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临风想了想,道:“无妨。他将我们检举了,正好洗清他伙计的嫌疑。”
楚云七深深叹了口气,想想还是随他去吧,反正那些半吊子官兵也追不上他们。他又问道:“那我们接下去往哪里走?去找妹妹么?”
段临风摇了摇头:“临霜若想藏身,寻常人是找不到她的。我更想知道她为何会出现在这里。”
楚云七摸了摸下巴,道:“你觉得和平乐盘口有关?”
段临风嗯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去:“平乐盘口向来是最不起眼的一个盘口,平时只有十几个弟兄守着,都是早年受了伤退下来的清泉暗卫,也不知怎么忽然就被扯进了这些事里。”
“方才那老人说是因为他们私藏了谋逆之物,”楚云七追上他的脚步,“你觉得有几分可信?”
段临风一口否决道:“不可能。即便父亲真有此意,也不会将东西藏在这里。他根本不看重平乐盘口,几年前还曾动过将这盘口解散的念头……”说着说着他忽然停下脚步用奇怪的眼神看着楚云七,不知道是想起了什么。
“怎么了?”楚云七被他看得心里发毛。
“五年前,就在你的玉面双龙镖在江湖中名声渐起的时候,”段临风道,“父亲忽然说要将平乐盘口收回来。”
楚云七还是没有听明白。
段临风将他拉到一边坐下,然后细细解释道:“平乐盘口是用来做玉器交易的,我从前不明白为什么,因为清泉山上就有玉脉,根本没必要舍近求远。但如今想来,父亲只是用玉器交易作为借口,其实他真正想要找的玉只有一块,他找到了,所以这个地方也没有存在的必要了。”
楚云七渐渐明白过来:“那么这个盘口之所以设在平乐邑是因为十二庄就在附近?”
“不错。这里距离双龙玉佩最后一次出现的地点最近,却又不会偏僻到引人生疑。”段临风接过他的话,“清泉山庄的弟子找到了你的母亲,但是却没能找到被她带走的双龙玉佩,他怀疑玉佩流落在此,所以在这里设立了一个盘口,以找寻天下玉器。”
楚云七的目光沉了下去:“如此说来,我阿娘或许真是被段天问所害。”
他的神情令段临风的心刺痛了一下,他拉住楚云七的手,却不知道应该说些什么。
楚云七也没有说话,但握着段临风的手却紧了紧。他们肩并着肩沉默地靠在墙边站了一会儿,最后是楚云七先直起身来。
“平乐盘口不是无端被查,他知道这个盘口的用途,也知道若我要查双龙镖,迟早有一日会查到这里来。”
“你是说,他在守株待兔?”
段临风的目光投向前方,楚云七顺着他的目光望过去,一块破布挂在风中猎猎作响,上面画了一团流云纹,已经被灰尘浸没到看不出颜色。
前方正是平乐盘口的大门。
——
当门口传来脚步声时,段临霜正靠在房梁上睡觉。
几日以前她来到这里,想调查清楚为何平乐盘口会被无缘无故地盯上。不想刚刚溜进衙门的牢房,还没来得及找到被关押的盘口弟兄就被人发现。情急之下她只好放了把火,一口气将所有人的狱一并劫了。
得了解放的狱囚们如同飞鸟投林,一去不返,只留下空空一座旧牢房和一队四处乱抓人的衙役。
无奈之下,她只好藏进了平乐盘口的宅院暂避风头,幸好她是躲藏惯了的,几天下来从未有人察觉她的藏身之所。
只不过现在就不一定了。
段临霜悄悄直起身子往下望去,想要看清来人的样貌,却只能隐隐约约看见有一前一后两个人影,一个人背上挂着包袱,另一个人手中还拿了一柄裹得严实的武器。这两个人似乎非常小心,一直侧着身贴住墙角和杂物之间的缝隙走,这是江湖人暗地查探时常用的办法,叫作偷鸡步,不但能防着有人背后偷袭,还能在遭到伏击时第一时间找到掩护。
这么警惕?想来不是衙役。
段临霜好奇心起,她往阴影之中靠了一靠,不叫他们看见自己的身影。
天色原本就阴沉,屋内没有点灯,那两人与段临霜一样将自己小心藏匿在阴影之中,他们的轻功非常好,走路几乎像是猫儿一样无声无息,段临霜的视野被房梁所遮挡,只能看见两人的腿,她微微调整了一下角度,想要看得更清楚些,但一眨眼两个人就不见了。
她心里一惊,连忙直起身来,才发现两人不是消失,而是蹲在了一个倾倒的橱柜前。那里散落着几封书信,段临霜来的时候曾经草草看过两眼,都是与主庄日常往来的信件,乏善可陈,前几日夜里冷,她就将那些信都堆在一起烧了取暖,或许因此落在这两人眼里成了什么可疑的痕迹,他们停步在橱柜前,不知是不是想从残余的痕迹中分析出什么。
段临霜抓了一把积尘悄悄缩进角落。真是麻烦。她没办法叫他们滚出去,但总有办法叫他们别抬起头来。
——
段临风与楚云七将平乐盘口的旧宅里里外外搜了一遍,却没有发现任何虚虫帮的影子。
但也并不是毫无发现。
他将未燃尽的灰尘掸去,又掏出一根火折子摆在一旁照明,细细观察着那些未烧尽的信件。这些信都是主庄寄来的信,以段天问的亲笔信居多,五杰次之,还有一两封是他自己写的,内容无非就是询问与各地当铺的生意往来,十分枯燥。怎么会有人想要烧掉这些东西?
