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想着,反正这人也是一副命不久矣的样子,就算是死了也不会有人怀疑到我们头上,干脆一不做二不休,趁他熄灯之际,叫四弟对着他的房间窗户吹了几枚毒针。过了一个时辰,听闻房间里没了动静,我们几个进去一看,人还在那里,呼吸脉搏早已经停了。哼,我早说了,我的独门攻心毒绝不可能失手。”裘三娘冷笑一声,满不在乎地说道,杀人在她口中仿佛已经是一件如同吃饭睡觉一样稀松平常的事情。
“行了行了,没人想听你再叨叨咕咕啰嗦你那个毒药。”武兴不耐烦地挥挥手,接过了话头,“下毒的过程没什么好说的,总之我们都已经验过,那人的确是凉透了。于是次日破晓,我们兄弟三人找了个隐蔽山林将他的尸体一抛,回头便取了那个包袱。谁知道里面尽是堆破烂。真晦气。”
裘莲接道:“我原本想丢掉那包袱,但二哥细心,一眼看到包袱正中用细线缝了一对蛟龙,里面又有一块刻了’七‘字的木牌,我们才知道昨晚那个客人就是大名鼎鼎的飞龙少侠楚云七。谁都知道这祖宗生平最好惹麻烦,我们生怕和他扯上关系,于是将这包袱藏在了客栈的砖瓦下,彼此约定再也不提此事。”
裘莲这话音还未落,纪平便抢白道:“谁知道前几日,那李司突然死了,大哥说他是喝酒喝多了失足淹死的,可我见得真切,他胸口分明有一个双龙红印。你说怎么会有如此凑巧之事。”
“去去去,这世上哪有那么多冤鬼复仇!”武兴骂道,“我看那就是个普通红印罢了。老四和三娘不听,硬是逼着我找出那个包袱,说是要带到金陵城里那个大法寺里为它作法消灾,林少侠,你说这荒唐不荒唐?”
说罢,武兴讪笑了几声,笑声中大有心虚之意。外面的雨渐渐停了,只留下穿林打竹的飒飒风声。燃着的木柴已经不知于何时小了下去,只有一拳高的火苗在潮湿的柴火中透着微弱的光芒。
一时间没人再说话。
半晌,纪平忽地幽幽叹道:“我们处心积虑想躲过这个麻烦,最后还是躲不过。”
“别垂头丧气的。正所谓塞翁失马,焉知非福,如若没有这个包袱,我们也碰不上这位小兄弟,你说是不是。”裘三娘推了一把纪平的胳膊,然后向段临霜讨好似的挤了挤眼睛,“林兄弟,你刚刚说领赏需有凭证,现在我们身上正带着这包袱,你看是否足以作凭了?”
语毕,她从随身行李中拿出一个浅黄色的小包袱,递到段临霜手中。段临霜凝神一看,这个包袱边上用金色的细线秀出了双龙标志。她将包裹打开,果然如他们所说的那样,这里面除了细碎银子和一块刻了’七‘字的木牌以外什么都没有,段临霜看着那笔法眼熟,拿起来细细端详了一番,心中忽然有了个模糊的猜测。她想了一想,探过头贴着颜寄欢的耳朵低声说了几句,然后重新站起了身。
“我和师妹确认了,这的确是楚云七的东西。”她说道。
“我就说嘛,这个人,表面上装的好看,自诩什么侠客,却连好友的亲爹都要杀,真是死不足惜。我们弟兄几个也算是替天行道了一回。”武兴也站起身子,得意洋洋地拍了拍手,掸掉手中的灰尘。
“是啊,替天行道……”段临霜喃喃念着,将包袱仔细收好,转头与颜寄欢交换了一个眼色。
说时迟那时快,只见颜寄欢袖口一扬,寒光闪过,屋子中唯一的火光骤然熄灭了,黑暗中有衣袂翻动声,接着就是几声重物倒地的声音,有人哼哼了几声,似是被硬生生堵住了喉咙。等到火光再度燃起时,修山四毒已经被点了穴道,又给绳子结结实实捆了起来。
“你们到底是什么人!”武兴从牙缝中挤出几个字。
段临霜与颜寄欢对视一眼,段临霜冷笑道:“我们是什么人不要紧。但这句话你记住,楚云七对不起的人是段临风,要杀,也只有段临风有资格杀。”
第11章
无由茶馆这几日热闹非凡。一来是因为近日山间下过几场雨,闷热散去不少,越溪镇上的居民都爱跑到老陈的茶馆里来蹭个清凉,二来是因为这几日正赶上清泉山庄派遣在外游历的弟子回庄,山脚下的村落人来人往,足足喧闹了好几日才终于平静下来。
这一天,茶馆刚刚准备打烊,陈老秀才正在里边收拾茶具,忽然就闹哄哄进来一群人。细看全都是十五六岁上下的少年,个个身披竹青色外襟,里面着一件月白箭袖,腰间系着一枚紫色的流云玉佩,一看这打扮就是刚刚游历归来的清泉弟子。这是清泉山庄每年年初的例行活动,由几位庄内长师带领年满十五岁的弟子前往各地武学世家拜访,历时半年,一方面是为了增长见识、切磋武艺,另一方面也是为了维系武学世家间的关系。
这群弟子大约是耽搁了几日行程,因此快马加鞭赶着回来的,个个风尘仆仆的样子,一坐下来便要了十几碗凉茶,咕咚咕咚喝下之后才缓过劲来。稍事休息后,一个少年开口问道:“诸位,听说最近我们失踪了三年的小师姐又重现江湖,此事可当真?”
