探花 (羌塘)

　　再看他虽然一身汉人穿的白袍，但腰带上有青绿宝石，挽了发髻，却戴着一个白色的冠冕，中原是绝不会无故戴白色在头上的，冠冕中央是一颗大红宝石，应该价值不菲。
　　宋礼卿猜他是胡人，但看他一行一站，风度翩翩，全然没有胡人的野蛮。
　　状元率先行礼，这回他倒不是假惺惺，背都弯成了熟虾。
　　“见过楼兰王子。”
　　榜眼也依葫芦画瓢。
　　“你认得我？我还没有去你们的皇宫朝见陛下呢。”
　　“前日奉命接待楼兰王子的，本来应该是下官这个礼部郎中，不过下官刚接任，所以礼部的尚书大人才代劳去的。”
　　状元笑容谄媚，毫不掩饰示好之心。
　　“哦！”
　　楼兰王子了然于胸的样子，又和榜眼也点了点头，目光挪到默不作声的宋礼卿身上。
　　“那这位是……”
　　“这是太子……”状元主动介绍。
　　“太子侍读。”
　　宋礼卿抢过话来，只微微颔首。
　　他宁愿这样介绍自己。
　　“太子侍读……是太子的书童吗？”楼兰王子笑起来，“你们景国太子读书，还需要一个……美人作陪吗？”
　　宋礼卿并不喜欢被人称“美人”，甚至有些反感。
　　状元在楼兰王子耳边低语了一句。
　　楼兰王子看宋礼卿的眼神从欣赏转为了失望，轻蔑起来。
　　“我知道你们中原人有红袖添香的典故，不过……堂堂男子汉，却做起靠姿色取悦主上的事，当一个男人的侍宠，真是不太值得敬佩。”
　　含蓄又直白。
　　其实他说得没错，侍读书童，历来都有侍奉主人私事的记载，文人墨客以此为风流。
　　宋礼卿懒得和他一个外邦人解释，这人多半是点头之交罢了。
　　“走走走，快到时间了，楼兰王子您先请。”
　　状元和榜眼列到两旁，让楼兰王子先行。
　　“几位大人请。”
　　几个人客套着往宫门走，宋礼卿闭眼舒了一口气。
　　楼兰王子走了两步，却止住转了身。
　　“侍读大人不和我们一起吗？”
　　状元立即解释道：“太子侍读的品级，还没有上早朝的资格。”
　　“原来如此。”楼兰王子顿了顿，朗声道，“侍读大人，有时间你还是去找医师看一看病吧。”
　　“多谢挂怀。”宋礼卿简答道，“风寒几日便会自行痊愈。”
　　怎么每个人都能瞧出他病容吗？宋礼卿明明有用脂粉遮掩伤痕和苍白。
　　“我不是说风寒。”
　　楼兰王子指了指宋礼卿的手背，宋礼卿低头一看，方才被划了一下，不轻不重，此时却渗出了血。
　　宋礼卿觉得奇怪，牙笏并不尖锐，顶多刮蹭了一丁点儿皮，怎么出了血，而且没有止血凝固的迹象？都染红了衣袖。
　　正打算问清楚，楼兰王子已经噙着笑走远。
　　作者有话说：
　　这个外国佬是男2……


第14章 不治之症
　　宋礼卿静静倚坐在栏杆旁，注视着自己手背。
　　他心中焦虑不安，因为他从皇宫外回麒麟府，至少有一刻钟了，刮蹭的轻伤竟然还没有止血凝固。
　　看着还在慢慢渗血的伤口，宋礼卿想起和君麒玉粗暴房事后，也一样流了不少血，他当时没有多想，以为只是君麒玉的麈柄过大……
　　自己身子骨虽然不强壮，但还算康健，什么时候一碰就破皮出血，还血流不止了？
　　难道这真的如楼兰王子所说，是个病症？
　　宋礼卿看天色还早，君麒玉还没有散朝，动身前往了太医院。
　　进入皇宫之后，他所到之处并无人阻拦，顶多是不认识他的侍卫盘问一句便放行，这大概是皇太子妃这个身份带给他的唯一好处。
　　宋礼卿对太医院不太熟，探头寻了很久，才在窗下的桌位找到自己熟悉的人。
　　“齐太医……齐太医！”
　　宋礼卿不好高声打搅别的正在配药写方的太医，压着嗓子唤了两声。
　　齐邈茫然抬起头，乍一看到宋礼卿在窗外，木讷的眼神瞬间变得锃亮。
　　“小哭包！”
　　他惊呼了一声，立即起身跑出来，抓着宋礼卿兴高采烈地一顿摇。
　　“你怎么有空来太医院看我了？我刚还在想，什么时候去麒麟府找你，但是怕你不见我。”
　　宋礼卿身体病弱，被晃了几下就头晕。
　　齐邈看他面无血色，眼下乌青，忙停下了激动。
　　“你怎么了？生病了么？我给你把脉。”
　　齐邈说着就要拉起宋礼卿的手，宋礼卿下意识闪躲掉了，齐邈愣了一下，才低落地讪讪收回去了。
