宸京街道上走几步便能看见巡逻的士兵,他行在满城戒备之中,只觉得方才的恐慌感逐渐平息了。
这本就是一座集天下荒诞于一身的城池,他又有何惧?
第9章 悬清
距离礼部侍郎遇刺身亡已过去了两日。
最初的恐慌已经在京城中消失,取而代之的又是往日的安宁与热闹。
季别云本本分分地给贤亲王当了两日的侍卫,然而王爷大多数时间并不需要他侍候左右,因此相当于给他放了两日的假。
他没见过谁一开始就放假的,可贤亲王一副体恤他人的模样,他也不便再三推辞。
但在闲暇之余,他偷偷打听了一番郑禹的人脉网络,整理出了线索。
郑禹在朝中风评一般,也有几位交好的朝臣,却碍于朝中禁止结党营私的规矩一直不曾逾矩。而且那几位朝臣品级都不高,也都与灵州没有什么关系,故而不值得深挖。
唯一引起季别云注意的,还是一位与郑禹扯上关系的大人物,当朝丞相,方绥。
方相与郑禹是同乡,在朝中这么多年来一直不曾避讳与他的交集,关系紧密,常有来往。
能够指使礼部侍郎的人,必然是个大人物。
他按捺心中怀疑,打算之后细查。却在第三日下午被贤亲王叫过去,让他跟着去悬清山一趟。
季别云跟着前来通知他的徐阳往外赶,一边听徐阳给他解释:“悬清寺乃我朝国寺,地位重要,所以一直是派兵驻守保证安全的。负责这事的正好就是右卫,唐将军这两日忙碌,刚才来了口信说抽不开身去例行视察,将视察一事托给了咱王爷。”
唐将军便是那日在城楼见到的武将,总揽右卫的那位。
他心中明了,忍不住有些可惜。
原本说好了安定下来之后去悬清寺道谢的,没料到却是以这种方式去。若遇上观尘,但愿那和尚不会嫌弃他没有诚意。
车马从正南的宣定门出了京城,沿着官道走了一里之后拐上向东的路,一直行到悬清山下。
季别云抬眼望了望山峦,没来由得感到一阵寒意,或许是因为悬清山太过清幽,将所到之人的心境也影响了。
贤亲王下了马车,便有右卫士兵先行清道。王爷抬手制止,让那些士兵该干嘛干嘛去,之后便带头登上了石阶。
那些起初被赶走的百姓又战战兢兢回到了山道上,只不过始终离他们远远的。贤亲王专心致志地登山,垂眼看着脚下的台阶,却道:“这山道并非为我一人而设,悬清寺也不单是为了皇家而建,我见不得那番做派。”
徐阳不怕被骂地上前道:“王爷,前两日才发生了遇刺案,多事之秋,还是小心为好。”
季别云按着腰间的环首刀,兢兢业业地履行侍卫的职责。他预感到徐阳这话吃力不讨好,果然贤亲王闻言睨了徐阳一眼,继而开口:“日头有些大,晒得慌。”
徐阳一愣,“旁边有树影,要凉快一些。”
“行啊,那你去凉快地儿待着吧。”贤亲王冷冷撇下一句话,便扭头走了。
季别云没忍住,一下子笑了出来。
徐阳反应过来自己被骂了,一脸无语地退回他身边。他从腰间取下水囊递过去,温声道:“徐兄,喝点水?”
“季贤弟真是体贴……”
夸赞的话没说完,季别云便又道:“这水是凉的,喝了之后更凉快。”
徐阳接过水囊的手一时顿住,竖起眉毛骂他:“嘿你这小子!”
说着举起了拳头,作势要揍他。季别云眼疾手快抬起手臂挡住了一击,轻轻朝对面一推。
“山路上不好比试,徐兄还是看路吧。”
悬清寺建在山腰,他们的步程算快的,却也要走上小半天。加之贤亲王在路上偶遇了两位权贵,寒暄了一番,路上不免耽搁了一些时间。
等到他们登至半山腰时,贤亲王已经气喘吁吁。
季别云今日还没来得及活动筋骨,登了一会儿山反倒是把身子弄僵了。
他在心中腹诽,悬清不愧是国寺,不屑于红尘俗世的烟火气,也不在乎香客会因为山路难登而萌生退意。他甚至觉得观尘这人与悬清寺的气质如出一辙,果然是首席大弟子。
然而即使有登山之难,这里的香火也极旺。
越往上走人越多,等他们看到山门的影子时,已经可以瞧见佛寺里袅袅的烟。往来善男信女的衣角将门槛扫得泛旧,斑驳的墙上满是岁月痕迹。
右卫士兵分散驻守在寺院外面,增添了一丝肃杀,其间却有一位身着灰白直裰的僧人静立着,以一己之力冲散了煞气。
僧人与背后的古刹融为一体,比静止的建筑还要静上几分。
季别云抬眼,正巧与观尘的视线对上,他略带歉意地笑了笑,观尘便对他微微欠身示意。
贤亲王的声音打断了他们无声的交流,“近日悬清寺可好?”
