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皇帝没立即出声,抿唇左右看了看,又将视线落在一旁的闻濯身上,等他搁下杯盏,才试探问道:“皇叔可有想说的?”
闻濯不动声色地起身,向闻钦行官礼,“臣之所以私下抓捕都察院都事魏帘青,是因为此人在江中漕运之中,私自夹带草乌至江南一带贩卖,数量之大,贪污之冗,罪该万死。”
小皇帝愣了愣,接着问:“为何户部没有上报?”
闻濯答道:“说来也巧,发现草乌纯属是因为巧合,年初宁安世子带伤入住承明殿修养一事,陛下可还记得。”
“记得。”这个闻钦可轻易忘不了。
“当时太医给宁安世子用药时,曾提及宫中草乌外购充足,往年用量都要严格把控,年初则格外宽泛,臣当时辅佐朝政,便留了心眼派人去查,谁料如今却追踪到了,都察院魏都事的头上。”
小皇帝觉得他说的头头是道,正打算点头,又听钟自照质问说:“如今时至年中,磋磨数月,早在发现端倪之前,殿下为何不如实上报?”
闻濯垂眸看他,“钟大人言辞这般咄咄逼人,是急着想治本王的罪么?”
钟自照连忙抬眸看了小皇帝闻钦一眼,伏首剖白,“微臣衷心,陛下明鉴。”
小皇帝状作怪罪地睨了他一眼,借梯子就踩,“钟大人,你着实心切了些,在臣同为忠良,凡是都得讲究个明察秋毫,摄政王于社稷有功,断然不会罔顾律法。”
他这是里里外外帮闻濯说了话,钟自照应了声,便默在一旁再未争声。
“余大人这一出贼喊捉贼演的好啊,”闻濯笑了笑,挪步立到他跟前,“竟还恬不知耻舞到陛下面前来了,漕运一事犯罪的是你手下的人,看你那迫不及待要捞人的样子,恐怕也脱不了干系吧。”
“绝非如此!”余晚正连忙求助般看向身前的钟自照,见他头伏的比他还低,怎么着是指望不上了,只好挪着膝盖扑向闻钦,阵阵高呼:“微臣之心赤忱,求陛下明察啊!”
小皇帝扶了扶额,看着地上跪着的两位,脸上忧愁一片,“钟卿可有话要表?”
钟自照端正跪直,“回禀陛下,余大人救下心切,也是因为摄政王殿下提前未禀明漕运一事,倘若真有忤逆之行,下去查证之后,自然能见真章。”
小皇帝一挥明黄袖袍,毫无疑义道:“那便派人去查。”
“可如今,摄政王殿下已经动手彻查,倘若要将全番案子交接出去,恐怕祸连的百姓等不及……”他抬眸看向闻濯,同他四目相对,面露难色。
小皇帝皱了一下眉头,“此事涉及都察院,大理寺,户部乃至大半个朝廷,难道此中还出不来个良才差办么?钟卿在为难什么?”
他明白钟自照的意思,作为一个合格的君王,他应该无所不用其极地,将闻濯推往离他越来越安全的境地,可是他不想。
就拿今日来说,倘若没有闻濯插手漕运之事,他四人便不会在此各怀心计。
他受制高位,一举一动由不得自己做主,任何一位臣子的话他都要听,都要考虑。
为了不失公允,他既不能做个极致果断的人,也不能做个见风使舵的人。
现如今,唯一能够做的,恐怕只有在旁人明刀真枪对准闻濯的时候,赐他一方雅座,给他一个亲王独有的尊贵。
“微臣并非是这个意思,只是涉及江南百姓,这案子须得尽早查办才好。”钟自照道。
钟自照任职以来,满朝皆知他成了皇帝跟前的红人,闻钦由着他那张同沈宓八分相似的皮相,尽没有拆穿过这样的说法。
但此时,他看钟自照,犹如在看一条成了精的枷锁。
“朕的话,你是当作耳旁风了?”
他头一回在殿中这几位面前,说这样的重话,他知道,一定会有人心里觉得,他终于有了君王的风范。
于是开始有人真心诚意地高呼“陛下息怒。”
他不喜欢这样。
仿佛他哄众人,众人哄他,彼此都是各自的玩具,今日跻彼公堂,也不是为了谋福黎民,只是为了自己做个能被看到的人——
“不必麻烦,臣自愿领命彻查此事。”闻濯看着他,目光如铁。
“皇…”他张了张嘴,触及到闻濯的眼神,心尖阵阵无力,接着睁一只眼,闭一只眼道:“那便辛苦皇叔了。”
……
作者有话说:
钟自照、余晚正:我谢谢你?_?
闻濯:我爱老婆,谢谢!
