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别云一听,咳得更厉害了。
这次的大夫竟不是庸医,连这也诊出来了。他在戍骨城时冷惯了,在医理上的确受过大寒。
但这件事不能让别人知晓,他只好又用力咳了几下,希望就此掩盖过此话题。
徐阳果然不再追问,扶着他到桌旁坐下,给他倒了一杯茶水。
“前日你病倒,昨日晕了一天,有好多人都来看过你。王爷亲自来看过,送了你一堆补品。还有你在军中的麾下,戴副尉带了个小孩来,也捎了些礼。”
季别云缓了过来,疑惑道,“什么小孩?”
徐阳也有些迷茫,“就一个高高的小孩儿,自己掏银子给你买了一根参,挺大手笔的,你在哪儿认识的?”
“卓安平。”他想了起来,无奈道,“定州都尉的儿子,送到我麾下磨砺的,少爷习气。”
一想起卓安平他便想起了军营,不由得头疼,军中还有一堆事等着他处理,即使病了也无法好好休息。
“宫里也来人了,”徐阳又道,“带了圣旨来。不过你晕着,是我去接的旨,给你放桌上了。”
季别云根本不想打开,只瞥了一眼,道:“是封赏的圣旨吧?”
徐阳看起来不太高兴,“是。昨日你从永安门出来的时候,我就猜到事情不顺利了,圣上这是在补偿你吧?”
他冷笑一声,没有说话。
什么补偿,什么狗屁皇帝。
季别云在心里骂了两句,抬眼问:“那观尘来了吗?”
徐阳脸色有些尴尬,躲避着他的眼神,手伸向那堆锦盒,拆开了其中一个。宽敞的盒子里只装着四五个极其精致的糕点,一看便是侯门王府才能常吃的。
“悬清寺正忙着呢,观尘大师应该没空。”徐阳赶紧将话题带过,“一整天没进食了,只昨日扶你起来灌了点汤药下去,快吃快吃,我瞧你脸都饿瘦了一圈。”
他也不再问了。
观尘不来,定然是被事情绊住了。
季别云拿了个点心吃起来,那糕点甜腻腻的,他为了填饱肚子勉强吃下一块,正拿起茶杯准备解腻,就听得小厮报方慕之来了。
那少爷今日休沐,一大早就过来了。两只手都不得空,左边提了一串礼盒,右边又是一摞包着的药材。
甫一走进他院儿里便喜出望外,“醒了?正好正好,让你家小厮把这包药煎了,固本培元的,越早喝越好。”
徐阳替季别云接过那些东西,说是亲自去煎药,便先离开了。
季别云仍旧靠在门框边,带着点零星笑意,道:“方少爷稀客,但是不巧,我这会儿得出门一趟。”
方慕之一愣,“你还病着,去哪儿?”
“去一趟悬清寺,烧烧香,去去身上晦气。”他说罢转过身,扶着墙慢慢往里走。
“慢着!”方慕之连礼数也顾不得,中气十足地吼了一声。
季别云一脸奇怪地回过头,“你也发疯了?”
方少爷一副有苦难言的模样,进了房间,给自己斟了一杯茶水一饮而尽。之后又指了指一旁的凳子,道:“你先坐好我再说。”
他猜到了没什么好事,心里沉重,一言不发地挪过去坐下。
“悬清寺好像出事了……”方慕之刚开口,便见少年倏地起身,忙不迭又喝道,“坐下!我还没说完!”
季别云只好又揣着一颗七上八下的心坐了回去,指尖不耐烦地敲着桌面,目光死死盯着桌子一角。
“觉明禅师病重,虽然传出来的消息说是已经大好,但也有好几日不曾露面了。至于观尘大师,他前段时间离京办事去了,虽不知办的什么事,但好歹三日前也回京了。我派人去了悬清寺,这三天观尘大师就没出现过,照理说他是最该出面主持大局的,消失好几日实在说不过去。”
季别云忍了又忍,还是克制不住,又站了起来去拿衣架上的外裳。
方慕之像是早就料到似的,重重叹了一口气,“你这会儿过去,无异于将悬清寺送上风口浪尖。”
换衣服的动作停了下来,季别云一只胳膊已经穿进袖子里,衣裳半耷拉在他身上,显得有些滑稽。
他也顾不上这个,转头愣愣问道:“为什么?”
