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逐转身,正想走出刑室,不远处一名被铁链锁于墙壁上的犯人忽地挣扎起来,引得两名刑吏怒喝着将他按住,后者满口鲜血,充血的双目满是痛苦,口中虚弱哭喊着:“侯爷……侯爷!救我啊!侯爷!”
此话一出,众人俱是大惊。
戚逐诧异地望着那名犯人,神色满是不解。萧阳月先是微怔,随后目露暗光,他沉声喝道:“押上来。”
刑司的官员也是大惊失色,被萧阳月这一喝,才回过神,连忙命人将那个奴才扣上来按倒了。
犯人被押在地上,涕泗横流,口中呜咽不止,话也说不清,只是让戚逐救他一命。
戚逐盯着他,蹙眉道:“我根本不认得你,你让我救你作甚?”
想不到,犯人一听,浑身一颤,双眼露出巨大的悲愤和无助来,他痛哭流涕,眸色逐渐抹上一股恨意:“你……你竟然翻脸不认人!你说事成之后会保我周全,如今却背信弃义!我还为你受了此等开膛破肚生不如死的大刑!”
犯人目眦欲裂,大吼不止:“我要招供!我要招供!皇上饭菜里的毒是我下的,但我是被逼的,我是被侯爷指使的!他不保我,我便要供出他!”
一道明晃的刀锋直劈而下,径直停在那犯人的鼻尖前,刀尖锐利,已经将犯人的鼻梁削出一条细不见伤口的血痕。
萧阳月声音比平时都要低上几分,似乎是真的动了几分怒气:“你若敢说一句假话,我先剁了你的舌头!”
不曾想,那犯人一点不露怯,反而是直面萧阳月的刀刃,像是恨毒了戚逐似的,抬头喊道:“我被他陷害至此,我难道还要袒护他吗?!我要招供,我要把他干过的事全都一五一十说出来!下在那碗银耳羹中的毒名为‘壳虫子’,状为蚕豆,无色无味,球中裹着隐骨虫幼体躯壳,遇热即可破裂,可在顷刻间孵化大量隐骨虫,此虫喜光喜热,靠啃食人体舌头与牙齿为生,牙中包含剧毒,沾之毙命!”
萧阳月听后,只是微微皱眉,不为所动,寒声道:“你说侯爷指使你,侯爷怎么指使你?”
犯人悲愤交加,神情不似作假,话语间泣恨连连:“他知道我在御膳房当差,能接触到皇上吃食,便绑架了我家中妻儿,逼迫我为他下毒!意图毒害皇上!”
“且慢。”
戚逐沉声打断他的话,他缓步走到犯人身边,蹲下身,道:“放开他,让我问他几句。”
刑吏面面相觑,最后还是听从戚逐的意思将那御膳房的厨子放开,戚逐静静端详了他的面容一阵,一副平庸至极,他没有任何记忆的脸。
戚逐:“既然你说是我指使你,你的妻儿又在我手上,而你却如此轻易地将我供出来,就不怕我杀了他们吗?”
“你不保我,我落入刑司,也只能落个满门抄斩的下场,自是只能和我的妻儿在黄泉路上见!”厨子悲痛欲绝,却又含着极大的不甘与恨,“是我猪油蒙了心,听信你当初允诺肯偷偷保我出宫,如此我们一家还算有一条生路,是我蠢笨!被你这个畜生蒙骗!”
“嘴倒是伶俐得很。”戚逐眼眸微眯,“那你倒是说说,我又是为何要谋害皇上呢?”
厨子喘气片刻,猛地抬起头,嘶声喊道:“你恨皇上,你是武林乱党的人!我亲眼所见,你与武林门派的贼人勾结!你会武功!”
厨子声音掷地有声,整座大牢清晰可闻。
段如风心中大惊,深知此事牵扯重大,他缓缓握紧手中的剑,紧紧屏息盯着戚逐,已将剑从鞘中推出些许。
戚逐眸中似有压顶的阴云,他许久没有露出过这样的神情了,这样肃杀如凛冽的冷风。
他冷冷道:“亲眼所见……是吗?”
厨子的下身已被杖板责打得一片脱皮连肉的鲜红,他只能颤抖地伸出双臂,抓住蹲在他身前的戚逐的衣领,道:“我所言半句非虚,你如此作恶,必不得好死……”
就在这时,戚逐忽地察觉,从这厨子掌心间猛地迸发出一股冷凉的内力,那股劲窜进他的心头,宛如一道藤蔓刺入他的周身血管。
刹那间,戚逐竟一时无法再压制自己的内力,他的手臂不受控制地一掌击出,伴随着一声骨骼与血肉撕裂之声,他的手臂竟从那厨子后胸穿膛而出,鲜血淋漓的手掌中间,竟然还抓握着那厨子的心脏。
厨子霎时毙命,整个人被穿在戚逐的手臂上,身体还抽搐着。
周围的刑吏吓得屁滚尿流,纷纷尖叫着四散奔逃,戚逐的手掌微松,那颗心脏坠落在地,砸出一片血水。
刑司的官员早已吓得面无血色,跌坐在地,半晌才反应过来,抖着声音喝道:“来、来人!快去禀报皇上!竟然在嫌犯供述时杀人灭口,必是有疑!”
