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宫辞半阙踏歌行 (无韵诗)


  四大美人曲是危柱山立派祖师所创,非门下弟子不可习,就这样被梁奚亭以区区百两卖给了外人。
  莫远歌双手接着银票,低头看着手中盖着鲜红玺印“北梁宝钞”,薄薄的桑皮纸捧在手中,他却觉得有些沉重。他抬眼看着梁奚亭,眼中些许落寞:“是我拖累舅父了。”
  梁奚亭摆摆手大步往前走,潇洒中透着无奈:“生活不易啊,回去还要面对宋大娘的河东狮吼。”
  马上要见到宋青梅,莫远歌却不像梁奚亭那般愁云惨淡。他把银票揣到怀里,微笑道:“一会儿我先进门,她骂完我便没有精力打你了。”
  堂堂危柱山掌门和鸿安镖局未来的当家人,竟然排着队等挨骂,梁奚亭苦笑了下转身看着莫远歌:“大外甥,你还真是体贴啊。”
  作者有话说:
  她费尽心机接近花少侠,那她在老鸨面前说的、做的必然都是假的。


第5章 梦回罗衣镇
  长青山脉像一条巨龙,从东到西横在北梁版图上,将北梁分割成了南北两部分。这山脉也是桐子城和罗衣镇的分界线,以北的桐子城大雪纷飞,以南的罗衣镇却艳阳高照。
  罗衣镇是连接北梁南北的交通要塞,虽只是个镇,但规模却不比一座城小。它坐落在长青山脉峡谷口,南来北往的客商、官府都必须经过此镇。因此,镇上常年有走南闯北的商人和贩夫走卒在此住宿、补给水粮。
  镇上百姓也多以此为营生,开个客栈饭店,或者替人跑腿送信、送物,要么干脆开个铺子卖起南北特产。而将罗衣镇地理优势发挥到极致的,便是数十年前的鸿安镖局。
  莫远歌与梁奚亭走在回镖局的路上,迎着血红的夕阳,罗衣镇也被映成了红色。玉带河蜿蜒流过小镇,将罗衣镇分割成了几块。排排青砖瓦房错落有致,一座座古朴堤桥横跨河面;弯延的小路如九曲回肠,田园村舍别有滋味。
  两人远远就听见镖局门口的码头上,传来一阵苍老的吟唱:
  终日奔忙只为饥,才得有食又思衣。
  置下绫罗身上穿,抬头又嫌房屋低。
  盖下高楼并大厦,床前却少美貌妻。
  娇妻美妾都娶下,又虑出门没马骑。
  ……
  “显叔还在呢。”莫远歌道。
  “这老头每年都闹着要走,闹了十年还没走。”梁奚亭摇头道,“我要是他早走了,不知他留在此处还有何意义。”
  “显叔是个长情的人。”莫远歌说完,转头对梁奚亭道,“舅父,我先去拜会显叔。”
  梁奚亭有些不情愿地跟在他身后,两人循着吟唱声来到码头,见一位身着蓑衣的老翁倚在乌篷船上。他闭着眼睛,用苍老的声音慢悠悠吟唱道:
  一日南面坐天下,又想神仙来下棋。
  洞宾与他把棋下,又问哪是上天梯。
  上天梯子未坐下,阎王发牌鬼来催。
  若非此人大限到,上到天上还嫌低。
  他声音浑厚沙哑,带着几分看透贪婪人性的戏谑。吟唱完毕睁开眼,见码头上两个年轻人正恭敬地候着。他坐直了身子,笑呵呵地对二人道:“恕老朽年老耳背,没发现少镖头和梁掌门大驾光临,不知二位有何指教?”
  梁奚亭侧过身去不看他,神情有些尴尬。莫远歌微笑着拱手道:“显叔,我丢了镖,怕回去娘骂我,不知这几日镖局里怎么样?”
  显叔笑了下,把头上的斗笠取下来道:“少镖头问错人了吧?镖局的动静,我这打渔的老朽如何得知?”
  莫远歌对他深鞠一躬:“多谢显叔。”
  梁奚亭一拉他袖子,低声道:“快走吧。”
  鸿安镖局背靠长青山,俯瞰玉带河,可谓依山傍水,占尽风水优势。镖局有五进院子,远远看去,亭台楼阁高低错落,气势不凡。
  镖局大门前伫立着巨大的双龙戏珠影壁,须弥座采用昂贵的石料雕制而成。因年久失修,影壁浮雕上篆刻的浮屠经文已看不清楚。大门口蹲着两座白玉石狮,有个缺条腿,有个掉了眼珠。九阶之上,巨大的双开大铁门漆已经掉得差不多了,只有门上蹬着大眼睛的衔环面兽勉强保持着威严。
  大门上方的“鸿安镖局”牌匾乃梁孝帝亲笔题写,为嘉奖鸿安镖局护送粮草辎重有功。这是镖局百年来的无上荣耀,可惜现在破败得连匾上的题字都看不清了。
  自从莫道秋夫妇死后,鸿安镖局曾经辉煌一去不复还,透着穷酸破落的味道。莫远歌与梁奚亭站在镖局门口,之前互相给彼此打的气瞬间消失大半。
  “大外甥,不是说你先进去吗?去吧。”梁奚亭握着短笛的手背在身后,手心微微出汗。
  莫远歌倒不似他那么紧张,只是再没之前闲适。他苦笑了下,抬腿迈上家门口的台阶:“舅父怕什么,显叔不是说了么,镖局平安无事。”
  梁奚亭白了他一眼,闪身让到一边。
  “牛牛,开门。我回来了。”莫远歌修长的手指轻扣衔环面兽上的铜环,老旧的大铁门发出嘶哑难听的声音。
  门内一阵狗叫声由远及近,狗子“呜呜”叫着,听到莫远歌的声音十分欢喜。一个男子斥责狗子:“元宝,走开!”
