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玉玄闻言略微垂眸看着他,视线落在他身上,略微沉吟道:“小泽心中不是有答案,为何还要问我。”
因为喜欢他?兰泽才不信,无论是贺玉玄还是阮云鹤,甚至谢景庭,他不相信他们任何一个人会因为喜欢他而付出性命。
原先他对谢景庭还抱有一些期待,如今已经明白,自己不应该瞎想。
兰泽希望自己能透过贺玉玄的神情看出来什么,可惜贺玉玄他也看不透。
他每日说贺玉玄,贺玉玄生气时只会沉默不语,并不会责怪他。
兰泽想不明白,索性不想了。他去拿贺玉玄怀里的点心,贺玉玄主动摊开,是农妇包给他的。
他吃完点心便困了,前几回还有些别扭,如今他用贺玉玄用的心安理得,靠着贺玉玄的肩膀睡了过去。
他们途经的是宛城,进城之后贺玉玄便找了一家客栈,兰泽被安置在客栈,贺玉玄要出门。
兰泽百无聊赖地在小桌旁坐着,睁着一双眼瞅着贺玉玄,问道:“你要去哪里。”
贺玉玄:“去打听一些消息,顺便给李大人和孟大人报信,告诉他们我们平安无恙。”
“我也想去。”兰泽觉得贺玉玄有事情瞒着他,他不想一个人待着。
“如此,和我一起会很无聊,兰泽当真要去?”贺玉玄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留,不知道在思考什么,眉眼略有些深。
兰泽才不怕无聊,他不高兴道:“你是不是有事瞒着我。”
他狐疑地瞅着贺玉玄,上下打量贺玉玄,然而贺玉玄表现的没有什么值得怀疑的地方。
“没有什么瞒着小泽,小泽想去便去,只是小泽得答应我一件事,如何。”
贺玉玄说:“我见过什么人,小泽不能和别人说起,如何。”
这般还不算是有事瞒着他,兰泽瞅贺玉玄好几眼,愈发的确定,什么事情不能告诉别人。
他能告诉的似乎只有谢景庭,兰泽说:“我现在见不到督主,如何和督主说。”
“日后见到了小泽也不能告诉他,小泽能做到吗,若是能做到,我便带小泽过去。”
兰泽闻言有些生气,贺玉玄不信任他,人当真是奇怪,他不信贺玉玄喜欢他,不信任他理所应当,可他莫名会不高兴。
“你觉得我会告诉督主?”兰泽耍小性子道:“那我便不去了,你不要回来了。”
贺玉玄在原地站着,视线在他身上略微停留了一会,过来哄他道:“小泽,我与谢景庭政-党不同,若是你告诉了他,哪怕是很小的事情,兴许我会死在他手里。”
以前未曾有人跟他说过这些,都把他当成是傻子,兰泽瞅贺玉玄好几眼,贺玉玄是第一个对他说这些的人。
他初见谢景庭的时候,也觉得谢景庭非常吓人。
“你不会好好说,我又不会告诉督主。”兰泽说。
“若是我记得没错,上回小泽便和谢景庭说,要谢景庭提防我,还说我是坏东西。”贺玉玄平静道。
猝不及防地被揭穿,兰泽忍不住脸红起来,他不高兴道:“你本来便是混蛋,我说的有什么错。”
最后兰泽还是跟着过去了,他路上忍不住问道:“你说的不同是什么意思?”
“就像世上有阮云鹤那般的世家,世家为朝廷守过江山,所以认为自己理所当然高人一等,犯法不必与庶民同罪,若是小泽出身世家,会如何看?”
兰泽闻言便想起来阮云鹤可以在国子监里胡作非为,他想了想道:“先生讲过,是非焉否,不为君子。”
“处在什么样的位置,会有不同的看法,小泽与我皆是平民,自然希望天子与庶民平等。”
“实际上天子犯法,未曾与庶民同罪。”
贺玉玄对兰泽道:“督主向来仁慈,不参与朝中政党,他办事信奉的却是罪罚体制,凡是受牵连者绝不会放过。”
“在他手下惨死的世家与平民都不在少数。”
兰泽闻言忍不住道:“督主不过是奉皇上的命令,你为何要怪督主。姬嫦喜怒无常、严税苛政,要怪也应当怪姬嫦。”
严税苛政是兰泽在书上看到的词,写的是历史上某一位暴君。
兰泽觉得用来形容姬嫦并不为过,姬嫦视人命如草芥,与暴君又有何区别?
