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郁铸铁,和别处随意把铁英倒入坩埚熔炼是完全不同的,秦郁既然说了要铸铁,就是要用范术的思想,征服这种在楚地和中原分布极广却桀骜不驯的金属。
“甘棠,年前敏把矿石取来,年后我与你一起试火候,详细记录各地之所长。”
甘棠应承。
秦郁布置完各坊的任务,在鄂城桂舟的门前立起圆木,高挂起那张龙泉剑图。
谁都不知图是真是假,但觉其工艺太过苛刻,即使是神仙下凡也未必能完成。
秦郁就这么坦荡的开始了工事。
他每日都用木头切削出不同的卯榫相契的脊和刃,叫阿莆去当柴火劈。阿莆见秦郁的心血就这么一次又一次地被他毁掉,很是心疼,问秦郁何时才算是合格。
秦郁道:“直到你那一斧头下去,劈不动它,就算是合格。”这话吓得阿莆不浅,哪有斧头劈不动木头的道理,他只好亲自劈,一直劈,劈完送去与秦郁。
百余次,阿莆依然没有等到那根足够坚强的柴火,但,秦郁找到了他的规律。
当那剑脊和剑刃拆开时,阿莆难以置信,无论他是从哪个角度砍下去,所有的榫头皆断在一条垂线上,断面均匀平齐,就像是承受着同样的力,不分你我。
秦郁撸起袖子,笑了。
“就叫它,龙鳞榫!”
※※※※※※※※
楚国,荆北,西阳郡。
客栈楼梯骤然颤动,一个秀气的布衣儒生跌跌撞撞扶着栏杆,推开厢房木门。
他姓何,名念。
何念在郡守府中做讲书的先生,期间,他以此身份行贿,初步弄清了荆山以北的冶金制度,立功不浅,却在这个清晨,梦中呢喃之际,他听见院中传来一声凄厉的女子的尖叫:“不好了!主人死了!”何念只抿了抿嘴,突然尝着腥味。
他倏地坐起,惊闻西阳郡守遇刺身亡——颈处有伤口,头皮还被削去了一块
“怎会……”未问完,喉咙作呕,他又从自己的口中掏出了一团沾血的头发。
刺客不仅取了郡守性命,还神不知鬼不觉的,把郡守的头发塞进了何念嘴里。
何念睡熟,全然不知。
何念接着吐了满地,旋即带着铁青的脸色逃离郡守府,奔往荆如风住的客栈。
“荆士师,郡守遇刺……”何念关好门,一转身就瘫倒在地上,牙齿直打颤。
荆如风正经历过一番云雨,手才从女子肩窝松开,闻到一股子尿骚味。“哪个让你尿!”女子呜咽:“不是奴尿的。”荆如风丢开那团玉脂,笑着掀开纱帐。
“难道何小先生尿了?”
“是,是,是我。”一滩浊黄的水,从何念的裤子下面泛开,无声漫在席间。
荆如风戏谑道:“你的兄长常年在门主身边走动,或是垂钓,或是狩猎,谈笑之间拨弄千百条人命,万万石金石,连踉跄都未曾有过,你却是怎么回事?”
帐中女子也轻轻笑。
语罢,荆如风走到何念身边,踢了他那条濡湿在尿液中的腿:“不过才见到郡守的几滴血,连刺客的影子都没遇到,就吓破了胆,躲到我这里,白叫人笑话?”
“来时,兄长他……他对我说,要以西阳郡为切入口,试探锡金渠道,可他低估了楚国人……我,我不干了,我要回去……”何念醒了一把鼻涕,“我怕死。”
荆如风叹了口气。
“你兄长说得不错,你就只有这点做诱饵的价值,既然怕死,那就滚回去吧。”
“什,什么?”
何念还没有来得及换一身干净的衣裳,便被荆如风的手下塞进了一驾马车。
出城门,他从窗户缝隙往外探,见几面正红的旗帜遮云蔽日,与他擦肩而过。
是日,魏国使团过荆山。
山丘盛满野菊,亭下温酒。
荆如风替那位风尘女子赎身之后,一人骑马来此地,等候着与杜子彬的会面。
使团奉魏国相邦犀首之命,前来游说楚王反秦助魏,何时劝尹昭抓住机会,向犀首表明支持的立场,并举荐了一位友人,以司空府官员的名义随使团同行。
故而,荆如风很明白,这位自号杜子彬的纵横家,才是自己之后真正的搭档。
杜子彬姗姗来迟。
“你应当对何念客气一些,他毕竟是何先生的堂弟。”杜子彬看了荆如风一眼,跽坐在软毡,“而且,他已经做得很好,说实话,我没有料到西阳郡守会死。”
“死了不是更好么。”荆如风撇了一撇嘴,尽量对这个文人保持恭敬的态度,“楚国人就像绵羊,你不让他们看到些尖锐的,他们就不知道自己失去了什么。”
杜子彬从囊中取出一幅字。
荆如风道:“山。”
杜子彬道:“若把楚国的朝堂比作这座山,那么中间的栋梁便是他们的上国柱,令尹昭阳,十年前,这个人率兵攻打越国,杀死国君无疆,使兴化并入楚地,可谓战功显赫,名扬四海,然而,也就是这个人,他力主秦楚联盟,合力攻魏。”
荆如风道:“只要扭转此人的立场,那么,切断秦楚锡金渠道只是顺水推舟。”
杜子彬笑了笑:“不,我希望昭阳的立场越硬越好,因为越硬的东西往往越容易脆裂,而何先生已经把权环全部押在‘山’字的另外两头,就等着昭阳脆裂。”
荆如风道:“怎讲?”
