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他一天不出现,我就会一直找下去。”
君麒玉生性倔强执拗,一旦认定,便很难改变他的念头。
他这次来楼兰王都,也没抱太多希望,他只是冲那么一丝渺茫的可能,也亲自来了。
“你成了楼兰的国君,我该给你道一声贺,只是我空手而来,下次给你补上。”
“不必客套,反正我也不想见你。”裴星煦这是真心话,他幽幽地说,“只要一见到你,我就想起礼卿因你患病,因你双目失明,如果他不是看不见,就不会丢……”
裴星煦喉咙里的酸涩让他哽咽。
他止住话,因为现在说什么都迟了。
“我比你更恨我自己。”
君麒玉说得平淡,只是平淡中,透着一股丧失斗志的挫败,他坐在那里,看不出一点以前骄傲的,意气风发的模样。
“是我太不懂事……我一双眼睛浅薄至此,只看到表面对我好的,看不见心里记挂我的,我刚愎自用,只以为自己是对的,只相信自己的意愿,但凡……但凡我爱他,有他爱我的十分之一,便不会有今日的悔不当初。”
君麒玉颓靡地说完,便起身了。
“呵,我这些话本来应该留着对礼卿说的。”君麒玉自嘲一声,“告辞。”
“君麒玉。”
裴星煦提醒他。
“你要记得我们的赌约。”
“嗯。”
君麒玉侧目应了一声,正要转身,他余光瞟见裴星煦身边一幅字,垂下的最后一行。
君麒玉挺住脚步,整个人僵了一下,呼吸都几乎停滞了。
“这一行字……这一行字……”
他口中喃喃说道,眼眶忽然一红,浑身颤抖着走向前,这一刻他眼里只有这一行字。
因为他太熟悉不过了。
没有谁的字更让他这么铭心刻骨。
那是宋礼卿写的,一定是他写的。
君麒玉不会忘,也忘不了,宋礼卿每日在他身边批阅奏折,就是这样的字啊……
自从宋礼卿失踪,他在麒麟府好不容易找到所剩无几的几张纸,天天捧着看,视若珍宝,他怎么可能认错呢?
“礼卿……”
君麒玉声音嘶哑起来,他找了那么久,激动得嗓音紧绷起来。
这几个月,他每日都身处无声的黑暗中,他呐喊呼唤没有任何作用,今日,终于有了回音。
“礼卿!”
君麒玉捧着这幅字,脸上总算有了苦涩的笑容。
“是礼卿,是他!他还活着,我就知道,他一定活着!”
君麒玉感觉自己也活了过来,有了呼吸,有了心跳!
他捧着字几乎要把纸卷捏烂,又重新摊开抹平,生怕弄坏了,丢失了这一根救命的稻草。
“君麒玉,你……”
裴星煦不知道他为什么忽然疯魔了一般。
“你把他藏在哪里了?!”
君麒玉沉声质问。
“什么藏在哪里?你还觉得他在我的王宫里吗?”
“这就是他写的!是他的字!你到底把他藏在哪儿!!”
君麒玉浑身暴戾起来,他愤怒地捏着拳头,砸在裴星煦的脸上。
裴星煦后退几步,一时懵了,他只觉得这幅字端正娟秀,却没有往宋礼卿身上想,因为他从未见过宋礼卿写字。
就因为这一点不了解,他差点错过……
“你!把!他!藏!在!哪!里!”
君麒玉低吼着,一字一字。
作者有话说:
今天还有一更
第59章 礼卿,是我。
宋礼卿一整日都忐忑不安。
他听着官生吃驼奶的声音,才安宁一些。
官生吃饱了,就没心没肺地睡着,呼吸均匀。
门被踢开的声音把婴儿吵醒,官生啼哭起来,宋礼卿紧张地抱紧了他,拍了拍襁褓,抚声安慰。
“没事……没事……”
冲进来的是乌尔善,他手里提着一根马鞭,直接抓住宋礼卿。
“他娘的狗杂种,竟敢骗老子!”
宋礼卿知道有计谋便有风险,显然今日失败了。
现在乌尔善怒气腾腾,是来找他算账的。
宋礼卿被他一扯,摔倒在地上,他将官生护在胸前,以自己的身躯做肉垫,婴儿没受伤,但哭声更大了。
乌尔善挥鞭甩出去,抽在宋礼卿的身上,宋礼卿赶紧将官生拢到身下,只是自己脖子被打中,顿时皮肉被割开。
“你写那假字,是故意留一句是不是?!幸亏我机敏开脱,吾王大人大量,不然我今天上了你的大当!狗娘养的,老子今天就打死你!”
