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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 (池也池)


  管事的眼神逐渐流露出一丝混同着无奈的悲哀:“世子依旧不认命吗?”
  沈宓肆意将钱袋子丢进他怀里,撇开了视线说:“我没想那么深。”
  见管事张唇还想说些什么,他自顾自懒懒地伸直了腰,抢着道:“差不多得了,本世子还想回府歇个午觉,再磨叽下去,天怕是都要黑了。”
  李管事攥着钱袋子复杂的看了沈宓一眼,长叹一声“志者竟成”,随即便头也不回地下了马车。
  沈宓瞧着他略有些年迈的背影瞧了许久,还是教车前的车夫唤回的神,临了收回目光嘱咐了一句“回去”,神色再未动过。
  ……
  长乐殿这几日的炉火不断,闻钦批折子的手也没停过,今日恰好闻濯得闲,便在一旁拿了本山水游记翻看,时不时还要传出来几声喟叹,惹得闻钦是半分也不敢松懈。
  好不容易等着殿门口有太监上前,同闻濯通报要事,才“身在曹营心在汉”地将闻濯这座瘟神给盼走。
  前殿来的两位,是闻濯前些日子派出去跟着沈宓的濂清和濂澈,两人一见闻濯出殿当即就屈膝行礼,抬眸瞧见闻濯神情莫测地一声不吭,心里不由得咯噔了一下。
  走到承明殿时,心里头还打着鼓,闻濯冷不伶仃地开口问话,他俩都差点以为脑袋要掉了。
  “他这几日如何?”
  濂清看了看闻濯的神色,回禀说:“世子这几日都没有动静,除了今日上午受邀去了一趟大理寺。”
  闻濯不动声色:“大理寺年关要整理卷宗,唤他过去想必也是为了悦椿湖一事。”
  濂清点了点头又接着说道:“此外……世子还带着府上管事出了城门一趟。”
  闻濯挑了挑眉:“他出城外作什么?”
  濂清摆头:“属下同濂澈盯了半晌,只见世子随侍的管家下了马车并只身前往城东去了。”
  闻濯轻扣了扣身侧的书案:“白叶寺?”
  濂清点头:“是……而且世子知晓我们一直在暗里跟着他,那个管家才走没多久,他便将我二人唤了出来,叮嘱我二人护送那管家去往白叶寺。”
  濂清紧张地瞧着闻濯的神色,却见他促不及防地笑了,心下顿时觉得难以捉摸,连忙认错道:“属下办事不力、还望殿下降罪。”
  闻濯:“……”
  他这会儿倒是赶不及给他二人降罪,匆匆进里殿裹了件大氅,连个多余的眼神都没给他二人,便自顾自地出了殿。
  ——
  那厢沈宓才进屋将貂裘大衣挂上,便听见前院来人慌里慌张地通报说是摄政王殿下来了。
  沈宓此番借人家的力办了件事,又等来人家送的事成的好消息,以往心里的膈应减了大半。
  不紧不慢地吩咐侍从下去沏茶,自个儿转头去了窗边通风等着。
  于是正通着,便瞧见风姿绰绰的摄政王殿下踏霜负雪而来,身披着大氅,一张难得其二的相貌衬在外头,有若朝饮木兰之堕露兮,夕餐秋菊之落英,清逸翛然之姿,惹的满园无故起春风,将冬眠的枯枝都簌簌惊扰起几分。
  沈宓站在窗台前不曾出门迎他,且就恍惚般看着他踱步挪到窗前,伸出骨节分明的手,递给自己一枝开的正好的玉兰。
  沈宓下意识面露疑惑地歪了歪脑袋:“?”
  继而听见闻濯笑着说:“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闻言沈宓只觉浑身顿然一愣,连同着眼上的伤疤莫名地都有些乏疼,他不自禁伸手去捂,却发觉上头皮肉早已都长得差不多了,怅然抬眸朝窗外看去,已然不见了闻濯的身影。
  说不清什么缘由,就是同以往一般,沈宓此刻偏有些想发疯。
  他低眸朝着手中的花枝瞥去,心头阵阵反感,眼瞅着就要抬手将其扔到窗外去,却被忽然的人声打断——
  “宫里就我承明殿里养开了这么一株白玉兰,我劝你三思而后行。”闻濯走进屋里,眼神正有些咄咄逼人地盯着沈宓。
  “宫里带来的?”沈宓松了松手指,收起了动作。
  闻濯如往日一般,径直走到小案前坐下:“普通人家攒着银子过日子都不够,哪里来的心思栽兰木。”
  沈宓冷笑一声:“所以这便是殿下栽养兰木的缘由?”
  闻濯摇头:“不尽然,我不过就是时常在其树旁,架个炉子取暖罢了。”
  沈宓挪到小案跟前:“屋外取暖,还嫌不够冷吗?”
