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孙贺面色陡然因恐惧而变得煞白,他深知自己在方无竹手中撑不过两招,虽有意杀了萧阳月,但如今之情形已是由不得他耽误一丝一毫了,一念之差,就是尸骨无存。
如今方无竹已现身,他的任务也算是完成了,公孙贺当即便毫不犹豫地转身,使出飞鹤功法,朝着树林深处逃去。
冰冷的窒息感将萧阳月吞没,模糊中,他只隐约听见一声跳入水中的声响,有人将他从水中拽出,紧紧地压在一片暖热的胸膛之上。
明明已经快要窒息,可呼吸之间,肋骨传来尖锐的灼痛,使得他一时无法从窒息感中平复,萧阳月半昏半醒,湿透的发丝全贴在脸上,黑发底下是苍白的面庞,双眸紧紧地阖着。
方无竹将他抱上岸,冷冷地盯着公孙贺逃离的方向,暂且再让他多活些时日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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闫东来正坐在庄英与戚怀恩居住的院落正堂中喝酒,庄英面带几分担忧地站在一边,闫东来见状,仰头又喝了一口酒道:“不用操心姓方的那家伙,操心谁,都轮不到他。”
庄英微微叹口气,并未答话。
闫东来咂咂嘴,慢条斯理地摇了摇酒壶,道:“晏家庄还有如此多居民,你该好好想想,如何在别处安顿他们才是。”
两人都心知肚明,晏家庄恐怕再也不是一个无虞之地。此地五年多前本是一处土匪寨,那时方无竹协助庄英将此地土匪都杀尽了,才夺了这个庄子当做临时的安身之处,而后庄英领着人修缮山庄,又在附近的山中挖出数条密道,才有了今日这处隐秘的藏身之地。
就在这时,院落的大门忽地被人猛地一脚踢开,方无竹抱着昏迷的萧阳月大步走入,两人身上皆往下滴着水珠。
闫东来和庄英皆是一愣,前者更是瞪大双眼,错愕喝道:“你怎么又把他带回来了?!”
方无竹:“打冷水来!”
与那日在芥子岭中一样,萧阳月浑身滚烫,虽不像那天那样严重,但萧阳月也已陷入昏迷,情况容不得耽误。
是焚骨香!
怎么回事,萧阳月的焚骨香不是已经解了吗?
见方无竹神色紧迫,闫东来面色也凝重下来,他和庄英两人迅速打来一大桶凉水,方无竹将萧阳月放入水中,向他经脉中徐徐渡入内力,见他呼吸断续,便知萧阳月肋骨受了伤。
方无竹定定注视着萧阳月,伸手缓缓抚摸他的脸,眸中阴鸷浮现。
闫东来将手指搭在萧阳月的脉上,屏息探查一阵,面色愈发凝重:“肋骨有几处断裂伤,这倒不打紧,他内力深厚,半月便能痊愈,只是他身中热毒……不好,须立即用极寒之物消解他体内毒素,否则会伤及骨骼内脏。”
方无竹从衣衫内袋中拿出一个束紧的布袋,从中拿出一枚金色的蛇胎子来,他将蛇胎子碾成细小的碎片,毫不犹豫地放入自己口中,再以唇舌渡给萧阳月。
闫东来怔愣地望着他:“方无竹,你……”
“这是金蛇胎子。”方无竹沉声道,“原先我本以为金蛇胎子足以化解毒素,如今看来只能压制,他体内的焚骨香并未解除。闫东来,你尽力保持他体内脉息平衡。”
闫东来神色变了又变,但见方无竹的模样,也只好先将疑问按下不提。他从床底拖出一个陈旧的木箱,掀开箱盖,里面密密麻麻陈列着由短及长数十根银针。
闫东来抽出一根一指长的银针来,卷起萧阳月的衣袖,双指夹稳银针,指尖稍稍一动,针尖扎入萧阳月的手腕脉。萧阳月猛一蹙眉,张嘴吐出一大口鲜红的血来,呼吸陡然急促。
金蛇胎子徐徐在萧阳月体内融化,此次焚骨香复发,毒性暂且还没有流淌全身,相较上次,焚骨香的毒素被迅速压制,萧阳月的呼吸也逐渐平复。闫东来又用银针封了萧阳月几处穴位,确认热毒已暂且无虞,萧阳月已昏昏然睡了过去。
方无竹缓缓吐出一口气,他扭头对闫东来道:“出去替我向怀恩借两件衣裳过来。”
经过这一遭,闫东来心中已是明白了八分,方无竹此人从前天上地下目中无人的,如今看来也是被情拴住了。不过这家伙怎么也是个断袖!虽说他从前也没见他对女色有过什么兴趣……
闫东来忍不住露出些许不解的鄙夷来,嘟嘟囔囔地打开门出去,心道一个二个的,不知和自己一样的男儿身有什么可痴迷的!不过若是萧阳月,那倒也不是不行……
闫东来赶忙摇头,旁人敢痴心妄想,萧阳月他可不敢,方无竹可是一根手指便能捏死他的!
