将手珠翻来覆去捻了三圈,萧关傲终于开口问道:“在哪里找到的?”
“回义父,是在离山洞不远处。”沈望岳说着,往暗雪阁方阁主的方向看了一眼,“因下过雨,林中足迹难辨,尚在全力搜寻暗雪阁第三位弟子的去向。”
“除暗雪阁第三名弟子之外,林中的百门弟子可都已撤完?”萧关傲又问道。
沈望岳又小心地瞥了段临风一眼,垂手答道:“还有一位。段二小姐。”
萧关傲点点头,对段临风道:“我这外甥女真不叫人省心啊,临风,你说是么。”段临风张口尚未回答,他却转向正站在一旁的百兽帮侯震威问道:“不知侯帮主如何看?”
侯帮主摇摇头,同样是一脸的复杂神情:“老夫深知小狼脾性,若非被激怒,绝不会无故袭人。”
“小狼?你管那畜生叫小狼?!”暗雪阁的方阁主悲愤难忍,指着侯震威的鼻子咄咄骂道,“我告诉你,养鸟的,我不听你辩这有的没的,躺在地上的是我暗雪阁最出类拔萃的弟子,你若是不给个说法,我暗雪阁与你百兽帮势不两立!”
侯震威冷哼一声,道:“两条腿的平庸之人遍地都是,像小狼那样品格的獒狼寻遍九州也难出一匹,老夫将其精心饲育长大,非活泉水不饮,非猛虎肉不食,只怕贵阁的弟子还不配做他的盘中餐。”
“你你你你这莽夫!!”方阁主气得手都抖了,举起不血刃就要和他决战。这时萧关傲从座位上站起,阻下了这场一触即发的矛盾。
“归根结底,此事仍发生在玉笛山庄的管辖之内,作为东家,本庄责无旁贷。还请二位消气,待弟子们将事情经过讲明,再作定夺不迟。”
自段天问遇害、金婆婆隐退后,萧关傲便成为三大世家掌事人中资历最老的一位,他说出的话自然十分有分量。既然他都开了口,方阁主也只好暂退一步,忍下了这口气。沈望岳赶忙向一位玉笛弟子招招手,示意他上前说话。
那玉笛弟子吊着一只胳膊,走上前来先歪歪扭扭施了一礼,道:“诸位掌门明鉴,弟子五人到达山洞时,洞中并没有什么异常,稍微往里面走了一段,洞中突然传出一些异响,只见清泉弟子慌张跑出来,说巨狼失控袭人,弟子原以为是夸张之谈不足取信,没想到一回头那巨狼就不知从哪里扑了出来,见人便咬,弟子与狼缠斗一番,奈何体力不支,只得带着四位师弟撤逃到安全地带。原本想暂缓片刻再探,却听见外面惨叫连连,巨狼似已陷入疯狂。弟子疑心此事有异,于是立刻返回洞口,将消息传了回来。”
侯帮主点点头,附和道:“小狼虽相貌吓人,但从小受训,懂得分寸,此行不过是担任守卫职责,若非与人正面冲突,绝不会主动进攻。”
萧关傲问道:“侯帮主的意思是,有人主动攻击了巨狼,引它发狂袭人?”
底下人都轻笑起来。莫说是这些十五六岁的少年,任何一个心智健全的成年人都不会蠢到正面激怒猛兽。当你看见一个火坑的时候,你会想方设法找东西灭火,而不是往火里浇上油再脱了鞋蹚过去,这是黄毛小儿都明白的常情。侯帮主却毫不在乎底下的笑声,面不改色道:“我百兽帮向来只转述事实,信或不信是诸位的事。”其他人见他如此笃定,也不由得多了几分疑虑。以百兽帮在江湖上的信誉,侯帮主没有任何理由在这件事上说谎。
“或许是有人故意所为也说不准呐。”金白晓拖长声音插话道,“可惜我苍梧弟子脚步慢了些,晚了玉笛同仁一步,也没什么可再补充的。本座听闻清泉山庄早于玉笛山庄一步,倒不如问问他们。”
这样一来,目光便全都聚集到了清泉弟子身上。段临风抬起眸,冲台下几人点了点头。韩山道领着四位弟子走上台来。为首的梁大文上前一步,拱手对台上诸人说道:“诸位前辈明鉴,弟子几人也并非最先到达洞穴的人。”
萧关傲略略一思量,道:“详细说来。”
梁大文继续道:“当弟子四人抵达那洞穴时,洞中已经隐隐传出异响,弟子循声找去,只见巨狼暴走,状似癫狂。现在想来,只怕是在我四人抵达之前,就已经有人捷足先登,惹怒了巨狼。”
“什么样的异响?”段临风身体微微向前倾了倾,“可知前人是谁?”