他反复读了几遍都百思不得其解,又听到楚云七那没了动静,抬头一看,发现他正在一旁揉眼睛。
“怎么了?”他问道。
“没事,眼睛进沙子了。”楚云七揉着眼睛说,“这屋子太脏了,四处掉灰。”
“别动。”段临风放下手中的东西,“我看看。”
楚云七闭着眼睛,感觉段临风的气息一下凑近许多,不禁有些心猿意马,连忙拉开距离说道:“真没事,就是灰尘而已。”
段临风还是不肯放心,他拉开楚云七的手,不由分说掀开他的眼皮看了看,然后又轻轻对着他的眼睛吹了口气:“别揉,越揉越难受。现在如何了?”
楚云七只觉得一阵轻柔的微风拂过眼帘,方才还流泪不止的眼睛也不疼了,他眨了眨眼,视野又重新恢复清明,一下便对上段临风透亮的双眸。两人目光相接,他这才意识到他们的距离竟然这么近,只要往前凑一凑就能碰到……
他鬼使神差地凑了上去,碰了碰段临风的唇。
“你……!”
段临风被偷袭了一口,一时间没反应过来,只死死盯着楚云七。自从那天晚上肌肤相亲之后,他们一直都没有单独相处的机会,他从前再怎么不经人事,到底也是血气方刚的年纪,才尝过爱欲滋味,却一直碍着九行仙在场不好放肆,腹中早已憋了一团火,眼神撞一撞都要心猿意马,更别说这样实打实地碰上一下。
“不小心脚滑。”楚云七回过神来,对自己不分场合发作的禽兽行径感到十分不好意思,“干正事……正事!”
段临风看着他,忽然将他压在柱子上堵住了他的唇。楚云七想不到段临风在外头端持稳重,对着他三不许四不要,原来比他还把持不住,当即将什么正事都丢到脑后,扣住段临风的后颈迎了上去,两人一时都顾不上自己身处荒郊古宅,只恨不能现在就将对方吞吃入腹。
他们沉溺在对方的温度里,谁都没有注意到房梁上传来了一丝动静。
——
段临霜真是万万没想到她能在这种地方看到活春宫。
还是两个男人的活春宫。
虽然她和颜寄欢不是没有做过一样的事,但是最起码不会是在这种地方!太不要脸了!
可怜她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竖在这里像根多余的蜡烛。幸好她见多识广,既然这两个人都不觉得害臊,她有什么看不得的!
她索性大大方方看起来。
但是等到她看清被按在柱子上亲的那个男人是谁时,她就大方不起来了。
楚云七。竟然是那个天杀的楚云七!
这就是她哥哥心心念念的臭男人!满口仁义道德挚友情深!段临风才死了几个月!他马上就和不知道哪里来的野男人搞到一起去了!
亏她还信了他!信誓旦旦对自己说离庄是为了追查凶手给段临风报仇!原来就是这样报仇的!怪不得大半个月都没有消息!怕是溺死在温柔乡了吧!
她气得七窍生烟,甚至完全没有想到楚云七之所以会出现在这里本身就是对另一个人身份的最好解释,她想都没想,抄起手中的剑就跳了下去。
——
正在亲热的时候头上掉下一个大活人,任谁都会被吓一跳。
哪怕是见过大风大浪的飞龙少侠与清泉少主也不例外。
楚云七和段临风几乎是立刻就从对方的身上弹开了。
然而两人还没来得及站稳,这团人影就旋风一般冲了过来,二话没说对着楚云七的膝盖就是狠狠一脚。
“楚云七!你也不怕哥哥托梦找你!”
楚云七还没搞清楚状况就莫名其妙挨了一脚,脸都疼白了,结果抬眼一看是段临霜,简直是哭笑不得:“妹妹,怎么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