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景庭静静地听着,兰泽手指不安地绞在一起,低声道:“原先奴才和贺大人认识,我与他有一些矛盾,奴才觉得他不是好人。”
“督主还是离他远一些。”
谢景庭若有所思,看着他道:“这般,我知晓了。”
两人的身影走远,假山之后,贺玉玄长身而立,他方才听到了两人的对话,视线落向那一道单薄的背影。
那一道身影很快消失不见。
在国子监里他便认出来了兰泽,兰泽如今已经长开,十七岁的兰泽,比年少时更加貌美,像是一株天然的清水芙蓉,偏偏开出的是极尽的媚态。
与当年一般,总会不经意的蛊惑人心。
……
兰泽对荣国公略有些印象,兴许因为荣国公方才与谢景庭讲话时夸了他可爱。
身边有侍卫让他去荣国公那一桌敬酒,兰泽以为是谢景庭身边的侍卫,谢景庭身边的侍卫除了常卿之外,其他的他都记不住。
他于是端着茶过去了,走到半路才想起来这是谢景庭的杯子,如今再拿回去换一只的话太麻烦。
兰泽心想他又没有让谢景庭喝他的杯子,他喝的是谢景庭的,谢景庭应当不会那么介意。
他走到一半的时候扭头,和谢景庭对上视线,谢景庭方才在和其他官员讲话,对方似乎给谢景庭看了什么东西,谢景庭的脸色略微变了。
隔着半空,兰泽看见谢景庭对他说了两个字。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过来,传不到他耳边,宴上有琴弦丝竹声、还有人群谈话的声音,还有依稀的鸣鼓音,兰泽耳膜传来嗡鸣声。
在这一刻,他看懂了谢景庭的口型。
谢景庭在喊他的名字。
兰泽若有所觉地转头,琴弦声在此时戛然而止,兰泽离荣国公不过两步的距离。
一柄弯刀在他面前晃过,刀刃上浮现出他的脸,下一刻,鲜血溅在他的脸上。
那柄绣春刀直生生地插-在桌子上,荣国公尸首分离,滚烫的鲜血倾洒一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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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0章 “奴才害怕,能不能留下来。”
兰泽眼前充斥这血腥的一幕, 周围传来弦断声、歌女的尖叫声,人群的嘈杂声,还有侍卫刀剑出鞘的声音。
他下意识地向后退一步, 以他的位置正对着荣国公死不瞑目的双眼,他手指略有些发抖。
那把绣春刀还在半空晃着,兰刀影映照着宴上宾客的面容,折射出冰冷的残光,鲜血顺着滴落在地。
兰泽全身冰冷, 在此时,身后落下一道人影, 他的眼睛被遮住, 鼻尖前是很浅的雪枝香。
双眼被遮住,手帕蹭在他脸边,耳边传来谢景庭低沉的嗓音。
“来人。”
“江荣府禁行, 今日宾客名单核实, 凡是来客,今晚不得离开江荣府半步。”
侍卫如鬼魅一般出现, 将此处团团围住。
他们身上全部带的是与那把沾着鲜血无二般的绣春刀,刀刃出鞘,拦住了向外走的宾客。
贺玉玄在宾客席上坐着, 此时看着荣国公的尸体略微出神, 对谢景庭道:“督主, 此事应当先入宫通知皇上。”
“贺大人所言不无道理,这般此事不如交由刑部处理。明日若是凶手逃脱, 贺大人可要代为受之。”
谢景庭语气温温和和的, 视线落在贺玉玄身上, 两人隔着半空对上视线。
空气中安静下来, 几名官员方才在低声议论,好几个脸色吓得白了,没人在此时插话。
贺玉玄率先移开视线,目光落在被捂住眼睛的兰泽身上略微停顿。
“倒是我考虑的不周,督主想的周全,如今锦衣卫都在这里,查案倒是方便。”
江荣府四处都是谢景庭的侍卫,何况杀人的是那把绣春刀,此话说出来,难免引人多想。
兰泽方才背后发凉,如今被谢景庭捂住眼睛,温度顺着相触的皮肤传过来,谢景庭为他驱散了恐惧,他没有那么害怕了。
他听见了贺玉玄讲话,指尖握住谢景庭的手指,扒开了一条缝隙,正好透过缝隙和贺玉玄对上目光。
他发现贺玉玄正在看他,于是他又把那条缝扒拉上了,脸颊蹭过谢景庭的掌心,脸上略有些热。