“自然是真的。没看韩师叔这两日唉声叹气的,许是在担忧这事呢。”另一个少年附和道。
“看来师姐还是不愿回庄?”有人问道。
“如果我是师姐,捅下这么大篓子,我也没脸回来。”又有一人开口道,“况且外面多好,广阔天地任我行。此刻师姐说不定正在哪里逍遥快活呢。”
正你一句我一句议论着,忽然一个男声打断了他们的谈话。
“皮痒了是不是,在外游行数月就连门规都忘了?少主的家事也敢随意议论了?”只见一个身着云杉色外袍的人走了进来,此人眉目疏朗,气宇不凡,嘴角含笑,看起来也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腰间别了一把长剑,举手投足间一派潇洒气度。
刚刚还在七嘴八舌的小弟子们立刻闭上了嘴了,纷纷起身向来者作揖,口中齐道:“韩师叔好!”
被称作韩师叔的这个人大名韩山道,原是清泉庄主段天问的师弟,二十岁出师之后一直在外游历,行侠仗义,江湖上也得了不少美名,因随身带着一把师门赠予的啸虎剑,人称啸虎剑客。游历几年后他得师兄邀请回庄授业。三年前段天问意外身故,段临风又身受重伤,得亏有韩山道与几位师兄弟一起接下了这个担子,清泉山庄才算是没有折在那一次危机里。不过,虽说韩山道名义上是这群弟子的师叔,但由于他是段天问的众师弟中年纪最小的一位,长得也年轻,平日与弟子们相处起来反倒更像是平辈。
一群人正端着手师叔长师叔短的寒暄着,忽然有位年纪稍长的弟子拱手问道:“我们刚刚回来路上听闻这一家无由茶馆泡的茶格外香醇,韩师叔要不要也来尝一口。”
韩山道却不领情,伸手将一封信丢到桌上,说道:“都什么时候了还想着喝茶。老福在信上说你们几位长师和他们带着的弟子早都已经到了,只差你们了。你们一个个怕是想要领罚。”
刚才还安安静静的小弟子们顿时露出了恐慌的神色,韩山道见他们一个个神情认真,实在有趣,忍不住勾了勾嘴角,干脆顺水推舟板起脸佯怒道:“知道怕就好!再晚一点耽误了正事,给剥夺了参会资格,你们就自己去和少主求情吧,我可不帮你们说话。”
“别呀,师叔。我们虽一时贪恋美景耽误了脚程,课业练功可一点也没落下。”一个弟子争辩道。
“那你们还不快点赶路!等我拿鞭子赶你们吗?”韩山道敲了敲桌子,起身催促道,“看你们一个个不成器的模样。到时要是输给苍梧和玉笛那群小子,丢了我们清泉山庄几世英名,不等少主动手,我先要你们好看。”
“师叔息怒!我们这不正要启程了吗!”说着话,刚刚还热热闹闹的一群人顿时哄闹着散了去,只留下桌子上十余盏尚未见底的凉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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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哎,你说刚刚那群清泉山庄的弟子口中说的是什么正事啊。”有一位客人好奇问道。
“无非是早课练功之类的吧,近来武林风平浪静,还能有什么。”另一个客人随口接话道。
“此言差矣。”刚刚一直擦茶具的陈老秀才幽幽插了一句,“再过两个月就是五年一次的百门风云会,想必清泉山庄急着召回在外游历的弟子也是希望他们早做准备吧。”
“百门风云会?”茶馆里本就没剩几个客人,陈老秀才这一开口,顿时吸引了在座闲客的注意,最开始开口那位客人立刻就凑了过来,他叫刘白,是隔壁镇上卖鱼的商户,这会儿歇了市,便跑来无由茶馆坐上一坐。“这可是个难得的热闹事,记得五年前在清泉山庄办的那次,人来人往热闹得很,连带着我的生意都翻了几番。”
“这次你怕是要失望了。”一个叫李春的村民说道,“听说这次的百门风云会是玉笛山庄做东,也不知道这回谁能拿下那’天下第一‘的名号。”
“这还用说,你看刚刚落座那些少年虽然年纪不大,但个个身姿挺拔、气度不凡,绝非寻常人所能及,我看这一次的’天下第一‘啊,清泉山庄是十拿九稳了。”刘白说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