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沽雪连忙顺杆爬:“遵命遵命,还有哪些不能提?金陵也不能提么?”他棱角分明的眼睛故作耷拢,活像屁股后头摇来晃去有一条大尾巴。
“好好说话,我有话问你。”温镜在他脸上拍一拍,李沽雪不仅不闪避,反而抓住他的手用脸颊去蹭,刚刚像只大型犬,这会子又像一只大猫:“什么话?”
温镜伸着手,眼神锐利:“关于你的来历我该怎么说。”
闻言李沽雪将他的手放下来,握在自己手中划拉来划拉去,两人又走几步才道:“你哥哥若不问,咱们就先不提罢。”
这是…温镜点点头,这还是要尽可能掩饰身份。他沉默片刻,晃晃手里的缰绳另起了个话头:“你那布兜子里是什么东西?”
他说的是一只长条形的布包袱,扎在鞍上,不知道里面裹的什么东西,李沽雪一路神神秘秘从家里带出来,问他只是摇头,笑得像只——又不像猫了,像只狐狸。
“咳咳,”李沽雪严肃道,“你不是说你哥哥喜用长柄偃月刀?前两日偶然瞧见一柄好货,正好带来。”
说着他取下包裹,露出里面黄花梨的一只刀匣。温镜眨眨眼,掀开木匣,却只见里头躺着的并不是一把刀,看样子是一把伞,长柄漆黑圆润,却不滑手,靠近底端可这两个篆体的字,温镜掂在手里奇怪地看一眼李沽雪。
正在这时他手上一顿,拇指摸到一处机括。哦嚯?自动伞?温镜啪地按上去。
长伞瞬间撑开,也无油纸绢布伞面,也无桐木湘竹伞骨,只是一片片极薄的玄铁逐个交叠,另一头交错排开,很像手工削制的竹片伞。只是这个玄铁片,温镜手指小心地捻了捻,锋利无匹,不知具体是什么材质。
这明明是把伞,怎么是刀呢?
这时李沽雪手覆上他的手,又在机括处一按。只见削铁如泥的伞片刷刷刷地收回柄中,柄上寒光一闪,噌地弹出又组合成一面利刃。其刃如弯月,刀背笔直,恰如乌云半遮其晕,温镜叹为观止,正是一柄规整的偃月刀。
李沽雪将刀铭指给他看,笑道:“‘晴时’,如何?能不能入你哥的眼。”
这个巧思,牵涉到机关机簧,材质也讲究,等闲造不出来,讲究是太讲究,看来是上了心。温镜无端觉出些羞涩,活像领男朋友回家,男朋友没吭气但是备了一份死贵的见面礼…咳咳!他道:“你什么也不带他也不会拿你怎么样。”
“那是不会,”李沽雪将刀收好,“但我总要表一表心意,你姐姐的环首刀还在找,阿月。”他收好刀却还攥着人的手,他的眼睛有些红,两人都是一夜未眠也是难免,他神情专注,显得十分诚心,仿佛在说:阿月,你放在心上的人我也放在心上。
像只——温镜倾身亲一亲他的眼皮,像只红眼睛的小兔子。
兔子眼睛,猫脸,狗尾巴,狐狸笑,四不像李沽雪摸摸眼睛,叹口气,两人相携继续上山,温镜问他为何叹气,他委委屈屈:“出了卧房的门你大约一百年只主动亲我这一回。”
温镜叫他正经说话,只是脸上带笑,一路走着好几回回过头去瞧那只裹着刀的布包袱。李沽雪心里一敞,好,这便值了。其实替人寻趁手的兵器,江湖上只有至交好友才会这样,要不就是长辈亲朋,只是李沽雪忍不住要为温家几兄妹寻摸几件好的,这件事他一直在办,之前偶然在无名殿演武阁的库里瞧见晴时,一见之下就觉得此刀和温钰很配,也算机缘巧合。
两人拉着手牵着马,汲过山间的飞瀑流泉,越过虚峰仞壁,刚刚能看见前头屋舍上“若水间”三个字,依依隐在旁逸斜出的山崖下,忽然微风一抖,一道人影落在近前。
来人披发缓带,肩上挂一件外衫,神情严厉,正是两人聊了一路的温钰。他审视地看着李沽雪,连眼风都没分给温镜,嘴里随意道:“李兄,别来无恙。”
温镜头皮一麻正要说话,温钰却抢先道:“你进屋去,你姐姐有话对你说。”还是没看他一眼。李沽雪冲他笑笑,递了个宽心的眼神,一把将人推进门。
若水间,两仪门的这处客居十分周正,庭院也宽敞,温镜往里行去,穿过一座回廊围成的花厅才看见正堂,两边两座庑楼,建得颇具巧思,一面朝阳,一面正正嵌在石壁中,实实在在是依山而建。其中一座楼上窗边一名紫衣女子冲他招招手。温镜微笑:“姐。”一个起跃蹿上楼,接着他凝神静听,奇怪地问,“小傅没来?”
