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廿道:“淬火开刃是锻造和铸造共有的工序,我正要驻留观摩,请秦工师不要藏着掖着!众所周知,锻铁天生硬于铸金,故而,我对秦工师没有隐瞒,用了什么工序,我现在都明示于你,只要你的剑中有一把劈断了我的,就算你赢。”
“抬来!”安年一声令下,印有铁兵工室铭文的三十等长单脊铁剑列于阵前。
寒光逼人。
白廿道:“秦工师,我先通过并列的鼓风器提高冶铁炉温度,反复煎炒,使生铁矿熟软,将其切削为条置入剑床,高温锻打五百余下,去除炭质,如此,也就能够与黑金的材质媲美了,而后,磨削成型,淬火开刃,这就是百炼成精金。”
秦郁凝视了许久。
这场对决,冶区之人也已等候许久。
“先生,第二批剑就要迎水了,有甘棠坊中管控,一切无碍。”姒妤轻声道。
“好,你主持程式,千剑先淬火后回火,再送砺坊开刃,淬水已配,工序就按你在吴公乡设计的进行,这里,留三十剑用于教学演示。”秦郁的回答很平静。
“是。”姒妤应声而去。
“白工师,得罪。”
秦郁看着白廿,一字一顿。
白廿道:“请!”
下刻,炉火正红,迎水的吆喝响起,云梯交舞着拨火,如朱雀振翅冲向炉顶。
石狐子深吸一口气,把阿葁也拉在身边,丝毫没意识到二人的阵营不大相同。
下风区,鏖战开始。
这回,秦郁没打算取巧,更不知对方的底细,所以也不争劈砍位置的高低。他先摆好三组水缸,接着,把冷却完全的三十长剑悬于壁窑的正中央重新加热。
阿葁站到石狐子前面,问道:“秦先生,这三组水缸有何区别?”因为一块腊肉,阿葁对秦郁也有一些了解,大抵知道,秦郁对后辈十分平和,不摆架子。
秦郁道:“一组是普通的井水,二、三组相同,是我按秘方配置出的淬水。”
匀火加热则是众所周知的工序,没人再提问题,白廿和安年也坐着安静等待。
剑身浴火,木炭无烟。
剑渐渐变红,当樱红的亮光出现时,秦郁定住了火候,让工匠平缓通风添炭。
“先生曾说,一把剑若用错火就彻底废了,这是何道理?”石狐子道,“当初,我模仿老段氏淬火,也能达到局部淬硬的效果,难道,只变刚硬还不够么?”
秦郁记着漏,不紧不慢道:“合金冷却成型,剑对火就有了感知,她会记住自己经历的冷暖,如果你伤害过她,那么,即使重熔千万遍都抹不去她的记忆。”
“别说得那么玄乎,剑它就是剑,成不了妖。”安年一脚迈在水缸上,笑道。
秦郁道:“今天这三十把剑,我分成三组,按照不同的方式用火,自圆所说。”
一时辰整,剑体出炉。
秦郁令工人用铁钩架住剑格垂直入缸浸淬,红锋接触水面,刹那,蒸汽腾起,工人迅速又将剑体提出冷却,片刻,当光亮由黄转蓝,再度刺入缸体至完全浸没。
石狐子揉了揉眼。
下风区流过一片云。
光亮消失,淬火完成。
“一、二组可以送去砥砺。”秦郁拍了拍手,蹭去灰屑,“三组还要再加工。”
白廿看向壁窑,神情微变。他手里摩挲着残损的指甲,似在揣度秦郁的动作。之前的工序是秦地普遍在用的,他没有困惑,然而接下来,他觉察到了变数。
壁窑的火候比刚才低,气流也更慢。
秦郁没有多解释,令人把第三组的十把剑低火烘干,然后再次放回壁窑加热。
白廿道:“秦工师,这叫?”
秦郁道:“回火。”
众人没想到,淬火只在瞬间完成,而这道名为回火的工序,却足足耗了一日。
真正难的是冷却,剑始终不出炉,全程都要通过调整气流保持恒定色变速度,如果不是炼坊每处炉窑都按五色的控制方法建造,这样精密的冷却不可能达到。
直到此时,众人才明白,秦郁的这二十座新式炼坊,是他手中最锋利的砣刀。
三日后,三组剑完工。
这群执着的人始终没有休息。
对决来临。
秦郁和白廿约定好,合金铸剑置于石架,白铁锻剑则握于工匠手中进行劈砍。
十剑对阵,炼坊下风区一片通明,变幻的火光照耀着一双双渴望力量的眼睛。
“砍!”
