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三日后,婵姨再度找上唐少棠,告知他任务取消,银子照收。原是雇主亲自见过了范家的小崽子就心软了,改了主意,还与人成了忘年之交,这段深仇大恨便不了了之了。
经此一遭,唐少棠在当地留下个问名客的响当当的名号。婵姨则放弃了培养他成为独当一面的刺客,改命他协助其他姐妹出任务,负责扫除沿途高手。
此后又数月,霓裳楼姑娘们一见了唐少棠,打招呼时都爱半开玩笑地问:你叫什么名字呀?
自此,这段往事也成为了他不愿提及的糗事。
……
无论是当时还是现在,范骁只知问名客是个怪人,却不知他是霓裳楼的杀手。因此他谈论问名客的故事,只当是茶余饭后的趣事来侃侃,表情轻松惬意,内心也毫无负担。但阿九听他说完问名客的由来,再联系唐少棠的身世,心中有数,已然大致猜出了前因后果。
他没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对着当事人调侃:“你这么爱问别人的名字,怎么不肯说自己的名字?”
唐少棠不想说。他平时没什么主意,也不与人争,可一旦执拗起来,就是霓裳楼的酷刑也逼不出半个字。
他年少时曾在霓裳楼暗无天日的水牢里满目疮痍的被关了一个月。日复一日靠着重新剖开溃烂伤口所伴随的疼痛保持清醒。到了最后,除了留下半臂触目惊心的疤,他也没吐露出半句被掩盖的实情。
他乖巧温顺,却也同样的倔强执着。
论执着,阿九也不输给任何人:“还是不肯说?小哑巴?”
唐少棠不搭理。
阿九再接再厉:“小瘸子?”
唐少棠:“……”
阿九得寸进尺:“小变态?”
唐少棠蹙眉:“……”
阿九以拳击掌,醍醐灌顶:“有了!问、名、客!”
唐少棠:“!!!”
阿九得意洋洋地宣布:“就叫你问名客好了,怪响亮的一个名号,没人传颂怎么流芳百世。”
他甚至转头叉腰,有板有眼地嘱咐范骁和掌柜也要“记着点,多多宣传。”
二人听罢,一个懵懵懂懂点头如捣蒜,一个祭出生意人的招牌笑容拍胸脯保证定不负众望。
唐少棠无语。
如此下去,哪里是流芳百世?怕不是要遗臭万年。
他到底还是见识少,不善言辞也不懂反驳。竟被阿九三言两语下“流芳百世”的歪理邪说震住了。
他抿了抿嘴唇,无可奈何地自报姓名:“唐少棠。”
不过是没头没脑的三个字,阿九眼珠子一转,却立刻会了意。
“唐少棠?后面的是哪个唐?”
唐少棠刚想跟阿九解释,就见阿九眉眼弯弯,回眸笑道:“名字还挺甜的。”
唐少棠:“……”
他原地愣了愣,有片刻走神。他那张自带寒霜的冷峻面容下,掠过转瞬即逝的温热。
他觉得阿九这个人真的很奇怪,说话真真假假,爱笑爱闹爱叨叨,与他人的距离时近时远,与自己也是如此。
但他觉得自己更奇怪。他好端端一个杀手,竟然从阿九身上觉出这样鲜活肆意的生命实在有点美好。
阿九似乎自带某种特质,正是他不敢、不能,也说不出口的奢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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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胡言乱语小剧场:
唐少棠:我觉得你可能有点甜,但我知道我会被打脸。
阿九:我觉得是你比较甜,而且我不信我会被打脸。
第16章 新仇旧恨(1)
阿九不走心地胡扯完就忘,转而低头冲范骁道:“得了,该知道也都知道了——”
闻言,范骁张大嘴巴正要插嘴,阿九已经径自把话接了下去,他问:“现在把棺材抬你家去?”
范骁把话噎了回去,难以置信地瞪大了眼睛,改口抱怨:“啊??你有没有常识?”
阿九:“……”
他缓缓拍了拍范骁圆溜溜的脑袋,想象了一阵它脑袋开花的模样,方才恢复了心平气和,由着熊孩子继续口无遮拦。
范骁则摆出一副人小鬼大的模样教阿九:“埋棺材之前还要去订墓碑,找书生写字,再交给石匠雕刻。对了,你们谁字写得好看?”
