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玉案
长安秋水逐鸥鹭,又争落、萧疏雨。岁岁春光容易溯?芳菲已谢,鸳鸯南渡,忍向风催雾。
蟾宫寸寸寒砧数,沧海年年月华素。何事掀来闲恨苦?亭亭池上,碧波深处,一芰烟和露。
何事掀来闲恨苦。
这日下衙以后李沽雪照常回家睡觉,却不是胜业坊的家,他把铺盖卷挪到了曲江水榭。远是远点,但他愿意来,枕着水波涛声和春湖酒香,似乎漫漫的夜也没那么长。
他知道温镜为什么要去仙医谷,也知道为什么温镜一定要他留在长安,只是如今诸事步入尾声,他可不可以去寻他?
窗边案上有一张笺子,不知在这案上书笺底下埋了多久,风骨极佳的永兴体好似信手写来,李沽雪念着这字,一缕心念此起彼伏:阿月,也曾想过追溯春光,站在这水榭里,望着窗外萧萧疏雨,望着秋水鸥鹭。长安晚秋,李沽雪记得那个时候两人刚刚重新滚到一张榻上,酒暖情纵,春潮漫捲,日子和欢情一起无边无际。
偶一个消停的夜,彼时的温镜曾在这里感叹,明月沧海,熙熙万年,又哪里来的那么多烦恼?正在此时,他抬眼,望见池中一枝芙蓉,一枝带烟和露的芙蓉,于是漠漠闲恨席卷心头。
李沽雪便想起曾在扬州白玉楼畔削过一把芙蓉送温镜,而后是哪里?唔,是在不见峰的佛殿前。那时自己又是怀着怎样的初衷将这两支花送出去的呢?经年过去,这两支芙蓉只给他留下了无穷无尽的闲恨吗。
这夜李沽雪下定决心去邓州。
第二日他典几匹上等骢马,直接跟景顺帝撂挑子上交无名掌殿印,出发前在隆庆坊少作停留。他翻身上楼,央着折烟,在库房里折腾来折腾去,终于寻到一盏芙蓉旧灯。
临行前他又想起什么,向楼中遥问,问此间主人有没有话要带,温钰坐在案前发呆,闻言只是摇头:“太迟了,人你是带不回来的。”
是么。李沽雪笑一笑,依稀有当年扬州街头那个少年游侠的影子,落拓潇洒,缰绳长按纵马而去。
仙医谷坐落在邓州逝川山深处,李沽雪一路换马不换人,不间歇地当晚即到,一路上春来风熏,百花又开,他的心止不住地热起来,这份热意在见到心中那名深烟衣裳的青年时到达顶峰。
余晖蔼蔼,温镜站在草木如茵的窗子前向他淡淡笑道:“你来了。”
第280章 二百八十·剩占一宵风月清
李沽雪声量沉沉,你交代的事我已办完,温镜眼眸低低,少自作多情,谁交代你什么事了?“好,”李沽雪一瞬不肯移开目光地看住他,“我只是想来陪你,好吗?”
温镜仍旧不肯看他:“这里是仙医谷又不是白玉楼,让谁来不让谁来我说的又不作数——”
他唤他:“阿月。”他手中递上一盏芙蓉绫灯,温镜沉默半晌接到手中,终于两人隔着仙医谷竹制的轩窗拥在一处,他喟叹,“让我陪陪你。”
温镜想说谁要你陪,然而意志不肯听话,消沉至极,嘴张不开眼睛也是,过得一刻竟安逸得完全阖上眼,就差没当即在这个怀抱中睡着。
…
日子仿佛乘着流水,潺潺而过,温镜如愿以偿每天都能在这个怀抱里安睡,好梦如留,每天舒服得骨头都是软的。要说从前他很有些睡不着的毛病,现如今好么,一日十二个时辰他能睡上其中一半,剩下一半也是半睡半醒。
不过最近温镜醒着的时候全拿来烦心。这对他养病很是不利,裴师明言在先,心血也是血,叫他一定万事少动脑子少动气,即便裴师一直云游在外没有日日看着,温镜也一直很听话。但这事真的很烦,因为李沽雪不知道犯什么毛病啊,心如止水要扮正人君子。咱们也不立什么牌坊,也不是不愿意主动搞一些小情趣小花样,但是李沽雪郎心似铁,每日抱着他底下也是一样似铁,但就是不肯。
说什么顾念他身体,顾你个头,就很烦。
天气渐热,这天两人午后到谷中药圃帮忙,谷中这些日子都是如此,倒也别有意趣,回来温镜说身上汗津津的要沐浴,李沽雪怕他着凉叫他稍等,去点火作水。此时时值七月头,邓州地气又暖,天气比盛夏也不差着,温镜翻一个白眼:“外头溪水太阳一晒不比烧火快吗。”
李沽雪点一点他额头:“光天化日的你也不怕污了仙医谷弟子们的清修。”
温镜无法,亦步亦趋跟着到湢澡室,李沽雪矮下身拾柴,他站在后头也弯下腰,下巴颏抵在李沽雪肩头:“一起吧?”
