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痴妄 (乂二)


  他从院墙上翻下来,摔伤了腿,头晕眼花,等能清楚视物,他看见一个人站在一棵树下,一双桃花般的眼睛静静看他。
  “救救我,”薛重明哀求道,“求求你。”
  那是个孩子,七八岁的模样。孩子向薛重明眨眼睛,一声不吭地走开,薛重明躺在原地,心生绝望,一动不动地看着天。
  不多时那孩子又回来了,手里拿着一只白面馒头,轻轻触了触薛重明的脸颊。
  那是一场晚夏。西边金乌低垂,眼前孩童面容漂亮得宛如鲜艳的山茶。
  薛重明在泥泞里痛苦不堪地滚爬,终于摸到一只细瘦伶仃的浮木。他怔怔地看着那只馒头,红了眼眶,像是沙漠久行的人渴水一般紧问:“你叫什么?我叫薛重明,我想知道你的名字。”
  对方抿唇笑一笑:“花开。”又说:“你怎么会跑到这里来,你爹娘呢?”
  薛重明黯然道:“我没有父母了。合欢宗在抓我,我实在是没有地方去——你能不能让你家大人帮帮我?”
  花开听见合欢宗的名字,又眨了眨眼睛,然后轻轻摇头:“哥哥,这里是青楼。吴妈妈最胆小怕事了,被他们发现,你肯定会被卖掉的。”
  风尘地最怕惹上江湖腥,花开说得有理。薛重明有些绝望,又累又饿,狠狠咬了一口白面馒头,积久的委屈哽在喉咙里,热气直往眼眶外涌。他边吃边哭,花开在他身边蹲下来,抱着膝头问他:“我听说过合欢宗。那些追你的人,是什么样子的?”
  薛重明仔仔细细向花开描述了一番,花开听完认真点了点头,又问:“你的口音好奇怪,你不是金陵人吗?”
  “我原来住在梁溪,”薛重明抹了一把眼泪,一边哭一边说,“我家没了,我爹让我去白马寺,可洛阳在哪啊?”
  “你是那个梁溪的大贪官的儿子吗?”花开歪着头问,“你也姓薛。”
  薛重明一口馒头堵在嘴里,瞪大眼睛看花开。他一路上已经很小心,只是见这孩子比他还小上那么多,一时放松了警惕,没想到被轻而易举地道破了身世,不由得有些慌乱。
  “你别怕,”花开老气横秋地安抚道,“我不会说出去的,我会帮你的,你先去我家躲一躲吧。”
  薛重明哽咽道:“你真好,谢谢你。”
  花开看他吃完了馒头,才站起来,从树后探出头,小心地张望。
  薛重明小声问:“你又为什么在这里啊?”
  “我住在这里。”花开很谨慎地看着路,小脸板得很严肃,对他做了个噤声的手势,“小声一点,不要被发现了,这里是我的秘密后院,要是被人发现,我就不能再来玩了。”
  薛重明点了点头,猜测花开在这里过得可能并不好。
  如果他还是那个贵公子,他大可以直接将花开带走,可他而今自身难保,又有什么能力多照顾一个半大孩子呢?
  花开看周围无人,小小地松了一口气,带着薛重明拐进了一条杂草丛生的小道,而后从一道窄门进了青楼里,挪开一箱杂物,钻进了一个幽暗的洞口。薛重明跟下去,那是一间狭窄的地窖,只头顶一漏残烛般的天光照亮,地面堆积无数杂物,落脚都困难。
  “好啦,”回到这里花开显然松懈了下来,拍了拍一垛稻草,对薛重明笑:“这里就安全啦。你在这里休息几天,躲过风头,就可以走啦。”
  薛重明猜过花开过得不好,却没想过有这般不好:“你……这是你家?”
  花开点点头。
  薛重明无言,只能笨拙说:“那打扰了。”
  薛重明在这里住了一天。花开每顿给他拿几只馒头,薛重明每一个都吃得像是品尝蟠桃。
  第二天,花开慌慌张张从小道里跑回来,薛重明正要说话,被一把推进了杂物堆里:“躲起来,快躲起来!”
  薛重明刚藏进一只木箱后面,就听见地窖被打开的声音;他悄悄抬头看,看见一个男人拿着鞭子从梯子上走下来。
  花开看见鞭子,低低地哀叫了一声。
  “叫,现在知道叫了,你个记吃不记打的母狗,”男人甩了两下鞭子,“衣服脱了!”
  花开一声不吭地开始脱衣服,然后跪了下去。鞭子在空中发出鞭炮般的惊响,末梢抽在了花开的背脊上,一鞭就让孩子抱住了头,痛苦地蜷缩起来。
  薛重明觉得那一鞭像是抽在自己背上,他弯了腰,张大了嘴,溺水般抽了一口气。
  男人一边打,一边骂道:“你个婊子生的怪物,真该让公狗给你开了苞,偷,我让你偷!”
