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钰脑子飞快地转动着,面上却不露丝毫,他沉吟片刻,“多谢二位兄长挂念,钰儿无恙,只有一事,钰儿始终放心不下。”
“小钰儿的事就是我的事,但说无妨,若是受了委屈,自有兄长替你做主。”裴怜玥双目坚定,眼里闪着动人的光。
单钰一错不错地看着他,道,“我的老师...他究竟...”
“你不是早已查清...”裴怜玥因感到意外而微怔,“那‘炀’字箭矢,难道不是铁证?”
刺杀阁老的凶器自然不是秘密,然而失忆之后再查起来,隐约能发现其中几分蹊跷,这次单钰就没有失去理智地进行武断。
见单钰沉默不语,裴怜玥端起酒杯,眼中闪过一抹让人胆寒的冷光,“可是查到什么?”
单钰轻叹了口气,有些沮丧,“尚未。”
裴怜玥勾了勾嘴角,将杯中酒一饮而尽,看着单钰坚定而深情道,“我们知道你心里委屈,一定会着手尽快查明此事,现在你哥哥是大理寺少卿,有的事情更好办了。”
“感谢二位哥哥。”
裴怜玥抿嘴淡笑,又道,“今日见你在内堂表现非凡,裴哥深感欣慰,很多大人对你赞赏不已,相信不久以后,你一定会重返京都的。”
单钰举杯,“我还有很多不足,都是裴哥哥鼓励得好。”
今日如若不是裴怜玥带头鼓掌把声势造起,他就不会夺目到让人嫉妒。
“多日不见,如今见你更加成熟稳重,这是好事,你也不要泄气,我和你哥哥一定会帮你的,到时候再给你说个好亲事,你们一家人办着喜事,热热闹闹地团聚。”
单钰面上感谢不已,心里一片黯然,天下如此之大,哪里有我的家人呢?
两人说了些许话后,单钰见天色已晚,躬身告辞。
裴怜玥目送至单钰消失在眼中,方才温和的模样刹那间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冰冷。
此时,他的身后,蹲跪着一名黑衣蒙面杀手。
裴怜玥薄唇微启,眼露寒光,“告诉东宫,此人心生疑,留不得,须杀之。”
单钰踱步往县令的住处方向走,想着今日他在内堂的表现以及众人的吹捧,心里头烦闷不已。
姜景清必然不会就此罢休,想必已经是找到曹知府说三道四了一番,至于曹知府接下来怎么看他,那是他无法猜测的。
当然,即便曹知府再是不满也无妨,总归他今天也跟着沾光,而此次议事日程过半,很快就会结束。
“单大人,请留步。”
背后传来熟悉的尖细的声音。
单钰顿住,他的过耳不漏的本事一下就猜中来人,忙转过身去,“下官拜见郡王。”
此时的慕霆炀退下戎装,换上了华丽的黑金锦袍,头戴精致华冠,面白似玉,墨眉似剑,像极了光芒璀璨的夜明珠,腰间佩剑,便自有一股君临天下的霸气之势。
慕霆炀走了过来,挥退了随从,与之并行。
“姜景清又给你小鞋穿了吧?”
单钰淡笑,“什么都瞒不过郡王。”毕竟身在王府,不知有多少双眼睛盯着。
慕霆炀嘲讽地哼笑一声,“他总觉得有曹令山在就可以有恃无恐,狂妄地不知天高地厚,今日就让你二人一较高低,不想他还是冥顽不灵,善妒自我。”
关键的是,群臣在议事堂外面拜见的时候,他还挡了单钰的视线。
单钰无奈地笑了笑,“让郡王费心了,下官惶恐。”
“对了。”慕霆炀似是不经意道,“裴怜玥是你的朋友?”
单钰避重就轻,“督察御史乃天上的明珠,下官不才区区七品,如何能以朋友自持。”
“哦?”
单钰继续解释道,“御史大人与兄长同朝为官,志趣相同,大人为人亲和,碍于兄长情面,便私下与下官兄弟相称。”
慕霆炀站定,“这么说,你们也没什么私交?”
