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游风面作忧郁:“陛下,虽说查验血脉是国师职责,但我这国师是您继位那年亲册的,而郦王殿下是您登基前出生的啊。”
景顺帝忡愣片刻,身上厚重的天子冕服使他想起今日原本是岁日,他原本该端坐殿上,接受百官朝贺,这些个,他喘着粗气心想,这些个后妃臣子原本都应拜伏在自己脚下。
正殿中众人看见景顺帝从偏殿屏风后头转出来,并没有众人预想的震怒,他脸上阴沉地瞥了云是焉一眼:“皇后,朕问你一次,老三是不是朕的骨肉。”
现在否认管用么,云是焉头一回神情真正慌乱起来。虽说她很快定住神,但那一瞬间的慌乱没能逃过她结发夫君的眼睛,景顺帝即知不必再问,他略点点头:“云氏擅淫失序,悉罪交由掖庭详案,这个奸夫,”他朝萧寒水撇撇嘴,“就地杖杀。”
郦王当即跪倒,哭道:“父皇!父皇!母后一定是为奸人所陷,父皇万万不可听信谗言啊!”
景顺帝阴鸷的目光扫过他,刚张嘴,忽然被人截口打断,韩顷朗声笑道:“起来,你跪他做什么。”
跪皇帝做什么?那是人家君父,可韩顷说“你跪他做什么”。此言,等于是承认,郦王确非皇帝骨肉。唔,温镜与温钰、裴游风互相交换一个眼色。
只听韩顷似笑非笑道:“陛下,那臣这‘奸夫’您又打算如何处置?”
“你!”景顺帝故作平静的脸孔终于皲裂,“好你贼子!”
他冲上来要打韩顷,裴游风象征性“陛下”劝了一声,也没真的拦,可景顺帝又不敢真的跟韩顷拼命,不尴不尬地自己停在半道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云是焉笑起来:“臣妾道陛下有几分本事,旨令倒下得硬气。陛下,臣妾劝您收回成命,长安城三万禁卫军尽数出身安北,想要攻回内苑轻而易举。”她妩媚地瞟景顺帝一眼,“不仅如此,臣妾规劝您趁早再下一道擢立东宫的圣旨,说不得臣妾发一发善心,念一念情分,叫您颐养天年,当几年太平无事的太上皇。”
她的神色配上她的话就丝毫不显得妩媚,反而挑衅无比,一时间景顺帝气得脸色堪比猪肝,颤颤巍巍抬起手几次想指一指云是焉又抬不起来,他左右看看,忽然跌跌撞撞朝离他最近的温镜歪过来。
温镜一惊,干什么?气得没站稳?别是急火攻心要晕倒,他下意识伸手去接,谁知景顺帝不是歪倒而是弯腰矮下身,温镜两只手都伸出去一时竟然真的没拦住,景顺帝噌地抽出他腰间的佩剑,踉踉跄跄朝云是焉刺去。
景顺帝口中大喊:“贱妇!贱妇!”
“陛下…”
“母后!”
“啊…”
“师父!”
一切发生在转瞬之间,要说景顺帝毫无武功,一剑刺出即便云是焉全身被绑躲不开也应该不会出人命,可是有一人却偏偏替她挡了这一剑。是萧寒水,他双臂被束缚,一头栽在云是焉身前替她挨了这一剑。鲜血立刻浸透他的白衣淅淅沥沥涂满后背,他无以着力,下滑到云是焉膝上。
锋利如采庸甚至没能扎透他的胸背,他枕着她的腿,看看自己的前胸而后笑起来:“甚好。”
朝与歌看得出是想去扶一扶,但是又生生被这一句逼得顿在原地,萧寒水想说的话是:甚好,没有伤着你。师父…额角刺云纹,一生奉为至理的箴言座右铭,铭的不是隐世之志,诉的其实是最不足为外人道的隐秘情感,今日又是这般不计生死相护…朝与歌涩声道:“师父,你这是何苦。”
云是焉本人仿似也未料到,微微瞪大眼睛怔在原地,直到温镜摸摸鼻子走上前想把自己的剑拿回来——
“你干什么!”云是焉看他要拔剑突然尖声叫起来,她又转向朝与歌,“你只看着?!他是你师父你还不赶快救他!”
萧寒水这时口中也涌出鲜血人晕了过去,也不知景顺帝没半斤的手劲歪打正着戳到了他什么要害,朝与歌终究放不下,连忙抢上前接住人。裴玉露看不下去,看一眼自家师父和温镜,两人都未阻止点头,他便上前帮着给萧寒水看伤口。温镜则过去拾剑,而一旁景顺帝则直愣愣盯着地上一滩血原地惊住,仿佛没想到真的伤到人,身形摇摇欲坠险些站不稳,温钰便跟个大爷似的伸出一根手指头扶他。
正在这时,正在这满殿的人多有他顾之时,温镜忽然感觉到什么。脑后风声大作,叫他回想起是哪一年的海岛,有个叫做荣五的假傀儡一掌朝他偷袭而来。身后某处响起李沽雪惊呼:“阿月!”
