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阁主行事轮不到他区区一个下属随意置喙,更无需向任何人解释。因此即便他在心里织出多大的疑团,面上仍一句不敢问。可惜话虽未出口,满腹心事已然全摊开在了脸上,阮棂久嗤笑一声,道:“你倒是爱操心。”
阮棂久把张世歌晾在一旁,俯身暴力拍醒被夏浪劫走后一直昏睡的范骁。
范骁刚一转醒,眼神茫然,仿佛在问:我是谁?我在哪?发生了什么事?我师父怎么来了?他现在人呢?北望派的人找我要做什么?为什么我晕了?是师父打晕我的吗?师父为什么要打晕我?阿九又怎么会也出现在这里?一直跟他在一起的唐少棠呢?
眼看范骁开口,满头疑惑即将如连珠炮似地啪嗒啪嗒砸向自己,阮棂久率先出言截断。
“别吵,别问,别说话。”
范骁可不如张世歌懂事,他准备无视阿九不人道的命令,谁知阮棂久先下手为强,抛下一句话惊得他哑口无言。
阮棂久指着正在搀扶楚告天的张世歌,说:“跟他们去见范铭,有话找他问。”
范骁:“……”
我哥?!
……
对居廉客栈的掌柜来说,今宵是个不眠之夜。
先是一位公子神色慌张,心急火燎地跑来找媳妇。他以为是哪里来的登徒子臭流氓,刚想抄起家伙赶人,楼上那位卧床不起的神秘姑娘竟然闻声下楼,对着“登徒子”眼巴巴地红了眼眶。
未几,这对苦命鸳鸯相见泪两行,抱头痛哭不止。
这才刚消停没多久,掌柜的正要去睡回笼觉,又听见两声恼人的敲门。
“又来?今天有完没完?还让不让人睡了?”
敲门的人大约是长了对灵光的顺风耳,否则怎么掌柜方才不耐烦的嘀咕了一嘴,门就被更不耐烦地敲开了。
掌柜心说这客人竟还是个硬脾气,这是跟自己杠上了?
大门骤然敞开,寒风呼啸着灌入空荡荡的大堂,一股浓稠的血腥味瞬间弥散开来。
掌柜本能地一个激灵,好汉不吃眼前亏,把涌到嘴边的谩骂生生咽了回去,一个滚打回柜台后,大气不喘地蜷缩身躯装不存在。
他摸着自己怦怦直跳的心口,劝慰自己:这鬼门大开,阴风阵阵的架势,来者不善啊。而且鬼门后面是什么人?是他能招惹的吗?
惹不起惹不起。
掌柜的怂了,他一客栈北望派的习武之人可不怂。
一个个寻着动静,手持兵器冲下楼。
轻功最好,跑得最快的带头小师妹江云群最先愣住。
“张师兄?”
她盯着张世歌腹部的伤口怔了怔,瞪大一双灵动的杏眼,刚想开口,眼角余光又越过张世歌的肩头看到伏在他背上生死不明的楚告天。
她失声惊呼:“大师兄?!你们怎么了?”她往前奔了两步,又回头对身后的同伴急急道:“治外伤药都在我房里左边柜子上,先拿两瓶过来!”
张世歌柔声安慰:“小师妹你别急,大师兄他没事。”
“闭嘴!”江云雀好不容易止住了手上的颤抖,皱紧了眉头上前给两人把脉,脸色越发难看。
“一会儿再问你话!先上楼躺下!”
“我不打紧,你们先扶大师兄上去。”张世歌探寻般地看了看身侧被无视的阿九,固执地站在原地不敢动。
阿九:“……”
他回了张世歌一个古怪的眼神,仿佛在问:你喜欢这样的?
张世歌眼里有光:“……”
我小师妹凶巴巴的样子也超可爱!
阿九:“……”
有病。
北望派年轻的弟子们在江云雀的指挥下,有条不紊地照顾重伤的二人,刚抬走了楚告天,又给原地给执意不肯休息的张世歌包扎上药。
江云雀借着给人治伤的机会,刻意将张世歌拉离阿九坐下,低头凑近他,压低声音问:“他怎么回事?跟你们受伤有关系吗?”
江云雀和北望派的人不是睁眼瞎,自然不会瞧不见阿九这么个大活人,但他们默契的选择以救人为先,稍后再探究对方是敌是友。
张世歌忙摆手,大声连拍马屁:“他是恩公,是恩公!对我,对我们都恩重如山!”
小师妹你小声说话没用的,阁主他耳朵可灵了,听得见的!还会记仇!