单钰目不斜视,“这是下官失忆以来,与他第一次见面。”
慕霆炀满意地点点头,“圣上最忌讳营私,私下避嫌是好事。我看他给你取了些乱七八糟的称号,还在府里饮酒作乐,为官如此不正经,应当离远点才是。”
单钰连忙称是,心里泛起嘀咕,裴怜玥与他云泥之别,再怎么放下身段也营私不到他这里来,更甭论身处庙堂的圣上了,不知道这郡王在敲打个什么劲儿。
两人借着月光漫步,四下无人,安静地似是能够听到浅浅的呼吸。
忽然,慕霆炀顿住,单钰尚未有所反应,他便将腰间佩剑抽出,抬手便往林子里扔去。
佩剑尚未落地,便见一道黑影一闪而过。
慕霆炀脚下一蹬,繁琐的锦袍竟不能阻挡分毫,刹那间便追向了那道黑影,消失不见。
单钰暗自心惊,能独自追击刺客,慕霆炀的功夫怕是非常之高的,他不做多想,抬腿也跟了上去。
追了没多远,单钰就看到慕霆炀正与黑衣人打斗,饶是他不懂武术,此时也能观摩出慕霆炀已经稳占上风,待他走进时,已稳稳将黑衣人拿下。
慕霆炀熟练地扯了他黑色的头巾,黑衣人露出一头火红的头发。
单钰瞳孔一缩,普天之下,唯有南蛮才有一头标志性的红发。
慕霆炀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伸手毫不犹豫地卡住那人的下巴,五指一掰,咔嚓一声,只见那人口中缓缓淌出诡异的黑汁。
单钰心道好险,亏得郡王经验老道,差点让人服毒自尽。
许是之前的交流如同友人一般稀松平常,单钰不由放下戒备,而此时的慕霆炀面色阴沉,侧脸隐藏在黑暗之中,单钰顿觉毛骨悚然。
“南蛮人!”单钰道,“上郡王府行刺,蛮夷疯了不成?”
慕霆炀面无表情地“嗯”了一声,“怕是已经得到议事情报了。”
有内奸?!
单钰猛地看向慕霆炀,只见他一把掐住蛮夷的咽喉,蛮夷的脸色肉眼可见变得紫红,不多时已呼吸不畅,眼球凸出。
慕霆炀的声音透着一股让人胆寒的冷意,“内应是谁?”
蛮夷恶狠狠地瞪着慕霆炀,用力地呸了口唾沫,朝天咆哮道,“天佑伏牛氏”
慕霆炀是何等铁血又铁腕的主儿,闻言加重了指上的力道。
亲眼见着慕霆炀用刑的样子,单钰不寒而栗。
那蛮夷瞪着大眼,依旧是掐死的耗子不吱声。
慕霆炀冷呵一声,吹了一声尖锐的口哨。
片刻不到,只见左右各一纵队身着铠甲的将士跑步而来。
慕霆炀将蛮夷摔给将士的领队,“此人知道内应,务必严加拷问!”
“是!”
将士们很快退下,单钰觉得自己多留也不合适,正要告辞,忽觉头晕目眩,手脚发软,整个人原地打转,最后双腿一软,生生向后倒去。
失去意识的前刻,他感受到了熟悉的厚实的臂膀,以及慕霆炀双眸里不着掩饰的担忧。
第十章
一缕阳光洒下,刚好打在单钰脸上,他的眼皮轻颤,因受到光芒的刺激,眉头轻蹙,抖着眼皮眯开一条细缝。
他倦意正浓,翻了个身想继续酣睡,片刻之后,惊觉不对,猛然翻身而起,如受到惊吓的小兽般警惕地看向四周。
他此时身处一间格外宽敞雅致的卧房,且不说所有桌椅卧榻一应俱是最昂贵的黄花梨木,光是那雕刻的巨蟒就知道,放眼整个西南,有资格使能够使用蟒的唯有郡王一人。
单钰忽觉头痛,他是修了几辈子的金福良缘,如今何德何能,居然上了郡王的贵榻?
单钰翻身下床,以此生最快的速度将自己拾掇成人样,三步并做两步就往房门冲,待指尖刚要碰到那扇门时,却见那门从外面打开,单钰一惊,堪堪顿住。
看到来人,更是罕见地呆若木鸡了。
慕霆炀也愣住,他以为单钰体弱,不会这么早就醒的。
西南铁骑向来军纪严明,慕霆炀对自己更是从严要求,从不懈怠,此时铁骑刚整训完毕,他便让小厨房做了几个肉包,铠甲都没有换下就巴巴地给人送来。
当然,其实他更是想看看那人睡着后乖巧沉静的样子。
单钰腹中饿鸣,惊醒了两个尴尬对望的人。
慕霆炀打住目光,有些不自在地偏过头,“给你带了包子。”
他生得高大威武,孔武有力的双手捧着几个玲珑可爱小肉包。
此情此景,实在是...匪夷所思。
单钰脑子都转不动了,但是多年来的礼法约束让他再是惊慌,也平静如斯。
他恭恭敬敬地磕了个头,“下官不甚惶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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单钰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神游到了桌前,在慕霆炀威严的目光下,正襟危坐,神情肃然,一口一口认真地吃着包子。
一举一动规矩地让人挑不出任何错处。
直到将最后一口肉包咽下,单钰再次恭恭敬敬地给慕霆炀磕了个头,“多谢郡王,下官吃饱了。”
慕霆炀瞅着他那毕恭毕敬的样儿,没好气地抱着手,眼里闪过一丝戏谑,“你这么紧张做什么,我要吃人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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