那刹,剑刃脆裂。
石狐子只是眨了一下眼睛,第一组的胜负就已然分出,十把铸剑全部被斩断。
一片唏嘘。
安年踢开废剑片,对白廿道:“你看,早就说过了,青铜与锻铁,毕竟有别。”
秦郁笑了笑:“下一组。”
“砍!”
第二组,石狐子实实在在听到剑刃切割的嘶鸣,看见了铁制兵器独有的火花。
不同了,刃与刃之间有了相当的硬度,场中火花四溅,劈砍一次又一次进行。
铸剑之刃破裂残损,锻剑之刃也一一开卷,两边激烈的碰撞直叫人浴血喷张。
每次落刃都伴随着喝彩。
“彩!”
“彩!”
“彩!”
最后,锻剑哐当一声,脆断。
白廿倏地站起。
铸剑七折,锻剑三折。
安年怔在原地。
因为淬水的改良,原在锻铁面前不堪一击的青铜剑刃竟然有了一战的可能。
“秦郁,你当真是神人,我说话算话,只要一把剑赢,就算你赢。”白廿道。
秦郁笑道:“还有一组呢,白工师,你这不是还剩下十把剑么,敢不敢再战?”
白廿目光如炬。
“战!”
众人议论之中,石狐子捡回断剑观察截面,发现第一组不仅剑芯处析出片状颗粒,近刃处也有较多的细小裂缝,回想起来,和他当初淬过的短剑极其相似。
对比之下,第二组的近刃处的裂缝消失,就连细微的斑点都没有,达到平齐。
他才明白,淬水中适量的盐分可以使灼热的金属表面以最快的速度被淬透。
突然,耳边刮过疾风。
“砍!”
剑影当空落下,火花再度点燃斗志,两边阵营皆是面红耳赤,喊叫震动房顶。
“彩!彩!彩!”
石狐子掌心骤紧,手被残剑割破也不知,只觉一下下劈砍正落在自己的脊梁。
所幸这回,铸剑的虹脊挺住了。
十个回合,一切结束。
满地是金屑。
铸剑全胜,无一例外。
诸工室肃然。
石狐子立即取剑观察,透过一处缺口,他发现第三组的内部纹理又有不同,不仅剑刃处平齐,连剑芯处的银白片状颗粒也不复存在,切面的色泽变化均匀。
如此,十把经过低温回火的铸剑逆天改命,斩断了剑床高温锻打而出的铁剑。
白廿的手指直颤。
“为什么,这不应该。”
白廿抑制不住内心的震撼,不只因结果,更因为,在双方切磋的过程中,桃氏门下未曾有一位工人擅离工位,未曾有一道工序脱离标准化生产,三天鏖战进行的同时,桃氏第二批的千剑也顺利完成浇铸,每个流程都运转自如,全无破绽。
白廿意识到,秦郁带出了一只军队。
“白工师,方才我说过,无论合金还是锻铁,一旦成型,剑对冷暖就有了深刻的记忆,只有顺其自然,给对的火,才能养成她应有的品格。”秦郁教道。
白廿道:“你不知,自从你把疾要去,我们为试这个火,打废过多少铁料……”
“你我,来日方长。”秦郁道。
秦郁说这话十分诚恳,因为他自己也不知道,再过百二十年,合金泥范这些旧工艺会不会被锻铁取代,他很珍惜与白廿交手的机会,希望仍有下次,下下次。
一阵沉默,白廿抱拳躬身。
“受教。”
剑的软硬是不容商榷的,前者若是砍断了后者,自当称胜,是日,万众瞩目之下,桃氏师门的合金方案打败铁兵工室的锻铁方案,登上咸阳第一剑的位置。
秦郁受公冉秋推荐,任将作大匠,负责在全国推广诏事府的长剑浑铸技术。
不久后,诏事府所产各类精锐武器也接受并完成质检,经将作府入咸阳武库。
工匠们过了一个团圆年。
开春,北郊检阅暨授剑仪式将至,待字闺中的剑却就要嫁去远方的不知谁家。看小说,就来! 速度飞快哦,亲!
第40章 锋芒
“于以采苹?南涧之滨;于以采藻?于彼行潦!……谁其尸之?有齐季女!”
春雨洒在长街,雾气朦胧。
石狐子骑着他的红鬃宝马守在将军府的坊门下,边等人,边听远处的歌声。马是宁婴带他去东市选的,而这送剑的歌,早被咸阳人挨家挨户传唱开去。
此处往东二十余里是卫戍军把守的咸阳武库,为准备阅兵,从河西新军中遴选出的五千百将已集合于城郊,今日就要领取诏事府的新式长剑,其中,似公孙家这样从陇西关中旧部调来的占六成,河西本土出身的占四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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