杜子彬道:“‘山’字另外两头,一是他的政敌,上官大夫,二尚且还不能说,只是荆士师或许不知,西阳郡守的另一个身份,正正是上官大夫的得意门生。”
见荆如风仍没有反应,杜子彬接着道:“所以,郡守的死,为我面见上官大夫做了一个极好的铺垫,众所周知,昭阳征越时在云梦泽留过很多江湖势力,而这次无论是不是昭阳指使,我都要让上官大夫相信,这是反击昭阳的最好机会。”
“毕竟,即使站在楚王的角度来看,昭阳也是最有嫌疑的。”荆如风补充道。
“不错,越是令人忌惮,就越容易遭人怀疑,我们还要在衡器之上添点分量。”
一壶酒过后,二人开始谈分工。
杜子彬挑起与上官大夫谈判的任务,荆如风决定深入南境,探查锡金的体量。
“说起这,尹司空倒念念不忘,秦先生在做什么?”杜子彬笑道,“据说,他离开秦国后,秦地的各工室仍然在按照他留下的标准制造兵器,他们的那位将作大监,公冉秋,把雀门的工师统统拒在函谷关外,尹司空气得都犯了头风。”
“我听白宫舒妲、舒苇那几位工师说,秦郁要挑战龙泉正宗,在鄂城铸剑。”荆如风想了想,如是回道,“除了他的大弟子相师姒妤在郢都相剑,另外,坊师宁婴在和文泽旗下的玉器商人做贸易,其余人等都跟他留在鄂城,正搭盖作坊。”
杜子彬笑叹口气,收起‘山’字。
“一个人做事的方式能体现出他的格局,而一个人的格局,便决定他的成败。”杜子彬拍了拍衣袖,“来之前,我还真不太明白,尹司空为何要与一个只知玩泥巴的人为敌,不过现在,我隐约看出些究竟了,尹司空和秦先生,一个是自上而下,一个是自下而上,一纵一横,一火一木,其实,谁离开了谁都不行。”
荆如风于是知道,杜子彬爱说话,而他自己却最讨厌此类人物,甩袖便走了。
“荆士师,南下当心。”
杜子彬笑道。
※※※※※※※※
鄂城,寿湖。
石狐子乘舟去找葵。
因与秦郁已有分工,要负责锻造剑刃,所以这些天,石狐子也跑了许多地方。他去了锁匠铺、陶匠铺、车匠铺等等,最终发现还是寿湖的各刀剑作坊有意趣。
这里的工师做的剑床很奇特,工序也和他与疾在上郡设计的那般不同,在上郡,他让工师先把生铁煎熟,放入炽热的木炭床底长期加热,再提到床面反复锻打,而在楚地,他留意到江南江北都有种特殊的炼钢方式,即,把熟铁放在陶制或铁制容器,按配方加入某些神奇粉末,然后密封加热,使之成为可锻的钢材。
石狐子觉得这样焖出的钢似乎更不需要那么多次的锻打,所以,他想研究它。
不料,刚踏上岸,走到葵家的作坊附近,除了隔壁那家正在跳巫舞办事,其余人等一律作鸟兽散,葵更是在惊慌之中,扑通一声,跳进了自家的大水缸里。
“那个人来了!”
“快跑啊!”
“秦狼来了!”
石狐子:“……”
石狐子走到水缸旁边,喂了一声:“葵,你的伤口早该好了。彼时,我能打脱你的剑,并没有用刃,而是用剑脊切中你的破绽,看铭文,你用的是掴刀手,和我从前一样,所以,你每三寸留一个榫头,只要稍微计算就可以预判,如此解释,能明白么。”
水面探出一只手,往左右摸来一个木头缸盖子,哆哆嗦嗦往自己的头顶罩去。
石狐子一把抓住那盖子,拎起葵,拍了拍他的脸,笑道:“别怕,我来找你是为切磋手艺的,我想问你们,为何要把铁块焖在罐中渗碳,这里面是何讲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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