阿九瞥一眼张世歌,摆出恩公的架势,对着一众北望派的弟子,吩咐道。
“你们两位师兄的血弄脏我衣服了,给我找一件新的替换。”
这话说的就很有水平了,听着就不像是人话。
明明是他救人时候沾上的血,硬生生地给说出了七八分杀人染血的歧义。
一时间,北望派的弟子们被搞糊涂了,不知是该听信张世歌的话道一声多谢恩公,还是应当凭着自己多年跟人吵架斗殴的直觉与经验抄起刀子手刃仇敌。
好在现场有至少有一个人识相。
“我去拿!”张世歌刷得起立,刚要不顾伤势冲上楼给阿九取新衣,就被江云雀一把按回原位。
“病人不许乱动!”她扭头对阿九道:“你不许使唤伤患。”
阿九没料到会受牵连,表情有一瞬呆滞。张世歌想死的心都有了,索性不再挣扎,躺在靠背椅子上装死。他今夜回忆起久远的往事,心里某个角落生出一个荒诞的想法,一份令人宽慰笃定:阁主不会无缘无故大开杀戒。
阿九确实没有大开杀戒,他只是把心中的疑问说出了声。
“你喜欢这样的?”
凶巴巴,嗓门贼大的?
张世歌:“……”
曾经在所有师兄的偷窥下表白被拒的张世歌,此刻感觉自己仿佛重历了一回当年的窘迫。
但他能怎么办,阁主亲自问话,他还不敢继续装死。
于是他郑重地点了点头,打算破罐子破摔地放声高喊,无奈伤重,只得气若游丝地宣布:
“小师妹天下第一可爱……”
谁不喜欢。
阿九:“……”
江云雀:“……”
她治伤时下手更重了。
张世歌欲哭无泪,只在心里喊疼。
其他师兄弟:“你是什么人,敢嫌弃我们小师妹?不喜欢咱们小师妹这样的,你要喜欢什么样的?”
这可问倒阮阁主了,他要喜欢什么样的?
他怎么知道?
一个模糊身影闪过脑海,虽然转瞬即逝,还是被阿九敏锐地捕捉到了。
平时浅眸清冷敛霜雪,偶得浅颦轻笑时,草熏风也暖。
阿九:“……”
啪。
他一手覆上自己的额头。
这扶额扶得用力过猛,动静不凡,引来满堂皆惊。
阿九本人却面不改色。
只心里默默说了句:不行。
这个人,不可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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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快到端午可以吃粽子了!
第61章 兰萍县,阮家人(37)
阿九惊天动地的扶额后,连一心忙着给师兄治伤的江云雀都忍不住分心望过来,担心他这一记生猛的扶额把他自己给当场拍死了。好在阿九虽然失态到底还是把握住了下手的分寸,没把自己拍得脑花四溅,只是红了一片额头,丢了一丁点儿脸面。
众人目瞪口呆一齐扭头盯人出糗的模样,让阿九回想起竹林的伏击者,一瞬生出想把所有人都一巴掌拍死灭口的冲动。索性北望派平时积德行善,如今有福星高照,楼上突然有人适时的大呼小叫着传话,化解了这场致命的尴尬。
“大师兄醒了!”
众人同时回头,顾不得管阿九的闲事,争先恐后地上楼探望师兄的伤势。江云雀也趁机使眼色让其他师兄弟们拖着张世歌上楼休息。
“哎哟哟疼疼,小师妹你别拽我,坐下听我给你说我的英雄事迹啊。”张世歌借故不肯走。
江云雀不屑一顾:“英雄事迹?被人打残的英雄事迹?”
张世歌:“哈哈哈。”
我小师妹嘴毒的时候也是天下第一可爱!
阿九终于看腻了张世歌的蠢样,朝他点头默许他退下,张世歌这才顺从地笑着随众人上了楼。阿九留在原地望着人群风风火火散去的背影发了一会儿呆,便径自选了个偏僻的位子坐下,提起桌上的茶壶给自己倒了碗凉茶。
茶凉,茶苦。
阿九原是不喜饮茶的,但无寿阁的乔长老是个老茶客,二人又时常商量阁中事物,渐渐的,他在对方潜移默化的影响下习惯了喝茶。如今三年过去,他也算尝遍天下名茶,终于品得出好歹了。只可惜那个送茶的人,却觉得是时候该给他送终了。
阿九放下茶碗,茶水漾漾映照出自己的脸。
三年前。
乔长老语重心长地劝刚接下阁主之位的阿九惜才,告诉他夏浪是个值得留用之人。
当时阿九尚未着手打理阁里的烂摊子,对这其中的繁琐冗杂没有切身体会,更没想过撂挑子交给别人,所以并不能体会惜才的必要性。何况夏浪是个仅次于老阁主最擅练蛊驱蛊之人,说不定曾折磨过他们的蛊虫他也有份参与炼制,这陈年的仇与恨,就算他自己不想讨,他也要替死不瞑目的阮大哥他们讨。但最终,他还是被乔长老说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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