  紧接着门内响起拉门栓的声音,沉重的大铁门发出“咔咔”闷响。
  门开了,一条大黑狗率先冲出。它体格庞大,皮毛光亮,兴奋地围着莫远歌摇尾巴,嘴里“呜呜”地哼,甚为激动。
  接着,一个约莫二十岁左右、长着雀斑的矮胖青年从门里出来。他震惊地看着莫远歌和躲得远远的梁奚亭:“莫大,梁掌门,你们这么快就回来啦?”
  莫远歌伸手拉住元宝脖子上的项圈,摁住跃跃欲试的狗子,转身对一脸菜色的梁奚亭道:“舅父,你先进。”
  梁奚亭见狗被拉住,也顾不得挨不挨骂,红着脸捂着嘴嘟囔了一句:“多谢大外甥。”侧身避过吐着舌头、流着口水的元宝,逃也似的进门去了。
  矮胖青年见状叉着腰哈哈大笑:“为啥每次梁掌门看见元宝,就跟耗子见了猫一样?”
  莫远歌见梁奚亭跑远了,这才将狗项圈交到矮胖青年手里:“牛牛,把元宝拴起来,莫吓着舅父。”
  胡牛牛从他手中接过狗项圈,嘟囔道:“元宝又不乱咬人……对了,莫大,这趟顺利么?”
  莫远歌道:“一会儿细说。我娘呢?”
  “和如黛在屋里说话呢。”胡牛牛把元宝栓在门口。
  莫远歌踏进高大的门槛,迎面便是内院的垂花门。垂花门上方是梁庆帝亲赐御匾“镖行天下”。这御匾尚未褪色,但配着风化破裂的地砖,和长了虫眼的褪色木门,更添家道中落的味道。
  梁奚亭扶着门框,心有余悸地站在御匾下,见元宝被拉走了,他脸色稍好,对莫远歌道:“我……我先去看达叔,再去看宋大娘。”
  他口中的“达叔”名叫伍智达。当年莫道秋夫妇双双罹难,鸿安镖局的镖师陆续都走了,只剩下伍智达一人。他说自己腿脚不好,到别的地方难找事做,感念鸿安镖局收留他,只要镖局的镖旗挂在门口一天,他就一天不离开镖局。
  莫远歌不忍梁奚亭刚被狗吓,接下来还要挨宋青梅骂,便道:“好,那我先去见娘。”
  他话音刚落,倒座房的一间房门便开了,一个老年男子从门里出来。他身着布衣,衣袍下摆撩起卡在腰间,满脸沧桑,一双眼睛神光内敛,双手布满老茧。他便是伍智达,鸿安镖局的镖师兼大掌柜。
  “达叔。”莫远歌颔首,抬腿要走。
  “大郎,切莫和你娘顶嘴。”伍智达猜莫远歌这么早回来,定是失了镖。尽管知道莫远歌不会顶撞宋青梅,他依旧叮嘱了一句。
  “我知道。”莫远歌对他微微一笑,转身就进了垂花门。
  梁奚亭十分没义气地目送自己的大外甥一个人去面对河东狮,回头懒洋洋地对伍智达道:“达叔,有进展。”
  伍智达转身慢慢进屋:“进屋说。”
  莫远歌低头走过一座座院子,所到之处无不寂静萧条,日暮余晖照进荒凉古朴的院落,更显镖局的破败。
  曾经,这五进院子全都住满了人。除了莫家主人,还有镖师、趟子手、打杂的、南来北往的宾客。莫家向来人丁兴旺,但从莫远歌的太爷爷那一辈起,莫家香火便像是断了流的溪水,不论怎么努力都改变不了几代单传的命运。莫道秋夫妇逝去后,莫远歌便成了莫家唯一的血脉。
  莫远歌走过最后一进院子,站在正房门口看着紧闭的雕花木门,恭敬地唤道:“娘,我回来了。”
  雕花木门“吱呀”开了,一个十五六岁的少女从门口探出头,一脸惊讶地看着莫远歌:“哥,你咋回来了?”
  少女身量苗条,生得眉目清秀。身着红衣,但许久没洗,衣襟袖子脏得红里透黑。两条黑黝黝的辫子垂在肩上,十分灵动。
  “如黛,娘在屋中么?”莫远歌没有回答她,忐忑地问道。
  莫如黛回头看了一眼屋中,轻手轻脚地跑到莫远歌面前仰头看着他:“在呢,你是不是丢镖了?”
  “嗯。”莫远歌没跟她多说,只是指着少女的衣领道,“你这袄子该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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