温镜蓦然回身,是韩顷,韩顷朝他袭来!温镜第一反应斜侧一步踏出躲开,却见韩顷临到他跟前却忽然转方向,更改目标一掌拍向景顺帝肩头!
景顺帝还不能死!案子没查明白下旨平反之前他不能死!温钰和裴游风还有温镜立刻一齐朝景顺帝扑去。
而韩顷,一而再再而三兵不厌诈,半道上再次改变方向,身形飘忽如鬼魅,捉到角落里的…郦王。他出手干净利落,殿中人要不围着萧寒水要不围着景顺帝,他竟趁这间隙掳走了郦王!
“不好,他要逃!”裴游风紧跟着跳出去,“我去追他,你们看好宫门!”
温镜明白裴师的意思,韩顷带走郦王肯定不止是单纯救自己儿子的命,方才云是焉哪来的底气,有兵权就是有底气,长安三万禁军就是底气,安北一整座都护府都是底气,以韩顷的手腕,迅速收拢禁军立起郦王旗帜,立刻便能着手攻打皇宫!可不正如裴师所言须守好宫门。
温钰立刻出去部署示警,殿中安静一刻,景顺帝不知是气的还是吓的,哆哆嗦嗦开口:“不能放他走…国师能把他追回来罢?”
却没人来得及答他,殿中突然被一声高亢的尖叫灌满,云是焉难以置信地瞪着殿外:“韩顷…韩顷你回来!你竟然不带上我,你!你给本宫回来!”
裴玉露看不下去:“萧湖主为救你生死未卜,你却只想着弃他而逃?”
一个“弃”字如同一声惊雷炸在云是焉耳边,她浑身一震:“…弃…?”
“他竟然…他居然弃我而去?”
第274章 二百七十四·不似温柔一样情
这时萧寒水睁开眼:“阿焉…咳咳,这把剑你没认出来么?”他身负重伤,眼睛却锲而不舍地抬起来,气若游丝道,“剑格上的松石…阿焉你仔细瞧瞧。”
云是焉本来又急又气,这时被一打岔,这人左右是刚刚替她挡剑重伤,她便疾言厉色不起来,只懵道:“什么?”
萧寒水喘一口气:“从前有一年你要冶炼一把剑,遍访奇石珍宝,我选了一枚松石送进宫,不正是这一枚?你不记得了?”
温镜心里啊了一声,怪不得当年鹭雪峰上萧寒水一语道出他的剑铭。而后他升起满脑子问号,什么?采庸居然是云是焉下令铸造的?为什么会到李沽雪手里?
他身后李沽雪比他更想知道,什么?想当年,随意从库里选一把好剑送给温镜,他和枕鹤都没怎么上心,好么怎么这么巧就恰恰选中了这把?一时李沽雪又想起挑来送给温钰的晴时也恰是温擎将军遗物,实在造化弄人,无名殿武库有上千把兵刃,怎么偏偏选中这两把。
萧寒水心心念念:“你记得吗?”云是焉迷迷茫茫:“记得什么?”
看她还是记不起来,萧寒水叹口气又郁郁晕过去,倒是景顺帝开口:“啊,是不是挚娘有孕那年…”
云是焉恍然,怨恨的脸上更添忿忿之色:“…是。景顺四年,那年温挚有孕,钦天司算出来未来的五殿下五行缺金,你跟宝贝眼珠子似的忙着广下铸剑令,要凑够九百九十九柄名家宝剑给那个贱人保胎,保佑孩子平安降世,我送的即是这把。”
采庸。
九百九十九,乖乖,温镜终于对自己的娘当年在宫里是个什么地位有了些具体的认知,这时温钰从殿外回来,恰巧听见这段,便问云是焉:“为何选了采庸?”
“呵呵,采庸为笙,历朝历代王子公子,以笙为标志的乃是太子晋,这枚松石也传说是他的遗物。”
太子晋,周灵王之子,虽说位及储君,但是出了名的英年早逝,他的遗物送一婴孩,这不诅咒人呢吗。温镜却不以为意,淡淡道:“曾见周灵王太子,碧桃花下自吹笙,倒多谢娘娘送得好剑。”
他轻飘飘有人就怒不可遏,景顺帝乍一听得这段缘由眼睛又凸起来:“毒妇!”
“呜呜陛下好偏心呢,温挚是谋反我是欺君,又有什么两样?陛下缘何为了她的儿子责骂臣妾呢?”云是焉阴阳怪气假哭两句,而后便再懒得搭理景顺帝,只自顾自哼笑,“我只恨自己还不够毒,竟然真的给他逃出生天长大成人,兜兜转转还拿到本宫的好剑,竟还伤了本宫的人,如今…”
她目光顺着采庸看到温镜,又从温镜看到他身后的李沽雪。
云是焉低低笑起来,笑声越来越大,说凄厉也不只是凄厉,竟然透出一股畅快的意味:“他也没管你…哈哈哈你也被他丢下,哈哈哈!你还不知道罢,他也是你的父亲!他带着另一个儿子逃走,弃你于不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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