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掀开被子钻进去,枕头放到了一边,注意到谢景庭在靠墙坐着,黑暗中谢景庭没有束发,墨发散下来,那张明艳的脸更加有冲击力。
“督主,奴才只睡这里,不会占很多地方。”兰泽这么保证,他闻见了好闻的雪枝香,空气中都是谢景庭身上的味道。
那一双眼水盈盈的,带着心愿被满足的喜意,像是一些柔软的小动物摊开了腹部,在抱着枕头撒娇。
谢景庭应了一声,他们两人的距离此其实离得不近,中间还隔了一部分。
若是换个人,心思自然不是在睡觉上。
兰泽上床之后抱着被子没一会睡过去,乌发散在脸边,身体蜷缩在一起,细白的指尖抓着一角被子。
谢景庭看了兰泽一会,没一会想到了什么,再看过去,兰泽已经换了个睡姿,趴在床边脑袋险些掉下去。
兰泽睡着时不老实,他做梦梦到了自己睡在一只老虎身边,老虎用爪子按着他不让他乱动,他觉得有些不舒服,于是掰开了老虎的爪子。
没一会觉得这么睡不舒服,兰泽在梦里像海星一样转了个圈,最后躺在老虎的肚皮上,老虎身上非常暖和,这回他舒服了。
谢景庭怀里撞上一团温软,兰泽钻进他怀里,因为兰泽喜欢吃点心,身上似乎也总有一股甜味儿。清甜的气息落在他下颌处,他睁开双眼,兰泽趴在他怀里,睡的脸颊边通红,手脚一并缠着他,像是长在了他身上。
他不紧不慢地把兰泽的手脚掰开,眉眼略微垂着。兰泽在梦里似乎察觉到了不舒服,从鼻腔里发出来细弱的哼声,听起来软绵绵的,有些像是在撒娇。
手掌放在兰泽脑袋上,兰泽顺带着在他掌心处蹭了蹭,嘴唇蹭过去,温热的触感残留在掌心。
“娘亲……”兰泽只会喊这一个称呼,无论是饿了、生病了、睡不着,还是冷了、受委屈了,第一想到的便是娘亲。
如今在谢景庭怀里,他原本便比谢景庭小一个号,完全能够融在谢景庭怀里,在这里待着他最舒服,他粘上去了就不想再松开。
“兰泽。”谢景庭嗓音略有些低。
这般被小孩缠着,方才不应该让兰泽留下来。
如今愈发的得寸进尺。
兰泽睡着了自然听不见,他睡着了比不睡着更加磨人。
他耳朵尖动了动,兴许是依稀听到了有人喊他,脑袋埋在谢景庭怀里蹭了蹭,等了一会没动静,他便自顾自地转过去了脑袋,自动在谢景庭怀里找了个舒服的姿势。
第31章 “让他去死就好了。”
兰泽前一天睡得晚, 第二日醒来的便迟了些,他醒来的时候床铺上只有他一个人,他呆了一会才记起来前一天的事情。
屏风上面放置的有新送来的衣物, 兰泽看颜色便知是为他准备的,他掀开被子下床,自己穿了衣裳。
第一件事便是出去找谢景庭。
常卿在外面守着,兰泽洗漱完去了书房,没有看到谢景庭的人影。
“常卿, 督主去了哪里?”兰泽问道。
常卿:“昨晚抓到了凶手,如今送往诏狱, 荣将军在凌晨赶回来, 皇上如今也在江荣府,督主在皇上那里。”
兰泽一听到皇上两个字,条件反射一般的背疼手疼, 他原本还打算出去找人, 听见这一句话之后立刻老实下来。
“那我还是在这里等督主。”
若是碰到姬嫦了,万一姬嫦想起来他再让他进宫, 到时候有他好果子吃的。
兰泽没有乱跑,就在书房里待着,常卿给他准备了点心和茶水让他垫垫肚子。
如今是半晌午, 早饭已经过去, 还没有到吃午饭的时候, 兰泽只能吃一些点心先垫垫。
他听常卿提了一嘴,凶手是昨晚趁着宴礼混进来的, 用的是鼓槌机关把那把绣春刀藏在梁柱上。
位置都是计算好的, 一旦鼓手鸣鼓, 便会触发机关, 绣春刀会随之落下来,荣国公随之遇害。
兰泽听不大懂,这般作案似乎需要很聪明,时间一刻都不能算错。
他在书架里随意找了一本书看,点心没吃几块,他听见了门外传来谢景庭的声音,把点心放了下来。
“国师所言自有道理,他一向擅长六爻占卜,窥得天相与国运息息相关。”
“善羲挂念国事,朕已经同他商讨过……”
熟悉的声音传来,兰泽整个都僵住了,两道人影一前一后即将进来,兰泽看了眼身后,书房没有哪里可以藏的。
这个坏皇帝为何要跟过来,兰泽眼珠四处乱看,紧张地掌心冒出来冷汗,在门打开的那一刻,他险些打翻了点心。