第52章 灼身浪 (有删减)
盛夏的热浪一泻千里,自云上瀑泄的沉闷覆压万丈,似是要将尘世摧垮,人间消湮。
院子里的石榴叶烤出了层油皮,粼粼地挂在枝头,嵌着银黄色的光,前几日尚且红艳似火的花骨朵,也蔫了一众。
对比之下,花圃里的月季倒是开的顽强。
六月中下旬,到处都是酷暑的开端。
哪怕屋子里搁满冰鉴消暑,人也懒洋洋的。
沈宓那副身子骨早年折腾的太过,如今夏天怕热的不得了,一旦在冰鉴旁边躺的久了,又觉着冷。
时不时的手腕和脚腕受了凉,便要犯疼,吃药不怎么起作用,须得每晚就着烈酒在关节处揉开。
但他每每都疼得厉害,也没法一时半会儿就消痛。
挨到药酒渗进皮肤里头热络起来,他唇都能教自己咬出一串血印。
年前汤药辅养的缺陷暴露出来,闻濯才知道他这副身子里头的根基,到底有多坏。
叮嘱了无数遍,教他不要老窝在冰鉴傍边,他偏是不听。
偶尔趁着闻濯上朝和外出办差的空隙,他还能偷摸着跟濂澈要几碗冰酪,吃完下解了当下的燥热,晚间胃中受凉,又忍不住地直哼哼。
要不是见他疼的死去活来,闻濯真想抽他。
压下心中不快,还得任劳任怨地替他揉着腹部,嘴边儿上也不忘将那来来回回的几句叮嘱挂出来,教他长些记性。
说到底,还是舍不得打骂,又实在怜惜他。
加上近来东下江南的日程越发逼近,两个人在一块儿的日子,过一天少一天,闻濯心下黏糊都来不及。
恨不得这人能变成手巴掌那般大,好让他能揣在袖中,一起带到江南去。
对比之下,沈宓倒是没有他顾及的那般多,只说只要他想,他便能跟着他,一起离开京畿去江南。
闻濯忍不住心软,见他一副无甚所谓的模样,又止不住地想要欺负他。
就在满屋子里的冰鉴傍边,铺上凉席和薄毯,将他衣衫蹂躏的不成样子,温热的掌心捂着他的脚腕,将他的腰肢嵌紧,再握紧脚踝一把拉回欲海,继续在浪里无休止地摇着桨。
嘴上仍旧不忘把那些老妈子叮嘱的话挂出来。
什么“不许独自在冰鉴旁躺一天”,什么“不许光脚踩地”,什么“不许背着他跟濂澈一块吃冰酪——”
“你胡说!”沈宓面色痛苦地一口咬在他喉结上,又倏然仰起细长的脖颈,喉咙里发出一阵细碎的呜咽,“闻……”
闻濯沉的看不见底的长眸自上而下地盯着他,啄着他湿润的眼尾问:“我胡说了什么?”
沈宓从来这样在的情境之下敌不过他,垂下眸又恶狠狠地去咬他颈脖,直到咬出一连串的血痕,才急促喘息一阵,断断续续道:“我并未…跟濂——”
闻濯猛地扎入那股浪潮之中,又目光晦沉地将他缓缓抱起来,伸手抚摸着他被凉席硌的通红的脊背,“我不想听你喊旁人的名字。”
“你他妈……”沈宓欲想抽身,又教他矢手拖拽回去,被他抓着一同滚进浮沉汹涌的浪里,呼吸艰涩,眼前忽明忽暗。
他喉咙里泄出平日里不会有的呜咽,连起伏跌宕的声调,都教闻濯给完全把握住。
这人极其恶劣,一刻也不肯停地让沈宓逐渐屈服、难耐,最后彻底沦为他的所有物,在他的臂弯之下,感受着只有他一个人的气息。
沈宓昏昏沉沉地随他喜好流动,最后被极致热度的浪打翻在他怀中。
“明日一早,我便要启程。”闻濯轻轻啄吻着他,一下一下抚摸着他的脊骨,顺着所有突起到平缓的地方,揉捏摩挲。
沈宓眼眶酸涩,想抽出身,却又被他按了回去,“就这样别动。”
闻濯轻轻握住他的手掌,向前送了送,将两人之间的空隙逼迫为无。
沈宓闷哼一声,又将他肩膀上咬出了个见血的印迹,“我说过可以陪你一同去江南,是你非不让的。”
闻濯环着他,极度怕他溜走地,蹭了蹭他的肩膀,“此去江南,又不是郊游。”
“所以呢?”沈宓眯着眼。
“所以你留在京城看家,等我办完事情回来。”
沈宓挑起眉,“看哪门子的家?”
闻濯吻了吻他的手背,“等诸事安定,我回来陪你多久都行,什么都不想管了,就只陪着你。”
沈宓抿唇,“这话等你回来再说。”
闻濯凝视了他良久,继而扬起一笑,“我一定会回来。”
沈宓没有应他,撑着胳膊想起身去沐浴,“出去,”他别扭地动了动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