看着我,在喊我似得。”
姜云容表情一顿,又飞快恢复正常,担忧道:“许是舟车劳顿了,温留君趁着年轻,要好生保养。”
谢涵点头,“多谢太夫人。”
下车后,他看向温拾许,温拾许仿佛倾诉着一场人间惨剧道:“殚精竭虑,油尽灯枯。自古名将与红颜,不许人间见白头……呜──”
谢涵:“……”
他回到自己马车,不知道该怎么说理由,只径直道:“我怀疑姬倾城被召太夫人藏在马车里。”
应小怜一愣,也不问为什么,忽然一击掌,“她莫不是想拿到地图,再嫁祸给你?”
谢涵笑了起来,提笔写了四封密函,将其中两封交给温亭,“一封给梁室,一封给朝廷。”又将另外两封给穣非,“一封给梁太夫人,一封给君父。”
做完这些,一行人这才进召国境内。
入目处处农田,有四四方方整整齐齐的,有犄角旮旯歪歪斜斜的,周围四通八达的水道,谢涵称奇,“西北地区,哪来这么多的沟渠?”
“怪道召国存粮多。”应小怜赞叹,“这是花了多少大的力气兴修水利?”
苦于温留水患的谢涵不由请教,对此,一贯淡然的召太夫人也颇有几分自豪,“都说老妇苛刻吝啬,不敬鬼神,连拜祭祖先的祭品也能省就省,可老妇从没将克扣下来的钱用一点在自己或召宫上。”
她看向谢涵,形状优美的眸子透出一种长者的智慧与敦厚,“温留君,修水利是个烧钱的活,是个烧时间的活,老妇做了三十年,才勉强有些成效。如果你真想治水,不是翻阅典籍冥思苦想,而是要做三件事,第一准备好金子,第二准备好人力,第三把它们交给懂行的墨者,他们可最喜欢干这种惠民的事了,你吹吹风,就能把他们吸引过来。
一个人的精力是有限的,你再聪明,也不能今天修典籍,明天去打仗,后天谱乐曲,大后天变法律,下个月写史书,再下个月种粮食,明年去治水。为君之道,在乎用人。”
谢涵若有所思,拱手道:“谢太夫人教诲。”
“谈不上教诲,温留君客气了。”姜云容撩开帘子看向窗外,看着她治理了三十年的国家,“有些想法,不多说点给人听,若干年后,又要谁还会记得老妇呢?”
三日后,队伍抵达召都悬钟。
谢涵此人,说来也是气人。说拦着姜云容半个月罢,他过半个月就以祝赵臧继位之名,把姜云容捎进召国;说带姜云容入悬钟罢,他还要提前修书给赵臧说明。
别人想让他做间谍,他非要光明正大。
赵臧简直要给他的无耻气笑了。
所幸一切已经尘埃落定。
东市的断头台朝南,南离火,焚尽魑魅魍魉、孤魂野鬼。谢涵的马车路过东市时,离断头台还有数十丈距离,仍能闻到一阵血腥味。
姜云容端坐车内,表情纹丝不变,倒是她的贴身宫婢看一眼窗外,忽然跌倒在地,惊慌失措,“公主,司空大人府被封了。”
“也是他们有此一劫。”姜云容扶起她,淡淡道:“权力更迭,古来如此。”
等到马车停于宫门口时,接引小侍早已等着了,“君上说,太夫人和温留君舟车劳顿,风尘仆仆,他已经准备好洗尘宴了。”
没有缟素,没有默哀,那么君上只能是召侯鞒。
谢涵和应小怜对视一眼,他还以为会是赵臧派人来接他们呢。
这人啊,最经不得念,才这么想着,不远处拐角绕出一众人来,簇拥着个龙行虎步的男人,他脸庞如【刀削斧凿般坚毅】【锐利慑人的鹰眸从不流露出一点多余的情绪】。
如此标准的外貌描写,可见是《江山妩媚美人谋》中稳坐男六的赵臧君了。
“祖母安好。”赵臧披着一件黑色斗篷,发髻上束了玉冠,垂下两条黑色缨带,冷不丁,谢涵恍惚以为自己看到了成年的霍无恤,一瞬间心思翻涌。
只是再细看一分,那眸子不是琥珀色的,眉毛与瞳仁都极黑,点墨一般,脸部线条极其锋锐,颧骨偏高,冷峻有余,英气十足,却少了一分俊俏。
他们这些西北国家,与狄戎合住,都喜欢黑色。
谢涵心中撇了下嘴,赵臧已看向他来,他扯了扯嘴角,“一别近载,温留君风采更胜往昔。”
“召太子殿下亦然。”观其装束,谢涵已知对方晋封太子了。
那接引小侍看看两边,道:“殿下,君上命奴婢接太夫人与温留君接风洗尘?”
“君父病体未愈,怎么能这样操劳?”赵臧猝然皱起长眉,“你服侍君父,竟然不知道顾惜君父玉体,给孤拖下去。”
说完,客气对召太夫人与谢涵道:“君父身体不便,有事儿子服其劳,便有孙儿代为招待祖母和温留君了。”
徒留那内侍嚎啕哭喊得被抓下去。
姜云容浑似感受不到这风起云涌,含笑道:“好极,是该让你父亲好生歇息歇息。”
一众人随赵臧来到食室,火炉烧的正热,业已饭点,赵臧道:“祖母与温留君定是劳累,今日一切从简,早些歇息,明日再行洗尘宴可好?”
“老妇正有此意。还怕说出来惹太子多思呢。”姜云容掩唇笑道。
坐下后,赵臧先向姜云容请罪,“祖母容禀,孙儿在外,听闻君父病重,心中担忧,擅自离开封地,请祖母恕罪。”
“孝顺的孩子。”姜云容慈祥道:“你君父都不怪你,老妇还要多说什么呢?可见你做的是对的。”
赵臧这才起身,开始叙说了他来到悬钟后的事。
他侍奉召侯鞒汤药,却有大臣不敬,召侯以为自己命不久矣,立他为太子,他深感君父恩重,替召侯教训了那些大臣,他再次请罪,“孙儿初来乍到,急于立威,行事急躁了。”
“不能分清君臣的人,本不必顾惜,太子何罪之有?”
但赵臧只杀了其中的一批领头羊,召侯病情好得差不多后,却大开杀戒,“孙儿不能阻止君父,恳请祖母劝解。”
曾经亲密无间合作把姜云容拉下马的父子,终于在没了共同敌人后,对彼此亮出了獠牙。
姜云容已经吃完了,她拿布巾细细擦了擦嘴,道:“燕太子能摄政,是因为燕侯一心只想吃喝玩乐。否则国君面对太子,不论手段高低心性智慧如何,都有天然的劣势。”说到这里,她侧头看一眼谢涵,“温留君以为你然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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