门边的侍卫吓白了脸色,闻言连忙答应一声,连滚带爬地跑向刑司大门,却被突然飞来的一柄用于施刑的木锤打中后膝,登时向前跌倒在地。
“都给我住口!”
萧阳月静立于阴暗的牢内,神色极冷,似乎若在场有谁胆敢不听从他的旨意,他便不吝为这刑室再添上一股血腥气。
“该怎么处置,由我说了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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表面由我处置,实则不准动他
段小哥加入队伍~
第50章
刑司中用来铺地的砖块,多年来已经浸透无数受刑者的鲜血。戚逐沉沉地盯着地面,看着从厨子胸腔中流出的鲜血,爬虫般沿着破碎的裂痕渗透。
虽然只有一瞬,但这样受制于人的感觉,戚逐这辈子都不会忘却。
他已经明白,今时今日这突如其来的一切,究竟是出自谁手。
戚逐冷冷地拔出自己被血染得鲜红一片的手臂,还带出了几块碎骨,周围所有人都在看着他,错愕、惊诧、不可置信,更多的是恐惧。
刑司的官员见萧阳月如此反应,一时又惊又恐,颤声道:“阁主大人,此事事关重大,万不可……万不可向皇上隐瞒啊!”
萧阳月余光微微一扫戚逐的背影,眉心微蹙,眸中隐去了几分挣扎,沉声道:“侯爷会武功一事,我知道。”
戚逐心中一动,忍不住转过头去。
萧阳月这话说得模棱两可,他身为浮萍阁阁主,直辖于皇上,任何事都会直接向皇上禀报。因此,萧阳月如此说,在外人眼里看来,便是皇上也知道的意思。
可是戚逐心里清楚,皇上并不知道此事。
刑司官员也是一愣,一时讷讷不言。
这时,段如风的声音忽地在一旁响起,他早已拔出剑来,剑尖直指戚逐,眼睛却望着萧阳月,沉声道:“阁主大人,敢问皇上知道此事吗?”
萧阳月眸中多了几分厉色:“左同知,你僭越了。”
“下官不敢,只是侯爷的确在犯人招供时出手杀人,事关重大,下官不敢懈怠。”段如风凝视着萧阳月,神色刚正不阿,“还请阁主大人尽快面圣。”
段如风话音刚落,刑司的大门忽地被人打开,众人回头,只见一行宫中的侍卫分列两旁,一名穿着深紫官袍,肘中搭着紫金拂尘的人站在门外,此人正是多年来一直在皇上身边近身伺候的周太监。
见到皇上贴身太监的那一刻,萧阳月心中顿时多了几分疑虑和紧迫。
周太监微一抬眸,目光落在满身是血的戚逐和地上那具胸膛洞开的尸体上,又道:“传皇上口谕,贤坤侯欺君瞒上,于刑司中擅自杀人,疑包藏祸心,即刻除大理寺少卿一职,押入诏狱。”
萧阳月的心寸寸收紧,皇上定是暗中派了人跟随他们来刑司监视,否则,这口谕不会来得如此之快!
周太监又向着萧阳月与段如风二人微一颔首:“还请阁主大人和左同知大人亲押贤坤侯入诏狱。”
段如风上前接旨道:“臣领旨。”
萧阳月扭头望着戚逐,戚逐只是静静站着,神情平静无波,就仿佛那圣旨中被下狱的另有其人。
每当见到戚逐如此神情,萧阳月心中便开始焦躁不安,握剑的手指都透出些许苍白。
周太监凝眸望着萧阳月,拂尘一甩:“阁主大人,圣旨耽误不得,请移步诏狱吧。”
萧阳月静静地站在原地,月光透过刑司锈迹斑驳的窗棂,将他的身影拓于地面,寂如寒霜。最后,他收起佩剑,回答:“领旨。”
皇宫的诏狱,是有圣旨诏书降罪才可去的地方,关押的,多是朝廷高官重臣。
只是职位再高,来了这里,也不如牲畜。
戚逐走在萧阳月和段如风两人前面,前方带路的狱卒打开了一间单人牢室的铁门,牢内阴暗潮湿,暗如地府,几点飘荡的灯影,也如同那索命幽魂,森然可怖。
牢房里只在墙角嵌着一块窄小木板,铺着一丛入睡用的茅草,细闻之下,隐约有阴鼠的恶臭与未干的血腥气。
段如风道:“请侯爷卸下身上带的东西。”
两名狱卒将戚逐身上的配饰一并取走,连发冠也摘了下来,只留给他一身衣裳。狱卒将东西尽数交给段如风,戚逐却道:“那把扇子,我想阁主大人替我收着。”
段如风回头望向萧阳月,萧阳月站在一旁,幽暗的烛火跳动在他的眸中,让他的双眸忽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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