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岭坐到案前,点了点案边另一个位置,“顾卿,坐。”
许玑注意到,那是从前谢之容会坐的位置。
看来陛下只是习惯于令人坐在他右边,而非是谢之容的喜好。
顾勋坐下,想了想道:“陛下,臣字擢擢。”
萧岭抬眼看他,见其挺立卓然,确实配得上这个字。
萧岭颔首,表示知道了。
倒不知,谢之容字什么。
萧岭突然想到。
应独字防心,赵誉字不着,顾勋字擢擢……却没有人告诉过他,谢之容字什么。
书里并没有提过。
萧岭大惊,猛敲系统,“谢之容成年了是吧?”
虽然古人婚嫁都很早,但萧岭毕竟是个现代人,还受现代道德法律的约束。
系统:“你没事吧?谢之容不是和你同岁吗?”
这个你,指的不是萧岭,而是暴君——二十二。
萧岭以前可不会问这么没用的问题,以至于系统连和他谈条件的欲望都没有,系统只觉得萧岭是觉不够睡,神志恍惚。
“那他为何没字?”萧岭问的由衷。
系统:“……陛下您自己去问谢之容会不会更好。”
萧岭点点头,觉得有道理。
系统更觉得他是缺觉缺到了神志不清。
萧岭想了想,又道:“违规次数查询。”
系统心说你还知道这是违规啊,懒洋洋地提示道:“八。”
萧岭无言,盯着那本奏折看,实则完全心不在焉,“那谢之容的好感度呢?”
今天晚上谢之容中毒他没有乘人之危算一次。
系统含含糊糊,“还好。”
“还好是什么意思?”
系统道:“就是你离性命之虞越来越远的意思。”
离那啥越来越近了。
萧岭放心不少,放过系统,继续看奏折,偶有不解之处,便询问顾勋。
顾勋有问必答,惊于皇帝的敏锐与聪明,讶于有些最最基本的东西皇帝都不知道。
“陛下,已快丑时了。”许玑提醒一句,现在睡下,睡不上两个时辰,就要起来上早朝。
长此以往,身体受不住的。
萧岭点点头,还是不怎么困。
顾勋也不困,但还是要劝两句的,“陛下还是早些歇息吧,寅时三刻便要起来去上朝了。”
萧岭撑着下颌,在奏折上拿朱笔批了个照准,道:“朕亦想睡,然而神清气爽,睡不着。”
萧岭身体不好顾勋也知道,很怕这位皇帝过劳累死,“臣那的安神香与太医院送来的不同,燃之助眠,陛下若信得过臣,臣白日送来。”
萧岭点点头,按了按隐隐作响的脊椎。
不早了,是该睡了,随口吩咐道:“给顾侧君收拾侧殿。”
“臣……”
“太晚了。”皇帝道。
既如此,顾勋没再推辞。
他本就是侧君,宿在未央宫至多被外面的言官弹劾恃宠生骄,况且他住的还是侧殿,连皇帝衣角都碰不到。
萧岭休息之前思索了一番,要是后宫中的人都如谢之容,顾勋这般,其实可以把偏殿设成暂时的居室,员工加班晚了直接在那住,有事,还能随时议。
想着,轻嘶一声。
总觉得自己可以挂路灯了。
……
翌日,萧岭如常起床。
出门时没碰到练剑回来的谢之容总觉得有些不习惯,说起来,他还未看过谢之容练剑。
早朝时萧岭神采奕奕,半点也看不出只睡了一个时辰,只是散朝之后头有些疼,便去御花园转了转。
不早不晚,空气清凉,温度恰到好处。
萧岭连许玑都没带,只自己散步,越走,越觉无一处不安静。
在御花园木廊中坐下,独自靠着栏杆闭目养神。
花木繁茂,皇帝亦喜欢这些生机勃勃的花草自由生长的样子,故少令修建,有小半木叶探入廊中,形成一片荫蔽。
头疼有所舒缓。
他轻轻喟叹一声。
忽闻脚步声走近,萧岭以为是许玑,也不睁眼,含糊道:“朕不是让你跟着吗?”
对方没有立刻回答,反而沉默了一瞬。
萧岭困惑地睁开眼。
却非许玑,而是,谢之容。
“陛下。”他唤道。
萧岭眼睛一下睁大了,“之容。”
他本来想说一句之容身体好得真快,但谢之容中毒归根结底都是因为他,这样说话难免有阴阳怪气之嫌,只问道:“不坐?”
两人都默契地没有提昨晚的事。
萧岭见到谢之容,虽称不上手足无措,但是想想谢之容在他耳边的低语,难免觉得别扭。
毕竟,那天晚上他不是没有过别的心思。
只想想,就颇觉对不住谢之容。
谢之容往前走近几步,他远远就看见了面带倦色的皇帝,道:“陛下昨夜没睡好?”