“病一场怎么连脑子也糊涂了?”方慕之道,“自从你回京之后,宸京比往日还要热闹许多。坐下,听我说完才准起身,到时候去不去悬清山你自己决定。”
虽然方少爷平日里看起来有些缺心眼,但在这种事情上竟显得十分靠谱,季别云思量片刻,还是脱了外裳坐了过去。
“你说吧。”他又补充道,“说快些。”
方慕之有些无可奈何地开口:“你离京这段时日,圣上愈发受到镇国大将军的牵制,那万良傲野心膨胀,看样子是想染指大权。元徽帝的意思看不出来,但是朝中其他大臣看不下去,隐隐有打压万良傲的势头。然而至今无人真正动手,无论是万良傲还是元徽帝,亦或是其他人,纷纷按兵不动。”
季别云一听他说起朝政,更加不耐烦了。虽然他心里清楚,无论是观尘还是自己都无法脱离朝政影响,但还是忍不住皱眉。
然而方慕之话锋一转:“因为局势的平衡,在于你。”
他猛然抬眼,忽的明白了方慕之的意思。
自己的确被摆在了最显眼的位置。
“你去过充州的事情已经传到京中了,不过大家也不敢摆到台面上说,只猜测你一定查到了什么东西。”方慕之道,“目前打破平衡的关键,就在于你在充州查到了什么。若真的查出来了惊天秘密,朝中恐怕会翻个天。”
季别云自嘲地笑了笑。
他是查出来了,不过元徽帝想息事宁人,恐怕一时半会儿还翻不了天。
他一时觉得可笑,问道:“那你觉得我查出什么了?”
方慕之瞥他一眼,“你也不会真的透露给我,我猜也无用。只是元徽帝这人疑心重,昨日擢升你为三品将军的圣旨一下来,我就觉得事情没那么简单……你是不是被皇帝利用了?”
方少爷不愧是丞相悉心教养出来的,对这种事很是敏锐,即使无心权力争斗也能一眼看出要害。
季别云确实被元徽帝利用了,过河拆桥,又补了奖赏。
他不太想瞒着方慕之,索性点了点头。
“我就说……”方慕之摇了摇头,“元徽帝与镇国大将军虽有不和迹象,可圣意难测,是否反目成仇还真说不准。如今大多数人觉得你成了元徽帝心腹,又是武将,将来是要与万良傲抗衡的。就算不对上万良傲,也会被用来牵制……丞相一派。”
季别云拿起一块点心,咬了一口,没说话。
多讽刺啊,他一心避开党争,最终还是被卷入了漩涡之中。外面在猜他的立场,猜他的目的,而他自己却身不由己。
喝了一口茶水,他才冷冷道:“我哪一派都不想投靠,就让那些人猜去吧。”
方慕之松了一口气,虽然他看不惯父亲的行事,也不想接过衣钵,但终究是丞相之子。若有朝一日季别云与自己父亲对立,他也不太好受。
毕竟季别云这种人难得一遇。性格投机,他又有对方把柄在手,能敞开心扉说话,没什么顾虑。
“这就是你要跟我说的?”少年放下茶杯,“我要去悬清寺了,失陪。”
“等等!”方慕之伸手拉住季别云衣袖,“你现在被许多人盯着,出门之后去了哪儿,见了什么人,都在旁人关注之下。我知道你担心观尘大师,那就更不能这会儿去悬清寺了,你不是给人家火上浇油吗!”
季别云再次坐了回去,双手支着额头,痛苦地闭上了眼。
他心里乱糟糟的,失了理智,只想去见观尘那和尚,见到了才能安心。
这些所谓的权势与纷争永不止歇,像个巨大的漩涡,要把岸上站着的所有人都拖进去。
即使拖进去了也不罢休。身处漩涡之中的,谁不被削下几块肉来,更有甚者直接埋尸湖底,化作一堆白骨。
可是他此刻只是想去见一个人罢了。
方慕之也心急,连忙劝道:“又没说一直不能去,你先在府上休息一日,夜里我派马车来接你,没人能注意到的。”
季别云听了这话稍稍好受了一些,抬起微红的眼,有气无力地说了声“谢谢”。
方少爷今天不知第多少回叹气了,就那样盯着他,道:“你跟观尘是怎么回事?”
他被问得一愣。
作者有话说:
三个字的章节名好难取,叹气
第56章 情一字
季别云目光躲闪,“能怎么,不就和以前一样吗?”
方慕之对他的说辞嗤之以鼻:“你太明显了,季别云,尤其是回京之后。每次一提起观尘大师,你知道你的样子像什么吗?”
他虽然不想搭理这个话题,却还是忍不住问道:“像什么?”
方少爷一笑,“你就像我那养了一只画眉的表弟。已经养出感情了,可家里人见不得他纨绔做派,逼着他亲手将鸟放生了。你那神情和他一样失魂落魄,明明喜欢却要主动放手,一回神就抓不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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