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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鹞又送来了新的信函。
果然如梁戍所猜想的,对方将交换的地点选在了密林中的一处湖泊旁。
高林道:“将所有黄金珠宝都倒进湖水里?”
“这一带的瘴气很浓重。”梁戍道,“我们的兵士只有推着车快进快出,才能避免过多地吸入毒雾,对他们来说,的确有利。”
“他们选中此地,说明已经丈量过了湖泊的深度。”柳弦安道,“我们要按照他们说的去做吗?”
“先将苦宥换回来,这批金银他们短期内也无法消耗,我们只需要在最短的时间内将白福教铲平,就并不会有过多的损失。”高林道,“现在最大的问题,是他们十有八九不会交回真正的苦宥。”
梁戍看向弯刀银月族的众人。
“王爷请尽管放心。”男子抱拳道,“我们会跟上他们,保证神鬼不觉。”
“那就一切按计划行事。”梁戍吩咐程素月,“去将金银装车!”
高林也跟去帮忙,在心里默念,苦宥得回来,但钱也千万得一起回来,毕竟我家王爷可是连怎么分都已经谋划好了。他随手拿起一个银锭子,招呼手下人都加快速度,有个小兵溜过来问:“高副将,真要把这么多银子都送出去啊?”
“是啊。”高林深沉地拍拍他,“谁让你们苦统领值钱呢。”
小兵:“……”
怎么搞的,隐隐觉得高副将好像并不是很担心?
众人忙了整整一夜一天,终于将所有金银都装入车中,一路蜿蜒驶入了密林。梁戍亲自带队,程素月尾随押运,在雾将浓未浓的交界处,湖泊也隐隐出现在了视线的尽头。
苦宥正被悬挂捆在一棵歪脖子老树上,浑身是血,一动不动,在他的身体下方,就是那片幽静的湖泊。
“骁王殿下,倒吧。”一名身穿红衣的女子站在林中,“我们最好谁都别耍花样,否则——”她看向自己身侧的机关,“只要我砍断这根绳子,就会有成百上千支利箭射穿他的身体。”
程素月高声问:“倘若我们将珠宝都倒入湖中,你却依旧砍断了绳子呢?”
“姑娘放心,有白福佛母在上,我们可不会言而无信。”红衣女“咯咯”地笑着,“况且我们只想拿回金银,可没胆子招惹骁王殿下,木教主还想着要同殿下找机会和谈,自不会在苦统领的事上耍心眼,你们说是不是?”
她轻松跃上枝头,以便能更加清晰地看到对方:“这是我们所能想出最合理的交换方式了,即便姑娘觉得不公平,那也没有办法,若诸位还要犹豫……”她指间夹着一根燃烧的木棒,随时都有可能烧断牵连机关的绳索。
梁戍道:“倒!”
“是!”程素月一招手,首批十余名兵士脸上蒙着布巾,推起小车冲入林中,将车上所载的金银珠宝悉数倾入湖中,紧接着,第二批士兵也冲了上去。
第三批。
第四批。
……
等最后十车珠宝被倒进湖水中时,红衣女抬手将火把也扔进湖水中,大声笑道:“骁王殿下果然守信,放心,我们也守信得很!”
言罢,她转身便轻飘飘地落入了瘴林深处,白福教的其余弟子很快也消失无踪,只剩一个苦宥仍孤零零地被悬挂在湖水最中央。
梁戍亲自飞身上前,一剑砍断了那根绳索,苦宥在空中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他吐出一口鲜血,痴痴呆呆,金瞳涣散地说:“我,他们,这是哪里,我——”
还没将一句话憋完,苦宥的双眼已骤然大张!梁戍手上戴着薄薄一层几乎难以察觉的天丝手套,将那双正欲趁机偷袭的手捏得骨骼断裂!几只蛊虫“嗡嗡”落入湖中。梁戍一膝盖顶得他倒吸气,将惨叫声也扼了回去。两人落在林中,程素月立刻带人抖开一张巨大的毯子,将伤者连头带脚地裹了进去。
“快将苦统领带回去!”她扯着嗓子喊。
隐在密林中的红衣女一直看着他们匆匆离开,方才满意地站起身。
而弯刀银月族的人,也悄无声息地跟在了她的身后。
……
柳弦安正在军营中等得焦虑,能让四万八千岁的睡仙感到焦虑,可见骁王殿下确实是很有些分量的,他不停地走来走去,走得高林眼都晕了,又不敢提出意见,只好看向柳家的另外两个人,但也没看出什么结果。因为白鹤山庄上下都有共识,柳二公子走路,是能和过年并列的喜庆之事,鼓励还来不及,焉有阻止的道理。
于是高副将只好继续眼晕着,一直晕到了军营门口传来闹哄声。
“苦统领回来了,苦统领回来了!”小兵们兴高采烈地喊着。
众人急忙迎出门,高林一见自家王爷的表情,就知道“得,回来的果真是冒牌货”。
他一边配合地演戏,一边悄声问妹妹:“这么快就露出马脚了?我还当白福教精挑细选大半天,又对着苦宥学习了这么久,培养出的冒牌货,至少会让咱王爷迷惑片刻。”
“我也纳闷,王爷一上手就捏断了对方的腕骨,人也被打晕了。”程素月道,“我还在路上看了,他的脸与苦宥一模一样,眼睛也一样,甚至连易容面具的痕迹都找不出来。”
高林纳闷极了,那这是怎么发现的?