闫东来借来衣裳,丢给方无竹后便将门掩上了,方无竹将萧阳月从凉水中抱出,替他擦干身体,换上了干净的衣裳。
方无竹坐在床边,静静凝视着萧阳月,眸中的冷意挥之不去,当初在芥子岭,耿冲道那么轻易便死于霍乔之手,还真是便宜了他。
半晌,方无竹缓缓叹出一口气,本做好了此生不复相见的打算,却没想到不到一个时辰,自己就已食言了。
到底还是被他牵动着心思,戚怀恩说得不错,罢了,既然无法脱身,萧阳月因为他也陷入了如此险境,还是把他放在身边为好。
两个时辰过去,天色逐渐暗下来,方无竹站在卧房窗边,院落中凉风簌簌,风中夹杂着桃花的芳馨。晏家庄是个几乎与世隔绝的地方,正如那幻境中的桃花源,方无竹入世前,也是居住在一个这样的地方。
萧阳月已经昏睡了两个多时辰,虽然未曾苏醒,但呼吸很平缓,中途方无竹也把闫东来叫进来查看过多次以确认萧阳月的情况。
就在此时,床榻上的萧阳月慢慢转醒,方无竹回到床边坐下,问:“身体还难受吗?”
萧阳月略显呆滞地望着他,显然还未能厘清当下的情况,幽黑的眼瞳还茫然着。待得他看清眼前的人是谁,更是怔愣了一瞬,愤怒、寂寥和难过在眼中一一交织着隐去,他挣扎着想要坐起,又被方无竹按住了肩膀。
方无竹:“你肋骨伤了,别乱动。”
看见方无竹,先前他对自己说过的那些话又浮现在耳畔,萧阳月怒极了,却又感到失落极了,他沉声道:“你是回来看我笑话吗?”
方无竹沉默地望着他,缓缓道:“我不能不管你。”
“管我做什么?”萧阳月冷冷道,“说不想再见我的人是你。”
“……”
萧阳月撇过头,感受着呼吸间胸腔中泛起的刺痛:“你既不在乎我死活,我被谁杀死,落入谁手中,与你又有何干系?”
方无竹:“我从未说过我不在乎你死活。”
他心中有无数的思虑,无数的挣扎与矛盾,但当他见到萧阳月需要他的模样时,纵使心中有千言万语,最终也只化成了一句。
“萧阳月……”方无竹叹道,“我舍不得你。”
第74章
一瞬间,萧阳月似乎被方无竹的话烫到。
“我原本的确做着再不与你相见的打算。”方无竹眉间多了几分自嘲,他闭眸缓缓一笑,转头凝视着萧阳月的双眸,看到他面上那一闪而过的茫然与错愕,仿佛是真的不信自己会舍不得他似的,令他的心更是疼了起来,“罢了,就是因为你总这样看我,叫我如何能放下你?”
忆起当初那个浮萍阁阁主,萧阳月哪时哪刻不是被众人面上尊敬、私下畏惧。贪他容颜权势的人那么多,连地位尊贵如亲王都只敢暗自觊觎遐想,他何时会对自己是否能够在他人心目中占有一席之地抱有怀疑呢?
方无竹伸手,抚摸上萧阳月的脸颊,感受到掌心中肌肤的微颤。
“萧阳月,我对你……”
萧阳月却猛地挣开方无竹的手,还带着潮气的发丝遮掩下的面容模糊不清,他沙哑道:“……出去。”
萧阳月的反应大抵在方无竹的意料之中,自己辜负他如此久,如今却又说舍不得他,倒像是看他可怜施舍给他情谊似的,此时萧阳月心中,说不准对他的情和对他的恨哪个更大。
既然决定向他坦诚、从今往后与他共度,也不急于这一时了。
方无竹:“要我出去可以,不过你须得在床上好好躺着,就算不为了我,也为你自己。”
方无竹说完,便起身朝房门外走去,又道:“我会守在外面。”
说完,他轻轻掩上房门。
闫东来站在外室,见方无竹出来,问他情况如何,方无竹回答:“他醒了,你晚些进去看看他情况,他现在不想见我。”
“……不想见你?”闫东来神色怪异,“怎么,你想跟他好,他不从?”
“什么从不从的。”方无竹瞥他一眼,“他还伤着,我能那样么?”
闫东来心中腹诽,虽说和方无竹结识了这么几年,闫东来可不敢保证自己摸透了方无竹到底是什么性子,处于江湖武林顶端之人,总归和常人不同,哪能用寻常人的心思去猜呢?
方无竹:“怀恩和庄英去哪儿了?”
“他俩到南边那间屋子里去住了,说不打扰你们二人。”闫东来问,“方才在外边发生什么事了?”
“是霍乔奇蛊门派的护法,公孙贺。”方无竹沉声道,“他大概是四处替霍乔打探消息的,就是不知霍乔在玢州是否还安插了其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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