“如此,小泽说的不错,过度顺应帝令,未必是好的臣子。”
贺玉玄看向他,对他道:“历史上臭名昭著的奸臣,都为皇帝所喜。身在臣位,不可言储君之过,能做到的便是铲除异宦。”
“谢景庭便是异宦之首。他虽有倾世之才,才不奉君、才不乐民,此才能便是祸患,兴许来日会祸国殃民。”
兰泽不能理解,他想起来了狐狸精的故事,狐狸精没有害人,因为他本身的存在令人们感到不安,所以人们会铲除他。
“错的是姬嫦,你却怪督主,你与其想办法对付督主,不如想想如何能把姬嫦教好。”
兰泽不大高兴地说,他想起来姬嫦的面貌,姬嫦的身影已经略微模糊,但是他记得姬嫦手中的鞭子,还有久化不开的阴郁。
“若是实在不行,换个皇帝便是了。”兰泽这句话说的声音小些,这般的话实在是大逆不道。
他说完,贺玉玄目光落在他身上,在他身上停留了好一会。
“如此,小泽说的不无道理,”贺玉玄顿了顿道,“也没有道理。”
“至少现在看来,姬嫦没有那么好骗,若是换个好骗的笨蛋,兴许魏朝危矣。”
兰泽没听出来笨蛋说的是谁,一会有道理一会没道理,他都要被贺玉玄绕晕了,不高兴地踩了贺玉玄一脚。
第48章 命运相连
贺玉玄脾气好, 被他踩了未曾生气,只是牵着他不让他乱跑,没一会便到了地方。
地点是一处幽静的私人茶馆, 兰泽随着进去,里面有许多廊亭,千折百转之后才到地方。
兰泽有几分好奇贺玉玄要见的是谁,然而雅间里没人,贺玉玄说:“兴许还要等上一段时间。”
桌上摆放了茶水和点心, 一旁的香炉燃着熏香,好一会没有等到人, 兰泽有些困了, 眼前贺玉玄的身影变得模糊,他逐渐地睡了过去。
睡着的时候听见了一阵铃音,他隐约看到了一道模糊的身影, 没等他想看清楚, 他的意识抽离,沉沉地睡了过去。
师无欲踏入殿中, 他穿着黑金长袍,几乎遮住了大半张脸,那双寒凉浸透的双眸落入殿中, 视线在趴在桌上的兰泽身上略微停顿。
“他非要跟来, 方才我已经让他睡过去, 不必在意。”贺玉玄这般说,担心兰泽睡的难受, 特意帮兰泽换了个姿势。
这张脸略微眼熟, 师无欲很快从记忆中搜寻到了, 对贺玉玄道:“前些日子宗逸从谢景庭那里要来了一名小奴, 后来这名小奴不知使了什么手段,谢景庭又将人要了回去。”
小奴说的便是兰泽。
贺玉玄知晓此事,对师无欲道:“我已经听闻,他在皇上那里受了些苦。”
所以才会说姬嫦的坏话。
“官银被劫,谢景庭花了不到两日收押了盗贼,如今那些盗贼全部都在诏狱中。”
师无欲眸中冷凝,开口道:“前些日子我替你占了此行。此行你的前路为凶兆,兴许多有不顺。”
“如此,路上我会多加小心。”贺玉玄拿出来了一封信,对师无欲道:“这封信交给皇上,他看过之后自然知晓。”
茶碗中的茶叶上下漂浮浮动,贺玉玄的眉眼被雾气氤氲笼罩,他问道:“你可为谢景庭算过?”
师无欲良久才回应:“原先在万相寺,师父便为他算过,他六命皆煞,前路艰难险阻,条条皆舛。”
“如此,和他相比,兴许我路途中的艰难算不得什么。”
贺玉玄眸中情绪发生了变化,对师无欲道:“谢景庭与前朝余孽牵连,不可不除,还望国师不要同皇上一般心慈手软。”
师无欲略微垂眼,对贺玉玄道:“自然。”
“半月之后,蜀郡会有瘟元节,那一日是动手的好时机。”
师无欲说完便要离开,起身时视线又在兰泽身上略微停留。
贺玉玄注意到了,说:“他只是容貌与谢景庭有几分相似,性子却与谢景庭千差万别。”
没有谁像兰泽这么好骗,跟着过来也没留什么心眼,被哄睡着了自己还不知情。
这般的解释引得师无欲扫了贺玉玄一眼,师无欲未曾多言,他只是隐隐能够看到一条线。
传闻人间执念深重时,会能够看到连在他们身上的红线,师无欲曾经看到过,谢景庭身上的线缠绕在身上,全身好像有无数条线紧紧地缠绕在一起。
上回他看到过姬嫦身上的线,连在兰泽身上,如今贺玉玄身上也有一条线,一并连在兰泽身上。
完全不同的命格,在相连时,命格也会悄然发生变化。
“贺郎,道阻且长,长勿回首。”师无欲和贺玉玄道别,身影消失在廊沿处。
外面朦朦胧胧地下起了小雨,兰泽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贺玉玄,他睡得很香,脸颊边都睡出来了印子,瞅见外面已经快天黑了。
“他还没有过来吗?”兰泽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