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曾经困住他的百虫阵已任凭他驱使,他却同样不能走了。
因为他厌恶的一切,早已融入他的骨血。
无论走到哪里,无论生死,他都只能是无寿阁的阁主。
此时,唐少棠已经在脑中理出一条通路,便回头朝二人道:“跟我来,一步都不能踏错。”
阿九点了点头跟上,目光仍落在地面,仿佛是想暗暗记下自己的一步一个脚印。
碧青见阿九仍未完全死心,又补充道:“机关每个时辰都会轮换,解锁方式随之变化。而这里的雪,会掩盖我们脚印,不会留下痕迹。你既已来了,就安心留在此地,莫要动歪脑筋了。”
阿九:“……”
生路只有引路人能推算出,且只有一个时辰的效用。
而且这条一个时辰的生路,并不会给后来人留下脚印之类的痕迹。
难怪,难怪。
连当年江湖第一人的池峰岚,也无法凭自己走出这片迷阵。
三人就这么不声不响走出了一段路。带头的唐少棠却仿佛想到了什么似的,突然止步,回头问。
“你想走吗?”
他显然是听到了碧青和阿九的对话。
阿九被问得猝不及防,脱口而出:“你会放我走吗?”
风雪加身,二人的话似乎已被呼啸的狂风吞没,又似乎从未开口过。
最终,谁都没有等到对方真心的回答。
阿九回头睨一眼自己身后的一串脚印,对唐少棠笑道。
“放心放心,我不走,一会儿就算你们要赶我,我都不肯走呢。”
你我要走的路已经铺就成形,再无更改。
你不会放人。
我不会收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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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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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归处不是家(12)
雪域迷阵的尽头,阳光有些刺眼。应是在雪地待的有些久了,阿九微眯了一下眼,方才看清了周遭的风景。
江湖多有传闻,而传闻的里一旦有妙龄女子的身影,那话题多半会变了味儿,难免染上些艳色。事实如何并不打紧,能抓住看客听客的贪与欲便可广为流传。关于霓裳楼的传闻同样如此,世人皆说楼中出美人,擅勾人魂,多行狐媚之事,而霓裳楼,定然也是个整日莺歌燕舞的靡靡之地。
但阿九睁开眼时,看到的并不是一方繁花缭绕的世外桃源。
这是一个连楼成排,肃杀而巍峨的庄园。没有舞榭歌台,没有花红柳绿,也没有高低错落的回廊,有的只是黑砖所砌的围栏与高墙,以及穿堂而过的凌冽寒风。
碧青与唐少棠交代了两句,便先行一步去了大殿禀告。
阿九在唐少棠的带领下在缓步而行,观整个霓裳楼,布局整齐,隔断清晰,所有的建筑都沿着中轴线左右分布,黑白交错,泾渭分明,但他越走越觉得这真是个无滋无味的地方。
许是他脸上的无趣挂的太露骨,唐少棠主动开口道:“过了大殿有一座红尘苑,你可能会喜欢那里。”
那里汇聚了霓裳楼倾尽财力收集的世间繁华,五色琉璃瓦为天,雕廊画栋为伴,姹紫嫣红作毯,一派人间盛景。
也只有见识过了软红香土的辉煌耀景与花开四季的无边风月,才不会轻易被外界的荣华诱惑迷了眼。
阿九在高墙的阴影中抬头,意味深长道:“我喜欢?”
唐少棠微微顿了顿,方才神色如常地答道:“……嗯,你是客人。”
这里是他的家,阿九是“邀请”来的客人。
所以他希望阿九会喜欢这里。
仅此而已吗?
唐少棠:“……”
他眼角扫过二人并行交叠的影子,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从他领着阿九踏进霓裳楼的一刻起。
他就在重温这里每一处风景的同时揣摩着阿九的喜好,试图从记忆里挖掘出最美的景致,只为让阿九看上一眼,希望他会喜欢。
喜欢什么呢?
是这里的景?
还是见过这些景的人?
唐少棠踏出一步,蓦地一脚落空,几乎是踉跄着扶上身侧的高墙,一瞬恍惚过后,他周围的景致慢慢模糊起来。
唐少棠:“?”
他心口发闷,却觉似曾相识。
这种感觉,在他与无寿阁三长老交手的时一样。
突然被夺去全身的力气,神志朦胧。
唐少棠茫然地想:我中了毒?无寿阁的蛊毒?什么……时候?
他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似的,低头看向自己的手心,眼底的愕然逐渐被其他更深更浓郁的悲伤所取代。
他看到自己被阿九拍过的掌心,赫然显露出一滴微红的印记。
耳畔传来熟悉声音,语调却已经极其陌生。
“你知道我还喜欢什么吗?”