观尘侧身让出了路,待他们走近之后才答道:“都好,谢王爷关怀。”
王爷闷闷地笑了两声,抬脚跨进山门,往里面走去。
“是吗,礼部侍郎遇刺之后,你们这里的香火难道不该更旺?这么忙碌也算好吗?”
观尘落了一步,跟在后面,却正好与季别云并肩。
他久违地靠近这和尚,却第一次从对方身上闻见了一股暗香,不同于寺里燃香与檀香的味道,倒像是沾上了普通人家会燃的某种焚香。
他略微转头看了观尘一眼,僧人却没理会他的目光,只道:“王爷料事如神,这两日的香客中确实多了许多官员及家眷。”
“一群做了亏心事的东西。”贤亲王笑骂了一句。
季别云意识到自己走了神,连忙收回目光。
他们进去之后便正对着一间极威武宽大的建筑,是天王殿,外面的三足香炉内燃满了或大或小的香,殿内也有许多人跪在蒲团上叩拜。
他到了悬清寺却有一种回家般的熟悉感,只不过这里与灵东寺相比大了许多倍,细看之下处处细节都透着皇家威仪。
本以为贤亲王要去请香,不料王爷直接走近了右边的游廊里。
“今日公务在身,就不进香了,带我去后面禅房坐坐吧。”
王爷有令,一行人便向着寺院后面去了。贤亲王打头,后面跟着观尘与他们几个侍卫,以及右卫的两三人,一支不小的队伍将本就不宽的游廊都给堵住。
穿过游廊,拐进右边一道月门,脚下便是通往山林深处的小径。
悬清山正如其名,如一座清幽的仙境般悬在宸京东南。小径两侧砌了低低的石栏,这才防止花草树木将好不容易辟出来的路侵吞。
走了一阵子,前方树林掩映中出现了一片成群的院落。观尘将他们引到其中一处小院,王爷只让季别云与徐阳跟了进去,其余人都守在小院外面。
贤亲王甫一进了屋子就长吁了一口气,活动着臂膀,“你们这寺啊忒难到,每次来都走得我手脚发酸。”
观尘斟了一盏茶,递了过去,“王爷或许应该多加锻炼了。”
贤亲王没有计较这句打趣,反而斜眼看向一旁低首站桩的季别云,问道:“季遥,瞧你的样子再多爬几座山也不成问题,看来是昨夜睡得不错,没再踢被子了?”
季别云给人当侍卫当得无聊,手无意识地抚摸腰间刀柄,心里记挂着方才路过的崖边平地,视野开阔风景秀美,倒挺适合练刀的。
突然被问及,幸而他一直注意着这两人的谈话,抬头答道:“那只是一时玩笑话,劳烦王爷还记着。”
僧人也朝他看来,定定地瞧了片刻才道:“季施主眼下略青,看来前几日是没有休息好,可是被京中乱象吓着了?”
季别云看了回去,他觉得这和尚是故意的。他们相处了这么些时日,自己什么胆量对方也清楚,他怎么可能被一桩命案给吓到。
这厮也怀疑自己?
不对啊,他在外界看来手上干干净净,只是一介初来宸京的普通人罢了。这二人如此拐弯抹角又阴阳怪气,究竟是为什么?
难道是他做贼心虚,听见什么都敏感,一时想多了?
“初到京中,水土不服也是有的。”观尘也给他倒了一盏茶水,伸手递到他面前,“不如待会儿季施主到贫僧那儿取一些安神香,夜里焚上,便能安睡了。”
上一刻还意有所指,这会儿又帮他开脱。季别云听猜不透这人的心思,伸手接过温热的茶盏,垂眼道:“也好,多谢师父。”
进房之后一句话都没插上的徐阳不干了,“哎呀”了一声,对着观尘摇头道:“好歹也是旧识了,连刚来的季贤弟都有茶吃,我却没有。”
观尘低头一笑,又取了一个新茶盏。
“你个刁仆,竟敢与悬清寺大师摆起谱来,要不要本王亲自给你斟?”贤亲王已经将盏中茶水喝了个干净,极为潇洒地将杯盏抛到徐阳怀里,徐阳连忙伸手接住,冲王爷摆出厚脸皮的讪笑。
主仆二人时常开这种没大没小的玩笑,季别云已经见怪不怪了。他索性踱步到观尘身边,看和尚是如何沏茶的,再时不时夸上几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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