“嘎吱一声”门被打开,书桌上的点心翻在地上。
谢景庭视线略微停顿,扫了一眼桌上剩余的点心和茶水。
随着姬嫦踏入,姬嫦自然看到了打翻的点心,对谢景庭道:“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下人,如雪平日对他们太过宽容,容易滋长他们的惰性。”
谢景庭平静道:“无妨,兴许是不小心碰洒了。”
兰泽听着两人的对话,他心口砰砰跳个不停,视线留意着面前,若是姬嫦过来,一定能发现桌子下面藏了人。
到时候他该如何解释?估计谢景庭也保不住他。
兰泽这般想着,扫到一角玄色衣角,上面有玉簪花纹路,他看到熟悉的衣角稍稍放下了心。
是谢景庭。
谢景庭坐在了书案前,姬嫦自然不会再过来,即便如此,兰泽依旧提心吊胆。
从兰泽的位置,只能看到谢景庭鼻子以下的位置。玉簪花圆领朝服往下是径直如削的侧颈和肩膀,往下是一双修长如玉的手,宽大的朝服上花纹精致绝伦,往下是一双黑靴。
兰泽在桌子底下,他猜谢景庭应当能够看见他,又有些担心谢景庭不知情。
“上回贺玉玄在京中找到了同样的令牌,令牌一共有十三张,如今一张在朝廷手上,还有十二张。此令牌是前朝长姬公主命人制之,上有宫廷芍药,刻有嵇家钦印,当年武珺王统一天下以此令牌赐予诸侯,寓意天下合分。”
姬嫦嗓音略有些阴郁,“如今这十三张令牌重新现世,他们是在隐喻朕会稳不住这天下。”
兰泽听见姬嫦阴森森的声音就害怕,谢景庭一点反应都没有,他有些怀疑谢景庭是石头做的,不然为何每次都不害怕,平日里似乎也没有什么情绪。
他这般想着,顺着谢景庭的袍子往上略微探出脑袋,他听见了姬嫦的声音,知道大概的位置,姬嫦应当是看不见他的。
兰泽探出脑袋,只探出去一小部分,隐约是趴在谢景庭的小腿上,他猝不及防地和谢景庭对上视线。
“长姬公主和武珺王已经去世千年,令牌不过是传说……”谢景庭话音顿住,和桌下钻出来的兰泽对上视线。
兰泽睁着一双清澈的眼,正小心翼翼地瞅着他。
“皇上不必放在心上。”谢景庭随口说一句,掌心放在了兰泽的脑袋上,按着兰泽防止兰泽乱动。
兰泽猝不及防地被摸脑袋,他脸上略有些热,温凉的触感传来,他觉得有些舒服,于是趴在谢景庭小腿上不乱动了,忍不住用脑袋蹭了一下谢景庭的掌心。
他察觉到谢景庭手指略微顿了一下,兰泽顿时从脸红到耳根,略有些不好意思,埋在谢景庭小腿间装死。
“如雪,原先那个下人如今怎么不见……朕听闻你把他送到了国子监。”
姬嫦突然提起来兰泽,对谢景庭道:“朕估计他那个笨脑袋在国子监里也是浪费墨水。”
兰泽知道自己笨,但是被姬嫦这么说,他胸腔被怒意填满,略有些不高兴。
什么叫浪费墨水,他才没有浪费过。
谢景庭视线在兰泽气愤的小脸上扫过,开口道:“他应当在府上,功课尚可。”
姬嫦方才那一句不过是试探,谢景庭一向心善,小孩不识字便送到国子监,只是未曾托人特意照顾,不然阮云鹤做的那些混事传不会到他耳朵里。
若是当真放在心上,不会不知那小废物日日让人头疼,在国子监不但受欺负,课业也未曾学好,整日考倒数。
“凶手已经捉拿,昨日贺玉玄给朕写了信,此事交由他处理,如雪,你觉得如何。”姬嫦语气好了很多,带着几分歉意。
谢景庭闻言看姬嫦一眼,深邃平静的眼眸没什么波澜,嗓音依旧如初。
“臣听皇上的安排。”
姬嫦隐约松了口气,对谢景庭道:“朕前日从东瀛那里得了一些贡品,已经送到了你府上,若是你有时间,不妨看看。”
谢景庭嗯一声,态度看不出来变化,温和地对姬嫦道:“贺玉玄还在府上,此事既然交给他,臣可以腾出时间处理酒庄的案子,皇上请便。”
这句话便是逐客令了,只有谢景庭能把让人滚蛋说的这么好听,好像是请人家去外面做客一样。
姬嫦还想说什么,到底不好再说,他在谢景庭面前反而犹犹豫豫的,不像是一个皇帝,倒像是满怀心事的少年郎。
兰泽竖着耳朵听着,他巴不得姬嫦赶紧走,听到姬嫦又关心了谢景庭两句,但是谢景庭不冷不热,姬嫦于是离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