  闻濯冲他笑笑:“怎么就不能是我为了聊赠你这一枝春,故意屋外取暖的呢。”
  沈宓丝毫不信他地勾起嘴角:“其实比起如今这番甜言蜜语,我还是更喜欢前些日子恶语相向的殿下。”
  闻濯撇了撇嘴:“原来序宁骨子里夹带的还有这种癖好。”
  沈宓落座在他对面,毫不介意道:“能教人疼,才更有意思不是吗?”
  闻濯冷冷盯着他:“当然,你沈序宁羞恼的神情,就算再不济好歹也是副风雅丹青,有总比没有好。”
  沈宓眯了眯双眸,随即将手中的白玉兰丢在了小案前:“那想必殿下的这枝春是赠错人了。”
  闻濯捻起花枝,“那倒不会。”
  沈宓不以为意道:“玉兰白无暇,我恐不堪配。”
  闻濯手指微屈,顿了顿又松开道:“配不配不是你自己说了算——”
  “难不成还由殿下说了算?”沈宓打断道。
  闻濯目光微沉:“倘若我说的算的话。”
  沈宓微微蹙起眉:“殿下这又是什么意思?”
  闻濯垂下眸子:“字面意思。”
  沈宓实在觉得他难以捉摸,懒得同他掰扯便直奔主题道:“殿下今日来,恐怕是为了那两个侍卫之事。”
  闻濯忽然皱了一下眉:“你不如说的更加准确些,我今日来、是为了那两个侍卫护送你府上管家去白叶寺一事。”
  沈宓有些不满他把事情挑的这般清楚:“所以殿下是想以此拿捏住我的把柄?”
  闻濯才松开的眉头又一紧,心下阵阵有口难辩堵的心塞。
  倘若他真心是想拿此事来揭他的短好在他这里作威一通,又何必将人送到了白叶寺还亲自上门找出不痛快,他不过是……
  “是,我就是想拿捏住你的把柄,能教你沈序宁俯首甘为犬马,我高兴还来不及。”
  沈宓冷笑:“殿下是终于肯说实话了吗?”
  闻濯:“……”
  有些实话,他愿意说,可沈宓未必见得愿意听,愿意信。
  沈宓见他不答更是笃定道:“殿下是无话可辩了?”
  闻濯:“……是。”
  沈宓:“所以这天下,你还是想要,那日湖心亭看雪对赌酒局,你说了谎。”
  闻濯盯着小案上已有些蔫儿了的玉兰花枝,忽然觉得他今日就不该出门:“沈宓,我不曾对你说谎。”话落他匆匆捞起大氅,逃也似的出了屋。
  来时踏风逐月的摄政王,去时整人都如同乱了。
  沈宓静静盯着小案上他没带走的玉兰花枝,趁他离去更是恼的直接丢进了炉子里,“简直有病!”
  ……
  作者有话说:
  这段是前段时间天气还冷的时候写的,当时看窗外就想到一句:“江南无所有,聊赠一枝春。”
  闻濯此刻心里也是:你看,偌大的京城只有寒冬,我送你一束春天,你欢不欢喜?
  沈宓:痛,想发疯。


第17章 垫脚石
  温玦从大理寺登门世子府,已是傍晚时分。
  他既作为来客,按道理自然要先拜见东家打声招呼,于是到沈宓院子时,他丝毫没有掩饰来意,眼见屋里窗户敞开徐徐冒出茶香,心下已经计量好了,待会儿见了沈宓的尊容要出言挤兑。
  进了屋,沈宓这厮正在愣神,他手中拈了一柄骨朵已枯黄的花枝,又形貌清臞昳丽,一袭素衫将儒雅二字诠释的淋漓尽致,眼角余光似有若无地落在上头时,忽而教温玦想到,“出淤泥而不染,濯清涟而不妖”这一句。
  不过他眸色掠动,看样子是思绪纠结。
  温玦走近,仔细瞧了才发现并非是花枝枯萎,而是教人丢进炉里烧毁了的模样,顿时咂舌道:“想不到殿下还有辣手摧花的癖好。”
  也真是怪了,如今谁都能指点一句沈宓的各种行为作风,且要归结到各种不同于常人的癖好上,好像他做什么都是伤天害理、难容尘俗一般。
  沈宓捏着花枝不语,挪开目光看向烧开的茶壶。
  那茶烧开半晌了没人喝,他也不管会不会烧干,只将茶香闻得身心通畅了,这壶茶就算是物有所值,没徒然浪费。
  温玦见他把先前在大理寺的伶牙俐齿收的一干二净,也不再自讨没趣,直入主题道:“怎么不见府里管事?”
  沈宓抬眸神色轻飘飘道:“府里你都找过了么?”
  温玦冲他单纯地笑了笑:“那自然是没来得及,只不过在下初到府上,总不能事事劳烦世子殿下裁决,还是跟管事直接招呼的好。”
  沈宓不动声色:“那你仔细瞧瞧这屋里有他没有,当然,没有的话,我也无能为力。”
  温玦都气笑了,左右这意思就是他想找人自己找,别的少打听,反正他也不会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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