梁大文努力回忆片刻,摇了摇头:“弟子去得慢了,只闻声,未见人。”
“有意思。还真不知有谁能快过清泉山庄的轻功。”金白晓阴阳怪气地笑了笑,显然并不相信梁大文的说辞。段临风不悦地挑了挑眉,道:“据我所知,有许多其他门派弟子提前一步去往洞穴,金掌门自可查阅飞鸽传信,询问这些门派弟子的见闻。”
这时,正武堂中有一人走上前来,主动说道:“在下正武堂弟子罗千,可以证实双崖门与云松楼是最早出发的队伍。弟子三人出发前往洞穴时,清泉山庄几位弟兄尚在崖下,而双崖门与云松楼则先弟子三人一步出发。在临近洞穴的位置,弟子三人听到前方似有争执,弟子原想上前细探,结果误触机关被困于林中,此后情形便一概不知了。”
语毕,他向台上几人展示了自己的伤口,两条手臂上全是荆棘所刺的伤痕,一看就是玉笛山庄在洞穴四周布下的地网阵所致。
正武堂堂主李全甫亦附和道:“这几位弟子被同门师兄寻获时仍被困在那阵中,想来双崖门与云松楼应当是最先到达洞穴的队伍。”
萧关傲点点头,欲唤双崖门与云松楼的弟子上来回话,却发现这两个门派的位置都空空荡荡,只有掌门与几位年长的弟子站在那里,六位当事人都不知所踪。
“怎么回事?”
闻言,双崖门边长老与云松楼葛当家相视一眼,均面露不快之色。边长老上前一步解释道:“实不相瞒,我门下这几个弟子不成器,刚到那洞穴口就遇上了云松楼弟子,两边起了口角,一时疏忽没注意到那暴走狂物,因此被伤得最重,无法到场。”
“二位掌门可方便透露门下弟子是因何事起了争执?”沈望岳问道。
边长老捋捋胡子,轻蔑地瞟了葛当家一眼:“我门弟子走在路上,瞧见云松楼的人鬼鬼祟祟,不知在做什么亏心事。我门弟子上前多嘴问了一句,云松楼却反怪我双崖门误事,上来便大打出手,这算是什么道理。”
云松楼葛当家冷哼一声,道:“我楼弟子当时是在追踪一名归虹谷女子,却被你门下那群无知小儿生生打断。你边青松教徒无方,竟还有脸跑来揪我们的错处了!”
边长老不以为然:“归虹谷?谁不知这归虹谷早因你云松楼造的孽宣布永不再入百门风云会。哪里来的归虹谷女子?要我说一开始便不存在什么女子,而是你们为了掩盖见不得的阴谋所找出来的托词!”
葛当家气得跳脚,大骂道:“你不要血口喷人!小心天打雷劈!我看分明是你们倒打一耙!”
四大门派之间向来暗潮汹涌,云松楼与双崖门因地理相近所以常起摩擦,如今叫这两位掌门找到了由头,顿时你一言我一语在大庭广众之下争了起来,眼看话题越扯越远。金白晓突然出声叫停了这场争执:“葛当家说门下弟子在林中见到归虹谷女弟子,此话当真。”
“千真万确!那女子当时正在用归虹谷的金叶信物刻下记号。”葛当家见金白晓发问,忙不迭回道。
沈望岳想起仍“流窜在外”的那位南域商女,上次段韩二人回来之后对醉花馆中所发生之事说得极为含糊,被问起只说去晚了一步叫两人都逃了。难道这两个人是逃往了深山之中么?巨狼暴走又与这女子有何关系?念及此,他小心拿余光瞥了段临风一眼,追问葛当家道:“那女子可是南域装束,肤色偏黑?”
葛当家摇摇头,说道:“据弟子描述,那女子肤白胜雪,清丽非常,装束倒是与普通女子无异。”
金白晓听到这句话,眼前一亮,急急探身向前:“那女子右臂可曾有伤?”
葛当家道:“这……楼中弟子未曾提及。”
金白晓有些失望地坐了回去,若有所思看了段临风一眼,道:“原以为是遇上了一位故人,看来是我多心了。”
听到这里,段临风知道金白晓已经对这名女子的身份起疑。他刚才只听了几句,就已经猜到知道这个归虹谷女子是几日前离开的颜寄欢。想必她是在洞穴寻找段临霜的踪迹,不慎被云松楼的弟子目击。所幸有了双崖门的干预,才得以脱身。他们眼下并未抓到实证,他只需装聋作哑,随意将这事含糊过去就好。
只是金白晓不肯放过这话题,偏要似笑非笑刺上他一句:“段少主怎么像是松了口气似的。”
段临风敛了敛眸,随手端起茶杯喝了一口,回答道:“不知金掌门在说什么。”
金白晓抖开扇子:“几日前曾有一名自称与段少主熟识的归虹谷的女弟子无故袭击了本座,本座追查了几日,却不得下文。段少主觉得,这两件事会否有所关联呢。”
段临风说道:“我这三年未出过山庄,要如何识得什么归虹谷女弟子?金掌门定是错听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