第112章
“苦宥”昏迷不醒, 看起来还要躺上好一阵子。柳弦安仔细检查了他的面容,一时竟也未能找出易容的痕迹,翻开眼皮看其瞳孔, 也是泼墨般的淡金。他心中诧异, 拇指又在对方耳后搓了搓, 依旧没能揭下面具。
高林揣着手站在床边,试图提出假设, 既然此人五官像苦宥,眼睛像苦宥,那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性, 他其实就是苦宥?
柳弦安也问:“王爷为何断定他是由旁人假冒?”
梁戍摘下手套:“故意装出一副浑浑噩噩, 因受酷刑大脑模糊的状态, 结果张嘴也不知是从何处学来的西北腔调, 与苦宥差了何止十万八千里。”
程素月“噗嗤”一声笑出来,高林也啧啧感慨,没有想到老实人还有这种心眼。早些年间, 当苦宥还只是西北一个普通小统领时,经常被长官打发到周围村子里,带着兵推着车收购土产, 再统一贩卖给来往商贩——没办法,国库吃紧, 地方军队也只能自己想办法。一来二去,苦宥就练成了两大本事,一是讨价还价, 二就是西北方言, 不仅能听懂,说也说得溜。
柳弦安道:“所以苦统领在他自己被绑架的那一刻起, 就再也没有用过平时惯用的声音?”
“也不一定全然没用过,至少在刚开始时,他还是和那假冒高林说过两句话的。不过当时对方急于诱他出营,知道多说多错,巴不得闷葫芦憋到底,所以我猜两人的对话内容不会超过五句,短短百余字而已,苦宥后期若有心,还是有本事瞒天过海混过去的。”
“这里有一些易容的痕迹,粘合处比牛毛还要更细不可见。”柳弦安手中拿着一把水晶磨成的嵌金丝透镜,原本是梁戍送给他无聊时的玩具,现在正好拿来放大细观冒牌货。柳南愿也凑上前去,看得眼都花了,方才找到那条接线,起身不可思议道:“能将人皮面具做得如此逼真,甚至还有方法改变瞳孔的颜色,这两件事即便是我们白鹤山庄,也压根没法做到。”
“无法做到,是因为白鹤山庄不走歪门邪道。”柳弦安道,“若将蛊虫植入眼中,别说是金瞳,就算是彩虹色的瞳孔,也能改出来。不过易容的手艺,是当真不错,待他醒来之后,可以仔细问问。”
“可我觉得他一时片刻不会醒了。”柳南愿试了试对方的脉搏,“应该是怕被我们发现,所以预先服用了能使脉象紊乱的药物,想制造出受尽酷刑的假象。这人也算是下了血本,是实打实在将他自己的身体往空里掏的。”
所以才会被梁戍一膝盖顶得险些命门淤塞,闭气升天。柳弦安吩咐妹妹:“那你就尽快将他治醒。”
柳南愿莫名其妙地问:“你为何不治?”
“因为他又不难治。”既然不难治,那就不是非得柳二公子本人亲自上阵不可。柳南愿还未来得及张嘴,梁戍已经道:“那就有劳柳三小姐了,我先带小安回去歇着,他最近多有乏累,也没什么精神。”
现场众人齐齐陷入沉默,主要是对这种明目张胆的偏袒真的没什么话好说,柳南愿看着一派慵懒姿态的二哥,心里涌上了一种与爹娘心情极为类似的担心,原本就已经够不爱动弹了,现在竟还多了个帮他撑腰的人,将来还不得吃饭都要躺着被丫鬟喂?
但其实也并没有妹妹想的这么夸张啦,至少给睡仙喂饭的活,骁王殿下是万万不会假手他人的。
待这二人离开后,高林道:“柳三小姐不必太过诧异,实不相瞒,我们已经习惯了。”
柳南愿又看向程素月。
程姑娘也点头,如实道:“比这更夸张的,也不是没有。有一回柳二公子只是自己多爬了一截山,累得咳嗽了两声,王爷当时那架势,说是要劈山也有人信。”
柳南愿:“……”
所以大哥这一路都在亲眼目睹二哥这种奢靡妖妃一般的待遇吗,简直与柳家克勤克俭、先人后己的家规背道而驰几万里,他究竟是怎么忍着没有掏出那把紫檀戒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