寥寥几字,冷漠至极。
“什么?”荆如风道。
“念,念完了。”
“岂有此理!”荆如风怒不可遏,骤然拔剑落在眼前之人的脖子上,“我来之前与门主说好的,花蛇会把工艺给白宫,我守邯郸,邯郸不能丢,不能丢……他口口声声叮嘱,让我守住邯郸,不要失败,可是他问过具体发生了什么吗!”
剑在颤抖。
青宫工师跪地求饶。
“掌门,春,春天不宜杀戮。”
“门主啊!”荆如风仰天长叹,“石狐子把应龙之刃架在雀门的脖子上!是我,我忍辱负重,派人学工艺,这在你眼中就叫失败么!是,我是失败,败在手下没有一个真正懂得铸剑的人!败在不能仅看那破石锅一眼,就仿制出一样的!”
正要划破手下的喉咙时,荆如风看见一片青绿的叶。他苦笑一声,收回了剑。
自这日起,荆如风不再费时费力往大梁递送消息。他径自去西城卓氏工坊撕掉卓诟身上象征雀门的杏色方旗纹工服,把白宫和青宫两个徽章挂在胸前,并率工去邯山开凿湮石,把制成的金刚砂摆到市面贩卖,力图劝回执迷不悟的民众。
※※※※
“湮石烧制的散铁粉?有人信他么?”
卫邑坊,石狐子伸出手,从赵悝送来的一罐子粉末中捏出几点,吃进嘴里。
赵悝道:“我信。”
石狐子笑了笑:“你尝一尝,他炼的倒是有那么些味道,可惜,还是不正宗。”
赵悝道:“时机到了。”
石狐子的眸中划过一道波澜。
“是啊,夏天到了。”
即日起,一道不起眼的消息从卫邑坊的赵氏铁铺中传出——乌矿,涨价二成
初夏的太阳开始炙烤大地。
尽管雀门的铺中也有贩卖声称是同样的散铁粉,然而,铸出的铁器总是偏软。
浪潮从西城开始一步一步沿着既定的轨迹传至东城,再传至北城。卓氏、郭氏、孔氏纷纷派小工来试探赵悝。若是粮价浮动二成,早就有官家过问,可这回掐住他们喉咙的,却是一种对于冶铁业产量影响甚微,不列入基本品名录的原料。
市集、酒馆、乐坊、摊铺之中,人们津津乐道:“赵氏的乌矿还涨不涨价格?”
只因为人们习惯了精美的器物之后,就再也不想将就于过去的那些劣等品。
包括王室,尤其王室。
七月,秦国使团收到邀约,石狐子受赵国司空府之请,至西城宫殿之中论剑。
“什么?!”雅鱼吓得不轻,万没想到,应龙掀起的浪潮已经拍到赵王宫中。赵王以武立国,自是喜剑的,只是,石狐子在此时受到召见,恐怕是要受责罚。
“无妨,论剑而已,是常事。”石狐子毅然决定赴约,劝众人道,“我不怕。”
※※※※
当日,诸位铸剑名师列坐席间。
司空在侧,神色凝重。
石狐子腰佩应龙,赤足入殿。
王座后是一幅三丈宽的漆画,胡人骑马游猎,天空七分赤红,原野三分青绿。
殿中冰雾浮动。
石狐子抬头看了一眼,躬身行礼。
“外臣石狐,参见赵王。”
王座里的赵雍,窄袖短袄,腰束带,脚着靴,俨然已成为一位具有主见的王,而不再是四五年前,他所听闻的那个,因魏王参加父亲的葬礼而如履薄冰的孩子。
“寡人听几位先生说,两年内你在河西河东之地铸钢剑十万,名号应龙。应龙左突河水,右出函谷,历经一夏一冬,战后冶监统计,锈蚀折损不过十分之一。”
“是先生镀的层。”
“你腰佩之剑,也名为应龙。”
“是先生起的名。”
“秦先生的剑,寡人想看看。”
没有歌舞的宫殿响起一阵鼓点。
咚!
咚!咚!
咚!咚!咚!
“列位先生,列位工师。”司空面向铸剑师,高声道,“谁愿与石狐子试剑?”
“我来!”
当此,首席与末席的两位铸剑师同时站了出来,一位着深衣,一位着胡服。
石狐子看向二人的剑。前者是黑金所锻,剑从纹路复杂,似是万马奔腾于野,剑首镶嵌一块水苍玉;后者是铜铁复合,经过反复淬火,剑格处有锯齿,是老剑。
刹那,剑出鞘。
二位武士执刃迫近!