范骁不似他哥哥范铭,一身书卷气,文文静静总是手不释卷。他打小就调皮捣蛋,最不喜在书房练字,偏爱在院子里捉蛐蛐斗蛐蛐,因而书法水平比起家世背景相近的同龄人要逊色不少。
他见阿九、唐少棠与他哥哥年纪相仿,顺理成章地认为该由两个大人中的一人负责执笔。
阿九果断抬指向着唐少棠,毫不吝啬地让出了这项殊荣:“他的字好看。”
唐少棠微微瞬目,讶异于阿九一反常态的谦虚礼让。但他既没有声张,也没有推辞,只是默默颔首表示应允。
范骁:“那走吧,顺路买了笔墨就去找石匠。”
临行前范骁灵光一现,忽然扭头指着阿九,把先前咽下去的疑问又抠了出来,一吐为快:
“不对,我原来想问的不是这个!都被你带偏了!”
阿九:“臭小鬼,你想问什么?”
唐少棠抬眸,望着阿九若有所思。
这个人总是看起来不耐烦、不高兴,却又时常做出与态度背道而驰的举动。
好比现在:他在耐心问,耐心听,不撒气也不动怒。
范骁一手指着唐少棠,问阿九:“你不是问他第二个唐是哪个唐吗?他都没回答你,怎么就‘得了,该知道也都知道了’?你们大人问话做事怎么这么敷衍,虎头蛇尾的?”
阿九撇了撇嘴,懒得与小孩子争辩。
他不过是装不知情随口问过就罢了,有什么好追问的,反正哪个唐叫起来听起来还不都一样?
况且,阮阁主不但知道是哪个棠,更清楚这个棠字是取自唐少棠母亲的名讳——海棠。
寡言少语的唐少棠瞧了阿九足够长的时间,破天荒试图开口解围。
然而他并没有什么好主意,只能佯装催促。
“走吧。”
阿九顺水推舟,接话道:“快走快走。”说着就迈开步子走人,眼观鼻鼻观心彻底无视范骁在他们身后叽里呱啦说个没完。
范骁如果懂得知难而退的道理,就是不是他范骁了。
他一路小跑气喘吁吁地追上走路奇快的二人,张开双臂将人拦住,又故意在他们面前朝天翻了个盛大白眼,煞有介事地故作老成,朝二人长吁短叹道:“你们两个人有没有江湖经验?我们这样太显眼了,太显眼了!会被发现的!真被无寿阁盯上了,以为我们是去砸场子的要怎么办!”
阿九本来就是亲自下场去砸场子的。也不惧在无寿阁的叛徒面前暴露身份。反正早晚要以阁规处罚,他背着唐少棠提前一锅端了就是。
唐少棠也不在意被无寿阁当做眼中钉。他早就是了。
因此他两确实谁都没有考虑过低调行事。但范骁没大没小的一席话也讲的有些道理。放长线才能钓大鱼,若是能迟些暴露身份,定是利大于弊。
至于范骁所指摘的江湖经验……
唐少棠无法反驳,他确实没什么江湖经验。
而阿九,不知出于何种思量,他虽然笑得勉强,竟也没有反驳。
范骁同时让两人吃了瘪,深受鼓舞,愈发自信心充盈,侃侃而谈:“乔装打扮懂不懂?”
阿九:“废话。”
他当然懂,阮阁主都屈尊降贵扮成个盗墓的小贼了,怎么会不懂?
唐少棠:“嗯。”
他似乎也懂,他一个霓裳楼的杀手都潜入无寿阁了,怎么会不懂?
范骁眼底燃烧的希望之火被二人信心十足的眼神瞬间浇灭,他在内心绝望地咆哮:“你们根本不懂!”
托亲爹范则诚的服,范骁见多识广,小小年纪就颇有机缘,遇到过各式各样的三教九流人。
他知道这世上有两类人,可以这也不懂那也不懂没有一丁点儿常识也活得嚣张而自我,比寻常人都自在。
一类,是一出生就处在发号施令、制定规矩位置上人。坐在这个位置上的人,无论是荒淫霸道还是贤明清正,都不会有人向他们索求常识。所有的凡俗琐碎他们都可以不懂不知,因为这一切自他们出生起就已经有人早早替他们安排收拾得妥妥帖帖。更别提这种照顾与特权,往往还会持续一生。所以这类人不懂不知依旧能成为人中龙凤,人上之人,无论是正是邪是明是昏是好是坏也总能不同凡响。这是得天独厚的命。
另一类,就是在某个领域出类拔萃的人。当你在某一领域登峰造极,就不会有人再苛求你在其他地方像个凡人那样思考。进一步是天才,退一步是蠢材。
范骁睁着一双识人无数的慧眼嫌弃地上上下下来来回回打量眼前两位连乔装打扮都不理解不认真的江湖人。
唐少棠勉勉强强可以凭借“问名客”的头衔挤进第二类。
而阿九……他看不出这人属于这两者中的任何一种。他倾向于认为阿九极有可能单纯是个养尊处优的憨憨。喜欢拿着鸡毛当利剑,擅长给点颜色就开染房。
他不由忧心忡忡地想:这样下去可活不长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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