  孩童赤裸的身躯就这样展示在薛重明眼前。瘦弱、苍白、纤细、伤痕累累。花开抱头蜷在那里,从薛重明的视角,能看见腿心里那异于常人的畸形。
  男人手里的鞭子不停,嘴里不干不净地接着骂:“他娘的,你还要吃几年的白食?要不是吴妈妈怕你被大屌玩坏了,早让你接客了!藏什么藏,你当自己多干净似的,你就是个雏妓!”
  薛重明恐惧过、忧虑过、痛哭过,而在此刻,他第一次生出从胸膛烧到天灵的愤怒。
  他要从藏身处冲出去,用什么东西划破这个丑陋男人的喉咙——可下一刻,他看到花开藏在细瘦臂弯下望过来的目光。
  阴暗里花开的眼睛似乎发着冷光,那冷光像毒蛇的尖牙,也像恶蝎的螯针。
  那是警告:“不要动。”
  薛重明被这阴冷的目光钉在原地,冷静了下来,拼命控制住自己。他尝到嘴里的血腥味,是刚刚太用力咬破了口腔里的肉,他却感不到嘴里的痛,只有胸腔里似有刃翻搅。
  薛重明不记得最后是怎么结束的了。他所能记得的,是他和花开并排坐在一起,肩膀挨着肩膀,花开小声说:“我是个不男不女的怪物。”
  薛重明摇着头,说不出话。
  “你会武功,对吧?我看见你从那么高的墙上翻下来。”花开说,“我一定要离开这里。你帮帮我吧。”
  薛重明说:“好。”
  他重重说:“我们一起走。”
  隔天傍晚,他们偷偷溜出了地窖,穿过狭窄的小径,来到那高墙围堵的后院。薛重明费力攀上了墙,然后用从杂物里翻出来的麻绳,把花开拉了上来。
  花开坐在墙头,低头看了看:“好高。”
  确实很高,薛重明也有些犯憷,但他硬着头皮说:“没事,我先下去,然后接你。”
  “等一下。”花开看着远方,像是在找人,“天空很漂亮,陪我坐一会儿吧。”
  “合欢宗的人恐怕还在金陵城内,我怕不安全……”
  “我知道。”花开说,“他们每年这个时候,都会在金陵抓人的。”
  像是被说服了一样,花开沉默一会儿,说:“那我们下去吧。”
  他们落进草丛里。薛重明对金陵人生地不熟,花开却像是知道要往哪里走,带着他沿着小巷一路穿行。
  薛重明有些不安——这条路越来越偏僻了。
  花开忽然停下脚步。薛重明听见了脚步声,想要让花开快躲起来,却见后者已经藏进了草垛里。
  脚步声就在拐角,那个草垛躲不进两个人,薛重明只能拐向道边的另一处草丛躲藏。脚步声进了,两个声音交谈着,薛重明从他们的谈话中听出了来意——
  他们正是合欢宗抓人的差使。
  薛重明冷汗起了一背,闭目屏息,许久才听见脚步声逐渐远了。他不敢动弹,支着耳朵听,猛然听见一声呼喝:“什么人?!”
  紧接着草垛翻倒、脚步声杂乱,薛重明骤然抬头,看见花开被一个人提了起来!
  薛重明心脏狂跳。花开没怎么挣扎,乖乖被提了起来。
  要出去吗?要救花开吗?可是他们根本不可能是两个大人的对手,他们会被一起抓走的!
  薛重明口干舌燥,紧紧抓着地面上的草皮。大脑在对他叫嚣动啊去救下花开,恐惧却让他的双腿如同残废了一般一动不动。
  花开遮着目光,向薛重明的方向投来一瞥。
  那目光冷得像是月下的冬冰,又像是极北的风雪。那依旧是警告:不要动。
  他们走远了。
  薛重明眼睁睁地看着他们进了一辆马车。车夫扬鞭,车辙辘辘,从此他再未见过花开。
  薛重明最终找到了洛阳白马寺。
  圆觉师父不肯为他剃度,说他虽宅心仁厚、灵台无垢,却惹了一身红尘。
  “阿弥陀佛,”圆觉常常对他说,“待你何时尘缘了、六根静,了法才能无疑。”
  可那是什么时候呢?
  薛重明在白马寺做了十二年了法。
  直到景历十年,他从洛阳南下,来到了姑苏,碰见了自在阁的右护法。
  花缎罗睁开沉重的眼皮。眼睛里似乎有火在烧,看什么都发涩,右护法目无焦距地盯着天棚许久,才沙哑道:“什么时候了?”
  “酉时三刻,”身边有个声音道,像是低沉的钟鼓,“你躺了一天。我不敢动你,暂且把你安置在此处。”
  二人一躺一坐,在姑苏城外的静水寺里避雨。花缎罗没什么力气,昏昏沉沉伸手往自己的眼窝上一搭,是滚热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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