石狐子闭眼,大喝一声。
他手腕转动之际,应龙飞出剑珌。
四束锋芒耀过殿宇。
冰雾尽散,群臣噤声。
在众人的瞩目之中,二位武士跪地,水苍剑断为两截,锯齿老剑碎为六瓣。
石狐子收剑入鞘。
宫人上前清扫碎片。
司空清了清嗓子,道:“秦先生的剑,果然不负天子所托,令九州之人敬慕。”
石狐子笑笑,不做辩驳。
他输,是赵国剑胜秦国剑,他赢,则是赵国剑敬慕天子剑,没有其三的说法。
突然,大殿之中响起掌声。
“好剑。”赵雍道。
方才英勇挑战的二位铸剑师被请到石狐子的身旁就坐,一左一右,毫无惧色。
“赵,邯郸人,卓元。”
“赵,晋阳人,襄。”
石狐子回礼道:“秦,石狐。”
剑光收敛,真正的杀气才涌出。
不时,宫人侍酒。
“石狐子来邯郸为买剑,不知半年过去,对城中铁器有何评断?”司空开口。
“我随先生游历过魏国、秦国、楚国,未见有一座城市的冶金规模能胜过邯郸。”石狐子答道,“邯郸铁器,品类繁多,工艺精美,尤其赵氏、卓氏、郭氏……”
“赵氏。”司空打断。
赵雍欠了欠身。
“是,卫邑坊赵氏。”石狐子道,“其主人赵悝,一度流落义渠营中为奴,却始终心怀家国,去岁,他历经无数磨难,终于重返邯郸,率亲族重振祖业……”
“你且等等。”司空道。
石狐子侧过脸,看了司空一眼,直接切入要害:“今春,赵悝献湮石化铁之术,使邯郸数万铁行工匠得以摆脱雀门控制,独立为朝廷上计,此诚,令我感佩。”
说话之间,左右两位铸剑师潸然泪下。
司空一时无语。他本是想借机向赵雍数落石狐子干涉邯郸冶业的罪状,却没料到石狐子把话全说在他的前头,且还偷梁换柱,称雀门是国贼,褒赵氏为功臣。
赵雍与近臣问了二三句话。
司空道:“王上,那是赵悝啊。”
石狐子抢道:“此赵悝非彼赵悝。”
司空道:“休得胡言乱语!”
石狐子道:“赵王!赵悝忠心可鉴!”
只这一次针锋相对,双方不再发言,因为赵雍以一声浅叹彻底结束了争执。
“寡人知道了。”
石狐子恢复跽坐。
赵雍端起酒爵,掩袖饮一口,接着,心平气和地问出了很长的一番话:“今日,既然你肯为赵悝仗义执言,说明是懂得一些强兵之道的,可否为寡人献几卷策论,谈一谈,应龙之术在赵国应当如何施行?寡人所见,义渠的骑兵来如飞鸟,去如绝弦,若有这样的部队驰骋疆场,哪有不取胜的道理?故而,寡人一力推行以骑射改装军队,却,遭到很多人的反对,说寡人是‘易古之道,逆人之心’。”
石狐子想了想,道:“不瞒赵王,先生时下就在魏国施展抱负,但他训诫我们,若非一个国家的君王意志坚定,绝不能将此术传授出去,否则,局面会很难。”
“你进宫时,可见门楼上的那支箭?敢挡寡人行‘胡服骑射’者,形同枕木。”
闻言,石狐子直起身子。
这样的王,使他愿意开口。
“谢赵王垂青!桃氏谏言有三,其一,铜铁山采权收归官府,与冶权分离,如此,既满足私营冶坊的需求,也使豪民巨贾不能坐地起势,鲸吞国资;其二,锻铸标准先行于工程,如此,杜绝冶官与地方勾连,发国难财;其三,冶具一律铭文管理,如此,划清各级工匠、冶署、武库的责任范围,赏罚分明,能……”
“王上!”司空扑通一声,跪地痛哭。
“能激励人心。”石狐子道。
“寡人觉得你说得很好。”赵雍走下王座,扶起司空,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此赵氏非彼赵氏,昔日的不得已,现都过去了,邯郸城能容雀门,亦能容赵氏。”
石狐子长舒一口气。
赵雍听进了桃氏的主张,却也没有降罪于因受贿而引来雀门的司空府官员。
博弈终于接近尾声。
群臣道:“吾王威武。”
咚!
咚!
咚!
论剑在鼓声中开始,亦在鼓声中结束。
石狐子出宫门,挖了一抔泥土装入囊中,一时辰之后,马车平安回到卫邑坊。
※※※※
卫邑坊燃放爆竹,欢庆歌舞。
“公乘!”
艳阳之下,赵悝与雅鱼围拥而至。
石狐子衣襟已湿,却笑着道:“赵工师,邯郸从此有赵氏之名,你可以……”他们赢了,从此,邯郸有应龙一席之地,从此,新的尺规会为他们划定新的格局。
相似小说推荐
-
重生之阴毒皇后 完结+番外 (纯婴) 连城三星VIP2014-06-28完结总推荐:23380一抹来自现代的孤魂,他重生在月国男后身上。舒禾是名教育良好的现代人...
-
拒做皇妃 完结+番外 (墨叶荷) 连城二星VIP2014-04-26完结总推荐:10084 总人气:6679085三个男人,伊恩爱的让自己伤痕累累,于是,决定带着腹中的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