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池鱼 (池也池)


  可到底还是个肚里墨水不多的朽木,发觉这种事情可以劳烦个御前伺候的亲信来做时,就更加懒得折磨自个儿了——
  心里想着,设立翰林院不就是为了给皇帝办事么,人读这么多书考取了状元杵在跟前,不用白不用,兴许人家巴不得他重用。
  于是仰身躺平,将梳理奏折总结概括的事务都交给了池霁和司礼监的萧惊华负责。
  主要还是池霁着手,他官品更高,学问也高,贞景帝几乎是盲目信他,偶尔召他到长乐殿问几句当日奏章上述的时事,听得多了一样的话术,之后也懒得再问了,全权交给了他来统筹批红。
  不过碍于有内阁在,时不时还是会被鞭策着装装样子。
  昏聩无能的皇帝和腐败无救的朝廷,一日比一日具象。
  不过满朝除了一些操不着上头心的大臣真心在为国计民生着急,中高阶层的权位者们多半都在忙着结党营私,好在这一代皇帝撤位之前,使劲儿捞点好处。
  当然,想要不被上头查办地打捞好处,必定就要买通上头管事的人。
  自从知道池霁这修撰变成御前亲笔了之后,整日往翰林院和私宅跑的人比比皆是,逢年过节都不带他们这样贿赂送礼的,众星捧月也不过如此。
  池霁骨子里并不喜欢与人打交道,一般除了闭门谢客,对于那些无头之礼也是敬谢不敏。
  不过这样的事情多了,皇帝难免也要听到风声——
  作者有话说:
  沈宓:但凡闻娇娇是个事业脑,今日当皇帝的就得是他。
  闻钦:听我说谢谢你…
  (其实写到这里,感觉每周码这本故事,都成了我的习惯了,所以一直没有完结,大纲改了三个版本,也始终不满意……)


第144章 秋点兵(四)
  这日,贞景帝特召池霁到长乐殿,问近来内阁批拟奏折之事,萧惊华在一旁侍奉着茶水,并没有就此离去。
  “近来公务繁忙,池卿倒是辛苦了。”
  池霁伏首作谦辞,“朝中诸事,臣义不容辞。”
  贞景帝笑了笑,赐他一个座位,又招手让人把茶水送了过去,“池卿不必如此拘束,今日权当是解乏,陪朕说说话。”
  池霁点了点头,等着他开口。
  “今年科考制定与题目都是出自华邕阁大学士苏大人之手,严格之至不用多说,朕也相信经得起甄选的良才,才是真正的良臣,所以朕对自贞你,一直都十分期待。”
  池霁眼皮不由自主地跳了跳,“多谢陛下厚爱。”
  “厚爱倒是说不上,不过有一事,朕确实有些好奇,”贞景帝用打趣的眼神望着他,“自贞以为,如今的朝廷和民生,与当日殿试之上尔曾辩论的‘邪慝不兴,正学日着’,可曾有些出入?”
  “这…”池霁愣了愣。
  “你不必费心说些哄朕开心的话,不如就直接谈一谈你步入官场的初衷。”
  池霁闻言连忙起身,俯首作礼道:“自贞惶恐——”
  “你惶恐什么,来,坐下说。”
  池霁一动不动,继续道:“请陛下恕罪,自贞不敢以自身狭隘的抱负,来设想政治与民生,这辽辽疆土之上,比自贞之功高才多的大有人在,想来自贞碌碌无为,也不过是沧海一粟,”
  “不过自贞总是相信,天高海阔,定然有一群人对这个天下抱着同样的期待,自贞不求做其中的闻达之人,只求能够在理想和现实中间,与志存道和的同僚砥砺共勉,趁早实现天下人都期望的‘四海之内,邪慝不兴,正学日着’。”
  这一番慷慨激词打发肚子里有点墨水的还行,打发贞景就有些漏洞百出了。
  贞景听完满心只有:真是好一嘴伶牙俐齿啊。
  问的问题没有直接回答,倒是借此好表了一番忠心。
  “过来坐吧。”贞景掐了把眉心,“既然天高海阔,有才者比比皆是,那朕为何还两眼摸瞎呢。”
  池霁挪回座位,“君子以玉蕴珠藏,或明珠蒙尘,或鸟尽弓藏,只是未到那个时候,”
  “现如今科举已经不再受限于身份家世,明年乃至于后年,后世的千秋万代,都会有不少明珠洗尘,好弓出鞘,陛下之期愿,有朝一日,一定会实现。”
  可贞景帝想听的不是这个。
  “近来批红奏章你多受劳累,”他说道:“爱卿本是心有沟壑之人,却被朕按在这暗无天日的朝廷徒然消磨胸怀,朕细想,或许此事对你来说过于残忍,文臣就该操文臣该操的心,帮朕偷什么懒呢…”
  他长长叹了口气,随意歪倒在身后的软榻之上,似是累了,“近来你手上的批红之事就先停了吧,奏折以后还是送到长乐殿来。”