李沽雪不理他,给烧好水调完冷热自顾自出去,出门之后还很君子地把门关了个严实。温二公子气的,昔年胜业坊那个在屏风后头探头探脑、时刻预备偷袭的李沽雪呢?他觉得自己心头的气性都能烧热一锅水。
房中李沽雪坐在案前读一本书,乃是他向穆白秋讨来的判官打穴笔精要,武学上一途通途途通,李沽雪领悟起来很快,已经能施展出七七八八。
正在这时温镜忽然从背后抱住他,不仅抱住爪子还不老实地伸进衣裳里乱摸。李沽雪捉住他的手恐吓道:“干什么?大白天的。”
温热的呼吸喷在他颈边,温镜手挣开钳制,比在他胸前来回丈了丈,叹道:“比以前壮实。”
李沽雪被他冰冷的手摸得呼吸压不住,不得不忍耐着屏息:“少年时身量单薄,长成了自然壮实,都是如此。”他忽然想到,也并非人人如此,温镜就不是。腰胸依然偏窄,但绝不柔弱,蕴藏有柔韧的、勃发的力量,弹滑又腻手的…他连忙收敛心神道,“干嘛呢,头发还淌水呢就出来晃,如今你可不能着凉。”
温镜见他犹自盘坐在案边,暗笑一声好定力,决定加一加码,一面手上不停,另一只手环在他腰上整个抱住,一面小声在他耳边抱怨:“压着人怪沉的。”
李沽雪一把将胸前和腰上两只手腕都捉在掌中,警告道:“阿月。”
温镜静一瞬,而后抽回手站起身就要走,李沽雪看他着恼“哎”一声又要去拉他,可是温镜原本就将站未站重心不稳,脚上木屐也没穿得十分牢固,不知怎的就跌在李沽雪膝上。他手半按在李沽雪胸前:“你也知道如今我不能着凉,你怎么不肯暖一暖我?”
李沽雪无奈地握住他的手,又摸一摸他的湿发,手上内力便蒸出去,心想你以为我难道不想,嘴上道:“怎么不肯?好了,暖完了。”
温镜半敞着衣襟仰在他手臂上看他,漆黑的长发铺了他满膝,外袍里头的…没有,外袍里头什么也没有,既没有穿里衣也没有穿亵裤,甚至也没有袜衣,只要穿不穿地蹬着一双木屐。
身上春光乍泄,嘴上却问:“李沽雪,去年清心殿前你是不是恨了我。”
被询问的人垂下眼:“没有。”
温镜反手抓住他的手:“那你为何不肯碰我?”
怀里的人活像一块冰,李沽雪将人蛰摸蛰摸用衣裳裹个囫囵,无奈道:“待你好了,如今怎吃得消。”
温镜没说话,皎皎一双眼看住他。眼神盈盈又寂寂,仿佛饱含千言万语又仿佛空无一物,看得李沽雪心头剧痛:两人都知道,待你好了,只怕是…李沽雪无言以对,只得丝毫不吝惜怀抱,将人锁在怀中。
抱得一刻他取来木簪和单冠给温镜束发,不然散着真是扎得人浑身上下从里到外痒痒。
回想起来,相识这么久还真的没给温镜梳过发。两个人在一起总是要拿剑,真的没什么机会拿篦子这类的闲情玩意儿。而这东西一拿上便放不下,李沽雪近来简直沉迷此道。被顺毛的那位原本很想拒绝,但一颗脑袋在温热有力的掌心里横搓扁揉,按摩效果堪比催眠,总令人舒服得直眯眼,下一秒就想打呼噜。
其实按照温镜的德性,惯是贪图安逸,搁在从前头一仰睡就睡,可是如今他却不想睡。不想睡,我要陪你一整夜,不能陪你一辈子,只让我陪你这夜。
冠子戴得端正,铜镜里温镜看一眼目光又转回来:“怎么不是我寻常那只?”
他的发冠都是白玉楼置办,一遛水色沉透的沉水玉,可今日他头上是一只木雕冠。隔着铜镜李沽雪也在望他,不答反问:“喜欢不?”
温镜瞧瞧:“你买的?”
“嗯,”李沽雪面上少见地有些赧然,“今儿你生辰。”
再仔细瞧瞧,上头雕的莲纹,木料显见是上乘,只是这个雕工,温镜心思一转:“不对,不只是你买的,”他转过脸笑起来,“是不是你亲手雕的?”笑意盛满他的面庞,“我怎不知,你的‘归来’还能用来削木头?”
然而他笑却不能使李沽雪心安,反而十成十的心酸,李沽雪摸摸他的发:“怎么不能?手工糙了些,”紧赶慢赶,唯恐赶不上生辰或是…整一整精神笑话他,“自己的生辰自己也不记得?”
温镜安静下来,认真道:“记得的。”他忽然抽下衣带系在李沽雪眼睛上,“你等等。”
李沽雪笑道:“行,爷等着,不过先说好,不兴脱衣裳。”
温镜声音远远从内室飘来:“想美事儿吧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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