兰泽衣袍上沾了鲜血,他看一眼便觉得发怵,一直抓着谢景庭的袖子不放,谢景庭去哪里他跟到哪里。
宴上死了人,还是宴礼的主人,有谢景庭在,很快便安排好了,没有让场面乱起来。
谢景庭让贺玉玄派人通知皇上,以及侍卫通知外勤的荣将军,宾客今晚住在这里,现场保留侍卫守在这里。
处理好一切已经很晚,兰泽一直扒着谢景庭,宛如一个尾巴跟在谢景庭身后。
谢景庭住进了临时的院子,这里被下人收拾的很干净,外面天色略有些阴,开始朦朦的下起了小雨。
谢景庭忙的时候兰泽就在旁边的角角待着,方才他一直在看书,实际上书没怎么看的下去。
这会儿谢景庭忙完了,想起来兰泽尚且没有安排,看向角落里窝着的小蘑菇,开口道:“兰泽,现在可以回去了,让常卿送你。”
这里是陌生的环境,外面下着小雨,兰泽坐在屋里都能感受到外面的凉意,何况他今天亲眼见证死了人。
兰泽现在心里还有些后怕,尤其是荣国公死不瞑目的面容一直浮现在他脑海里,他看着外面黑漆漆的走廊,瞅一眼便飞快地收回视线。
谢景庭正看着他,常卿在门外等着他,特地为他撑了一把伞。
他还摸著书页边缘,磨磨蹭蹭地不愿意动,看谢景庭一眼,嗓音略有些低。
“督主,奴才今日能不能留下来。”
“外面下雨了,奴才走路不方便。”
兰泽找理由道。
谢景庭若有所思地看他一眼,对他道:“若是懒得走,可以让常卿背你回去。”
“不会让兰泽身上沾湿。”
“今天晚上我会忙到很晚,兰泽若是留下来,兴许会睡不着。”谢景庭这般说。
兰泽才不管,他不要一个人待着,那把绣春刀当时在他面前晃过,他若是回去了……现在凶手还没有抓住,兴许凶手夜里会过来割他的脑袋。
“督主,奴才害怕,不想回去。”
兰泽说了实话,他眼巴巴地瞅着谢景庭,若是谢景庭拒绝他,兴许他要掉眼泪了。
“这般。”谢景庭目光在他身上略微停留一会,对他道:“你若是想留下来便留下来。”
“让常卿一会在地上铺张小床。”
兰泽鹌鹑似的点头,软软地说了一句“谢谢督主”,他慢吞吞地说:“不必常卿帮忙,奴才自己会铺。”
他于是自己在谢景庭床铺边铺了一张小床,这边有单独的水房,兰泽飞快地去洗了个澡,原先的衣服他不愿意穿了,因为上面有死人的血。
兰泽出来的时候光着脚,他只穿了一身里衣,他不避嫌,想着他和谢景庭都是男人,有什么好避的。
何况……何况谢景庭是太监。
这般想着,兰泽凑到了谢景庭身边,发现谢景庭正在看宾客名单。
谢景庭看他一眼,问他:“为何不穿鞋子。”
“奴才一会便睡觉了,睡觉不需要穿鞋子。”兰泽这般说,脚趾踩在地板上,他略有些不自在,在谢景庭身边瞅了一会之后就走了,钻进了自己铺的小床。
小床床前有一副药仙画像,兰泽觉得有些吓人,他于是换了个头,换了个头发现这边对着床底,床底黑漆漆的,总觉得好像有什么东西。
兰泽睁着一双眼不敢睡。
他自己抱着被子,时不时地瞅一眼谢景庭的侧脸。今日谢景庭说贺玉玄受欢迎,谢景庭是残缺之身尚且那么多人喜欢。
若不是残缺之身,兴许提亲的女子会排到京城之外。
没一会,谢景庭把烛灯熄了,兰泽看到黑暗中模糊的身影,谢景庭脱了外袍。
他从被子里悄摸露出来一双眼睛,一瞬不眨地盯着谢景庭看。
黑暗中隐约能够看清,谢景庭穿衣裳显得身形显瘦,脱了外袍似乎没有那么瘦,到他床边时谢景庭似乎略微停顿了一瞬。
直到谢景庭合衣入寝,兰泽还是睡不着,并且越想越害怕,他抱着被子翻来覆去,半天鼓起勇气出了声。
“督主睡着了吗?”
谢景庭在黑暗中睁开双眼,问道:“兰泽要起夜?”
兰泽抱着自己的枕头,他坐了起来,略微有些不好意思,外面雨声淅淅沥沥,此时正好窗外划过一道闪电,几乎盖过他的声音。
“督主,奴才……奴才能不能跟你睡。”
“这里太黑了……奴才害怕。”
兰泽说的时候小心翼翼,他如今看不到谢景庭的脸,没法留意谢景庭的神色,空气跟着安静下来,他略有些紧张。
好一会谢景庭都没有回复,兰泽心提起来,他抓着枕头略微使劲,心脏砰砰砰跳个不停。
“过来。”半晌,黑暗中传来了谢景庭的声音。
兰泽心情由暗转明,月光通过窗子照进来,他的心脏被温暖的情绪填满,他光着脚抱着枕头,在黑暗中爬上了谢景庭的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