唐少棠浑身僵硬地停在原地,只觉一股凉意从脚底蔓上心头,他不由自主地朝阿九转身,想看清对方的表情,却因为四肢麻木反而向另一侧倒去。
阿九垂在身侧的手微微向前倾了倾,给人一种试图搀扶的错觉。
然而错觉终究是错觉,阮阁主最终向后撤开一步,无动于衷地看着唐少棠跌跪向冰冷的石路,膝盖在石板上磕碰出沉重的钝响。
阮阁主负手而立,居高临下地俯视着惶然无措的唐少棠,将对方无法掩饰的情绪尽收眼底。
“我还喜欢……霓裳楼从这世上彻彻底底的消失。”
阮阁主轻笑一声,解下滑稽的金袄子,抛入风雪。
“省得你们隔三差五来讨东西,讨不到,就没完没了地遣人来杀我。”
唐少棠:“……”
杀……你?
阮阁主蹲下身,看着唐少棠脸上血色褪尽,唇齿翕张,似乎在唤他名字。
阮阁主:“……”
他凑近对方耳边,轻声低语:
“看在你告诉我名姓的份儿上,我也告诉你我真正的名字吧。”
他食指微曲,一阵劲如刀,一段刚被切下的冬草已落入他的手掌心。
他以之为笔,在覆着冰霜的石板上,一笔一划写下自己的名字。
阮棂久。
他说:“阮棂久,这是我的名字。”
“也是你要杀的无寿阁阁主的名字。”
……
雪域迷阵外。
十文轻轻一挥手,向空中抛洒出一片黑雾。黑雾落地成虫,寻着阿九曾踏足过的地面聚集不散,不过一盏茶的功夫,就已经拼凑出了新的足迹,曲曲折折蜿蜒而上。
他身后还跟着数十个人,身披蓑衣,手持兵刃。
一名领头的蓑衣老者赞叹道:“无寿阁独有的追踪术,真是令老朽大开眼界啊。”
十文本能地想反驳,想纠正说“只有我可以,无寿阁的其他人不行”但话到嘴边又捂嘴憋了回去。因为阿九交代过他,不得与他们多言。
蓑衣翁弓着腰一拱手,道:“烦请十文小兄弟带路。咱们可不能让阁主久等了。”
一行人紧跟十文的步伐,踏上雪域迷阵的通路。
蓑衣翁原先还蹒跚的脚步,逐渐变得平稳有力。他佝偻的脊背在风雪中一寸寸绷直,挺拔而孤傲。
他昂首眺望这片几乎曾将他置于死地的苍白天地,右手紧紧抓握早已经脉尽断的左臂,浑浊的双眼迸出狠辣之色。
我等这一天,等得太久了。
杀妻灭子之仇。
吾必报之。
……
霓裳楼的大殿之上,鲜少现身人前的楼主正端坐高位,等候她的客人。
殿上一侧临时设了宴,摆的是山珍海味,另一侧则悬挂着一排巴掌大的木牌,正面用黑字写着楼主要问的问题,背面则是漆红大字涂出的刑与罚。
来客若是答好了问题,美味珍馐伺候。
若是答错或答不上来,自有数百种拷问与折磨任君挑选。
楼主偏头支着下颚,嘴角微扬。
尤记得二十多年前,她也是这般等着她的客人。
那位客人不请自来,擅闯了雪域迷阵。
最后半死不活地拖着残躯爬上大殿,脏兮兮的血污了一地。
她毫不留情地挑断他的手经,废了他善用剑的左手,践踏着他江湖第一人之虚名下的骄傲与尊严。
告诉他,他要救的人早就死了。
她们母子二人,正在黄泉路上等他一并上路呢。
她亲眼看着他眼里的光化为灰烬,苟延残喘着想夺回自己骨肉的尸体。
她忍着笑,目睹他无能为力仍垂死挣扎,心里多想让姐姐再见一见这个无情又多情的废物。
见了,或许就会真的后悔。
后悔当初抛下一切,抛下与她相依为命的自己,去跟一个不值得的外人远走高飞。
那天,她没有杀他,而是放了他。
因为她想看看,能让自己那个从来波澜不惊,完美无缺的姐姐做出反常之举的人,究竟有何过人之处?是否在一无所有之后,还能翻出什么不一样的浪来?
可惜了,那之后便再没了池峰岚的消息。
想必是死了吧。
大门砰然开启,风萧萧裹挟着寒气逼人的飞雪灌入大殿,吹动一侧抒写命运的木牌。楼主抬手正了正脸上的黄金面具,望向光影中的来客。
只见那来客含笑一拂袖,一道黑雾如长鞭扫过,将侍立两侧婢女甩向两壁,坠地呕血后再不能起,生死不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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