  不再代理批红事宜,证明贞景帝已经不如先前那般信任他。
  纵使他心里知晓是因为近来各部登门巴结的官员闹的动静太大,皇帝对他生了几分疑心,却也没办法对症下药。
  君臣隔阂,就是这么容易产生。
  ——
  出长乐殿,天色阴沉。
  七月底闷热的天气反反复复,一闷两三日,便要降一场瓢泼大雨。
  他看着低到眼前的灰暗天幕,淡淡地拒绝了宫人递给他的一把油纸伞,转身漫步京华长街去。
  行至街中,狂风骤卷,突如其来的雨点落下,眨眼间就湿透了地面,街道两旁的摊贩纷纷收拾东西打着伞往家中跑,路过一处便踩起一地水华。
  屋檐底下叼着糖葫芦的小姑娘,正直勾勾地盯着地上荡开涟漪的水滩,雨水连篇,匆忙的行人奔走也成了一道清奇的风景。
  不久,她听见声响抬起眼,望见迈上台阶的人,下一刻立马惊讶地“咦”了一声。
  这时,堂里的人正好出来——
  “英英,你怎么…”怎么站在屋檐下。
  距离上一次与池霁会面,方书迟并没有清晰地计算过差了多久,可此时撞见,他却忽然觉得这些日子过去了太久。
  实际上相隔并不久,不过旬日而已。
  他话音截断,对方的眼神也毫不避讳地看了过来,虽不只一字,却仿佛什么都说了。
  “宿和哥哥,怎么不说话了?”方英英问。
  方书迟拉住她的手,张了张唇,“没,药买好了,回去吧。”
  眼见他府上的仆从已经撑伞来接,池霁淡淡收回了目光,咽下想要问的话,从容让开了阶道。
  行至马车前,方书迟将方英英先送上了车厢,随即回头朝药堂的屋檐下看了一眼,吩咐仆从将手中的伞送了过去。
  这个时候,他本该钻进马车中默不作声,权当此举是每日善行。
  可心里压抑又混乱的情感只死死地将他定在原地,让他拖泥带水地看着对面的人拿到伞后的反应——
  对方隔着雨幕朝他望过来。
  方书迟好像头一回真正看懂他眼底不带任何修饰的神情,那里头好似有千言万语要说。
  他知道自己不该再抱有期待,可对方已经撑着伞朝他走过来。
  那张第一眼就让他动容的面孔,无一不清晰刻骨,宛如鲜花又似毒蛇,让他方寸大乱,仓皇失守。
  “方宿和,”他清晰的声音从唇畔跃出,“我能不能再往前?”
  方书迟半晌没有说话。
  迟疑的片刻间,对方已经把伞檐拉低,遮住了他二人的身形,与此同时,带着热气的唇也严丝合缝地压了下来——
  方书迟浑身僵硬难动,被一个丝毫没有欲念的吻压制的青筋暴起。
  他满脑子只在想:情感这种东西实在很难控制。
  不论理智上再怎么保持距离,也改变不了肉体和灵魂已经被感性腐蚀的事实。
  他任由对方的呼吸敲打在自己唇畔,快要沉溺在这样的温情里——
  “你放开他!”
  忽然从马车里钻出来的一嗓子喊的方书迟三魂七魄回了体,抬眸朝声源看去,方英英正探出脑袋,死死盯着池霁。
  他难办地掐了把眉心,默默分开了和池霁之间的距离,扭头冲方英英道:“我没事,你进去坐好。”
  方英英倔的很,硬是扒在车前,瞪着池霁实话实说道:“我告诉你,你不要欺负方二,就算用嘴也不行!”
  方书迟掩面无奈,“你胡说八道什么啊?”
  “我没胡说八道,我刚都看见了,”她十分怒其不争,“方二,你不必藏着掖着,既然讨厌他,一把推开就好了,怕他做什么!”
  “英英啊,”方书迟有口难辩,“不是你想的那个样子——”
  “你不是说过你讨厌他吗!方二,你个大骗子!”拼命劝他他却领情,简直气死人了。
  方英英眉头一皱,扭头钻进车厢里,一声不吭了。
  方书迟无奈地直掐眉头,垂眸对着跟前的人说道:“这雨一时半会儿不会停了,早点回去吧。”
  说罢转身,却被池霁一把拉住,猝不及防被满满按进怀里。
  对方的手顺着背后的肩胛骨摸到了那块剑伤的位置,低声道:“不是我。”
  方书迟伸手想推开他,拉扯间碰到他滚烫的皮肤又愣了愣,仔细看,他身上被雨淋湿了一大片,人也有些不清醒。
  仿佛喝了酒,喂了真心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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