　　“对不起，是我冲撞了你，我忘了你现在，嗯，是太子的人了。”
　　“无妨的。”宋礼卿望了望周围说，“是我找你来看病，但是……有没有清静一些的地方？”
　　“好，你跟我来。”
　　齐邈带着他穿过两个廊子，到了太医院的花园之中，这地方偏僻幽静，假山上植物郁郁葱葱，除了一个洒扫的宫女再无其他人。
　　宋礼卿和齐邈面对面坐着。
　　“皇……皇太子妃。”齐邈挠了挠头，“我不习惯这么叫你。”
　　“叫我名字就行。”
　　“小哭包吗？”
　　齐邈开了个笨拙的玩笑，宋礼卿却觉得轻松笑了起来。
　　宋礼卿打趣说：“你现在风流倜傥，又是太医院最年轻的太医，前途无量，我可不能叫你傻大个了。”
　　“没事，我爷爷我师父都骂我脑袋不灵光，不然我也不会读不了书，改学医了，这还是爷爷托了关系才拜在扁神医门下，师父一直让我治死了人可千万别说从他那里学的，哈哈！”
　　齐邈一笑起来，圆圆的眼睛眯一些，短粗的眉毛向下弯，更显得憨厚了。
　　“我还是给你把脉吧……”
　　“好。”
　　齐邈搭住他的手腕，认真地听脉。
　　齐邈比宋礼卿大一岁，是老尚书大人的孙子，同他一起在书院上学的，以前仗着个子高，常欺负宋礼卿，抢他的餐食，后来被君麒玉揍到去御前告状，君麒玉屁股还挨了板子，叫宋礼卿去茅厕给他屁股蛋偷偷擦药。
　　“小哭包”和“傻大个”这两个诨名还是君麒玉当年给取的，说宋礼卿总是哭哭啼啼。
　　后来人长大懂事了，反而两个人的关系亲近了。
　　宋礼卿忽然觉得世事无常，以前欺负自己的人已经冰释前嫌，护着自己的人却形同仇敌。
　　想到此处，宋礼卿眼里的神采暗了下来。
　　片刻，齐邈便松开了手指，表情还算轻松。
　　“是感染了些许风寒，还有操劳过度，神思疲倦之相，你要好好休息，我回去开了方子，捡了药，亲自给你送到麒麟府去。”
　　“好，多谢。”
　　宋礼卿踌躇了一下，还是决定询问齐邈。
　　“齐太医，我今日找你，其实不是为风寒……是另一件事，你看。”
　　宋礼卿指着手背上的刮伤，已经一两个时辰了，伤狠倒是干涸凝结了一些，没有再渗血。
　　“我不过被牙笏蹭伤，就血液不止……这是什么病症吗？”
　　“血液不止……”齐邈皱起了眉，“还有别的症状吗？一般血液的病可不是小事，你要把异常通通告诉我。”
　　宋礼卿不好意思开口。
　　“还有……还有那个……行房后，总是有血……”
　　宋礼卿断断续续把近日身上的异常不适，事无巨细地说了。
　　齐邈听后吸了一口气，神情凝重起来。
　　“其实血液不凝的病不多，但都不可小觑，听你这么说，倒像是……倒像是……”
　　宋礼卿看他支支吾吾，冲他笑了笑。
　　“你不必担心，故意瞒我。”
　　“血竭之症。”
　　齐邈吐出这四个字来。
　　“血竭？”宋礼卿点了点头，“我没听说过。”
　　“是见得不多，我也只是听师父提过一次。他说他也说不好这病的来龙去脉，也没有什么医理可言，人就这么越来越虚弱，一不小心磕碰到就血流不止，最后血竭而……亡。”
　　齐邈说的时候，偷偷看宋礼卿逐渐凝滞的脸色。
　　宋礼卿唇启问：“那……可有办法医治？”
　　“药石针灸……恐怕是都没办法的，除非是有什么神药，或者奇迹……”
　　齐邈说话更是磕巴了，他额头上冒出些冷汗。
　　宋礼卿惨淡地强笑道：“原来是个不治之症。”
　　“不不不，师父说，他也听说有血竭症的病人自己就好了，你别太担心……”
　　“万中无一吧？”
　　齐邈不答，宋礼卿知道他是不愿意撒谎骗自己。
　　宋礼卿心中像是被敲了一记钟，震得头脑昏聩。
　　哪怕他强装镇定，也掩饰不住手指的轻微颤抖。
　　一时间，宋礼卿没办法思考。
　　他还正值壮年，怎么会患上这样的病呢？他才金榜题名，新婚燕尔，他还没来得及去看看景国天下的样子，还没来得及挽回君麒玉的心，他原以为他们的人生还有很长很长的路要携手共度。
　　如果他死了，辛苦养育自己的双亲会如何？
　　宋礼卿感觉仿佛有一朵乌云压在心头上，阎王爷的生死簿上已经划了他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