四周脚步零星,武功身量都不是傅岳舟或者锐哥儿,这两人呢?钥娘闻言长眉微蹙:“小傅开了春不知怎么生了病,在家里将养,锐哥儿年纪又不到,我便叫他和良叔在家陪着。”
病了?温镜:“什么病?”傅岳舟功力扎实年轻力壮,什么病呢?
钥娘展颜笑起来,叫他安心:“经脉上的毛病,跟你一个样,仗着年轻胡作非为,我瞧不出大碍,应当是冬天里两度东征琉璃的缘故,海上的风伤身,经脉损耗严重,应当歇一歇便能见好。”
温镜放下心,拉着她坐下:“一路北上行来可还顺利?”
“才多远?”钥娘摇摇头,纤长的手捏了捏他的肩臂,“倒是你,倒有些清减。”
温镜笑笑,眼睛往前院飘去:“总是舟车劳顿,我看大哥心情就不是很好的样子。”
钥娘眨眨眼:“他心情不好,却不是因为途中不顺。”
“嗯?”温镜奇道,“难道是两仪门傲慢,待客不周?”可只瞧安排给白玉楼的院落便可知并没有不周,相反还有些过于“周”。
“哪里的话,两仪门为了一碗水端平,显一显大家之风,无论门派大小皆由门中各长老接引,”钥娘似乎想说什么,又没说,只叹息道,“阿镜,试剑大会后日就要开比。”
温镜安慰道:“我听说此次试剑大会旨在擢选武林新秀,参选者十八往上,凡未到而立的侠士尽可一试身手,这么算来参加的人怎么也得有百余,也并不一定很早轮得到咱们。”
钥娘摇摇头:“却就是第一日便轮到咱们,签子已经掣好,此次初选却不是往年一般两两捉对比试晋选,而是两百名侠士一齐下步虚渊,共分三天,咱们正掣中第一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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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长恨人心不如水,…《竹枝词》刘禹锡
第128章 一百二十八·开匣当如见故人
“一起进?步虚渊?”
“是,”钥娘多少有些忧心,“步虚渊乃是隔开太乙峰与涉灵崖的一条山谷,涉灵崖本是两仪门自己弟子闭关悟道之地,讲求一个清净,最高处耸入云烟,与又太乙峰相去百丈,你即可知步虚渊的地势凶险。几百个年轻江湖客一齐投入其中比试,最终选出五十人来。”
啊?那人多的门派不以多欺少吗?谁家要是有个格外出类拔萃的不会遭到围攻吗?选出来,怎么才算选出来?几百个人搁一处深不见底的山谷中,怎么听怎么不像比武,倒像是厮杀。温镜一时间满脑袋问号,两仪门这是搞什么,且竟然没有人提出异议?
这时两人感觉到什么,那是两道很强的内力撞到一处又各自分开带起的震荡,其中一道内力与室内两人师出同源,正是温钰,两人赶忙前去察看。
另一道内力温镜也很熟,熟到不能再熟,他一阵头疼,怎么动起了手。
前庭中李沽雪已经被迫接下十来招,真不能怪他,起先温钰虽然一直神色淡淡,但是似乎并没有敌意,只提起说他弟弟背上的胎记时不时会红肿发疼,不知长安地气如何,他弟的旧疾犯了没有。
语气散淡,非常像是闲谈,李沽雪便有些掉以轻心,且说到阿月身上,这个掉以轻心就额外加了些神思不属,嘴上就没了把门:“你说他左边肩胛骨后头那片花纹?”竟然是胎记吗,李沽雪一直以为是后天刺上去的,毕竟那个纹路十分规整,有些像是牡丹纹,“倒从未见过发肿症。”
那纹路他碰过吻过舔咬过濡湿过,却始终平整地贴服在肌肤上,若说发红那也是他啃的,从未听阿月说过还会肿会痛——正在这时一道劲风不由分说朝他面上袭来,李沽雪回过味儿,哎呀。
甚么胎记,这是温大在套话,他呢,竟然没挣扎没反抗还真的上了套。
然而眼下却不是懊恼的时候,温钰并没有留手,一招一式俱是杀招。可是温钰手重便罢了,李沽雪又不能手重,这毕竟是阿月的亲哥,他拔剑斜斜挡住温钰一刀,笑道:“真会痛么?下回我不碰便是。”
温钰估计是没料到他这如此无遮无掩的流氓做派,又惊又怒,看他的眼神比手上的刀还要利,足下不停瞬间又劈山裂地似的一招递到他眼前。
逼不得已,李沽雪且战且退,旋起一脚踏在温钰刀背,凌空翻几翻才卸去这一刀的力道。忽然他眼角一抬,看见门内奔出两道身影,一者纤细一者高挑,踩着一模似样的碧云行天赶来,李沽雪面上一松,阿月出来就好,总会替他求求情。谁知温镜停下脚步看两眼,身形一晃绕过激战的两人,牵住他和李沽雪来时的马匹。只见他慢悠悠从其中一匹的鞍上解下一物,慢条斯理解开包袱从里头取出一柄长刀,遥遥朝温钰道:“大哥,新得一把好刀,不如拿他开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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