鞭子的破空之声,宋礼卿只觉得腿上火辣辣的痛,幸亏是冬衣还算厚,否则这一马鞭,又要让他皮开肉绽。
官生似乎能感受到宋礼卿受折磨,嚎啕大哭。
乌尔善对这婴儿还不敢下手,他一把将官生抢过来。
“乌先生……乌先生!”
宋礼卿脱手,他张皇失措,心中大急。
“乌先生……别,别伤他,求求您。”
他无力抵抗,只能恳求乌尔善不要殃及官生。
“你还有脸求情?”
乌尔善满脸横肉,瞪了一眼哭嚎的婴儿。
“你跟我说他是皇世子,多半也是骗老子的吧?你说你恨景国太子,我看你对这小娃娃要紧得很嘛!你老实告诉我,他到底是谁的种?你要再敢说假话,老子要了你的命!”
宋礼卿嘴唇嗫嚅,只能咬紧牙关道:“我没骗你……他真的是皇世子!”
“你还撒谎是吧?好,我现在就把他摔死!”
乌尔善举起襁褓过头顶,这高度下落,一个两三个月大的婴孩性命难保。
“乌先生!”宋礼卿叫起来,“你不能……你……你要是伤了他,那十万两黄金你不光拿不到,还会大祸临头!”
乌尔善衡量着他的话。
摔死这个婴儿倒简单,而且神不知鬼不觉的,乌尔善不信景国太子能找到他身上。
可他毕竟贪财,那可是黄金十万两啊!
“哼。”
乌尔善将官生扔去了床上。
但他不可能这么轻易放过宋礼卿的。
“敢在老子面前使心眼!贱人!”
乌尔善一边抽打,嘴里一边谩骂个不停。
他连打带踢,宋礼卿很快倒在地上,连挣扎都没了。
“你这种心眼多的中原人,就只有吃了苦头才知道乖,我看你以后还敢骗我!”
乌尔善打累了,满头大汗地扔掉了马鞭。
他蹲下来,扯起宋礼卿的发髻,让他只能仰起头对着自己。
“你瞎眼还想从我这儿逃走?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
乌尔善呸了一声,唾液喷在宋礼卿的脸上。
“以后还乖不乖了?嗯?”乌尔善凑近问他。
宋礼卿却没有回答。
“要不是看在你这张脸的份上,我今天一定要了你的贱命!……”
乌尔善停了下来。
因为门外吵吵嚷嚷,家里似乎进了不少人。
他把宋礼卿丢在地上,起身去探看。
“谁啊?!”乌尔善看了一眼,惊了一下,“王!王……”
来的是君麒玉和裴星煦,裴星煦带了不少王宫侍卫,强闯进来,才找到宋礼卿这里。
“王……您怎么赏脸下榻到我家了……”
乌尔善不知道来者何意,而且裴星煦身边还有一个人,这人看着年纪不大,但身上的气质令他一凛,光是眼眸对了一下,乌尔善便自觉错开低下头来。
这人站在那里,竟然比楼兰王还霸气一些……
君麒玉没有理会他,径直走进房间。
当他看到地上的宋礼卿,瞳孔一缩。
宋礼卿裸露在外头的皮肤上,有许多道鞭伤,皮肉绽开,还有新鲜的血液渗出来,显然是才受的伤。
君麒玉说不出话来,心痛到无言,他小心翼翼将宋礼卿抱在怀里。
这个消失了几个月,君麒玉差点以为再也见不到的人,实实在在地出现在了他的面前。
君麒玉贴着宋礼卿的脸,闻着他身上那淡淡的书墨香,他枯死的心仿佛遇到了春风甘露,才有了生机。
但宋礼卿这副模样,君麒玉内疚得心脏都快炸裂了。
君麒玉两颗泪滚下来,滴到宋礼卿的脸庞上。
宋礼卿茫然不知发生了什么。
“星煦……是……是你吗?”宋礼卿唇角抿着一抹淡笑,“我就知道你会来救我,你认得出我的字是吗?”
裴星煦原本看到宋礼卿,和君麒玉同一般反应,但宋礼卿轻飘飘的一句话,令他再也止步不前。
因为他竟然没有认出那是宋礼卿的字来。
这一刻,裴星煦惭愧得好像已经输了。
连君麒玉这么混蛋,这么不把宋礼卿放在心上的人,都一眼看得出宋礼卿的字。
而他裴星煦竟然没有。
裴星煦思念的,关切的,心疼的话都卡在了喉咙里。
“星煦……你怎么不说话?”宋礼卿轻声问,“你放心,我没有事的。”
君麒玉喑哑着回答:“礼,礼卿……”
这是时隔几个月,君麒玉总算能当面呼唤他的名字,一点不生涩,因为君麒玉每一个白天,每一个梦里,都在叫着这个名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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