为什么没睡好?
这句自然没有问出口。
他与皇帝的关系,于情于理,都没有资格干涉皇帝行事去留。
这亦是谢之容昨夜没有出现在皇帝面前的原因之一。
可要是早知道萧岭只睡了一个时辰,还不如去找皇帝,至少,他们在一处,不会令萧岭如此不顾惜身体。
这本是一句再常见不过的关切,萧岭没有多想,“朕,”他晃了晃晕晕的脑袋,往上看,细碎的阳光透过花叶落在谢之容脸上,模糊而美丽,那束光也落到了他眼中,皇帝觉得刺目,却不知道是谢之容的面容耀眼,还是倾泻而下的阳光耀眼,“朕昨晚只睡了一个时辰,今日天蒙蒙亮便要起来上朝。”
他语调上扬,含着笑意。
他抱怨的本意是在谢之容面前刷一下好感度,他到底是为了国事不眠不休,多符合谢之容心中的贤君标准啊。
“只睡了一个时辰?”谢之容眸光微敛,神情殊无变化。
据他所知,林缙去未央宫后不久就被侍卫拖了出去,而顾勋,却是同萧岭呆了一夜,皇帝上朝时他才离开。
萧岭本就头疼欲裂,根本没注意到谢之容这点小反应,点了点头,“嗯。”
他眼下发青,面容苍白,愈发显得人颓唐散漫。
他仰着头看谢之容,线条纤细漂亮的脖颈从谢之容的角度看,一览无遗。
并且,毫不设防。
等了半天,没等来谢之容一句赞美,却听他道:“陛下,未免太不注意身体了。”语调沉沉的,好像压抑着情绪。
萧岭讶然,心道这还是谢之容吗?这还是那个为了处理公事能不要命的谢之容吗?
什么时候身体这微不足道的玩意都能和国事相提并论了?!
萧岭没忍住,顶了回去,“朕和之容在一起的时候,之容可从未说过注意身体。”
谢之容张口欲言,却不知为何什么都没说出来。
碎金一般的阳光下,萧岭发现他耳尖泛着红。
猛地想到昨晚,萧岭尴尬地轻咳两声,正要找个事吧话题岔开,却听谢之容道:“如何能一样。”
萧岭不解,“如何不一样?”
他的疑惑落在谢之容眼里简直是可恶了。
如何就,一样?
难道在皇帝心里,是一样的吗?
谢之容睫毛开阖,微微发颤。
他很清楚,在萧岭心中,就是一样的。
可即便知道,还是问出了口,妄想得到一个否定的答案。
谢之容居高临下地望着萧岭,眼眸仍是平静的。
却让人,不由得想往后退。
直觉告诉萧岭,这个话题不该继续下去。
于是仰面露出一个笑来,“既然之容关心朕,朕不愿辜负,朕这就回去休息。”
萧岭眠浅,白日喧嚣,再怎么累也睡不着,谢之容以为他在敷衍,却听萧岭仿佛洞悉他心思似的解释道:“听顾侧君说,他那的安神香很好,朕想试试,或许有用。”
萧岭觉得,谢之容应该是很赞同他这句话的,不然也不会轻笑出声。
谢之容就那样看着萧岭,垂着眼眸,一副很柔和,很可欺的样子,看得萧岭心中莫名一动。
他倾身,玉鸣般的声音萦绕在萧岭耳畔,“臣近来少眠,亦想同陛下一道试试。”
作者有话要说:
身体很重要,各位奋斗之余更要注意身体健康呀。
第二十六章
温热的吐息落在颈侧与耳边, 带来一阵仿佛以指尖轻轻剐蹭般的痒。
萧岭闻言微微皱眉。
他很怕谢之容中的毒并没有王恬阔说的那般无害。
哪怕只是出于惜才,而不谈私情,他都不希望谢之容出任何事。
虑色在眼中转瞬即逝, 所有神情变化谢之容尽收眼底, 忽觉自己言语不妥, 话语中的含义细思之下实在轻浮暧昧, 张口欲解释。
却第一次不知道该解释什么好。
他几乎从未令自己陷入这般被动的局面中过。
谢之容波澜不惊,萧岭半点都没看出来谢之容此刻心思回转, 不知想到哪里去了,虽然痒,但在这个位置靠着很舒服,阳光恰到好处地笼在身上, 他觉得浑身各处都暖意融融, 便不很想动弹,只懒散地半阖着眼, 笑道:“之容若是要, 朕自然不会舍不得, 只是……”他故意没说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