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已经死了,不能就这么大大咧咧的摆在衙门外面。司空只能让人先把轿子抬进来,直接送到仵作那里去做进一步的检验。
“怎么回事?”
司空在升堂之前就知道凤随派了人去提马秀山,而且马秀山身边早有大理寺的人盯着,这两天也并没有发生什么异样的情况。
罗松也是一脸懊恼。
这会儿他也顾不上嫌弃司空了,他站在司空面前,颇有几分可怜巴巴的意思,“司空,我要说这人咋就死了,我一路都没察觉,等到了衙门落轿,一掀开帘子才发现……你信不?”
司空没搭理他的试探,“说说吧。”
罗松咕咚咽了一口口水,满脸沮丧的嘀咕,“要是大人派你去抓人,说不定就不会出事了。你心细,比我聪明……”
司空瞪他,“废话少说!”
罗松伸手在自己脑袋上拍了一巴掌,唉声叹气的说:“之前大人就派人盯着这小子,估计他也有所察觉。今天我带着人去拿他,他非说自己崴了脚不能走路,我就说走不了路就骑马,他又说他受了风寒不能吹风,总之就是唧唧歪歪,各种推脱。我就怒了,说那就坐轿子!”
司空狐疑的看了他一眼,有些怀疑罗松这傻小子被人骗了,马秀山一开始怕是就打算要坐轿子出门的。
但他想坐轿子出门,肯定不会是为了神不知鬼不觉的被人捏断脖子。
“他就打发他家里的下人把轿子抬出来了。”罗松继续唉声叹气,“轿子我还检查了一番,里外也没啥问题,才让他坐了进去。抬轿子的都是马家的下人,我带着自己兄弟在轿子旁边跟着……”
司空就打断了他的话,“大人安排盯着马家的兄弟呢?”
罗松愣了一下,“还盯着呢。大人也没说要把人撤回来呀。”
司空点点头,“这样就好,我也是这个意思。”
罗松还不知道公堂上的事,以为马秀山只是一个普通的证人,诧异的反问他,“咋的,大人也是让人继续盯着马家?”
“反正没说把人撤回来。”司空问他,“接着说,路上有什么异常?”
说起这个要命的问题,罗松的一张脸又苦兮兮地皱成了一团,“这一路都正常。马家住在启安门那边,就是安顺街的后街,叫马家胡同的那里。我们带着马家的轿子从马家胡同出来,上了安顺街。本来打算抄个近路,从桂花胡同去安平街,再从安平街回衙门……”
他这一番颠来倒去的叙述,要不是司空熟知西京城的布局,都要被他给说糊涂了。
马家胡同在西京城的东南角,桂花胡同的位置比马家胡同更靠北一些,而衙门则位于朱雀大街上,靠近内城门的方位。
他们这一行人前进的路线,就是从城市的东南角一路往内城方向靠近的过程。其间要经过城东区两条最繁华的大街:安顺大街,以及更靠近内城的安平大街。
出事的地点,就在安平大街上。
安平大街是西京城最有名的商业街,奢侈品店扎堆的地方,街道两侧的商铺无一不是修建得高大气派。除了本地商品之外,还有自海外、以及辽、西夏等周边国家长途运输而来的各种珠宝、毛皮、及香料等物。
安平大街可以说是最能体现西京城富庶与繁华的一个地方了。不但有钱有势的人家来这里逛街购物,外地走亲访友的人也喜欢到这里来开开眼,见见世面。
因此走在安平大街上,要想赶时间走快一些,几乎是不可能的。
其实走到安平大街上之后,罗松也后悔了。他一根筋的算计出了最近的路线,却忽略了这个时间安平大街上繁华拥挤的程度。
尤其春江楼开在安平街上的新店今日开张,老板让人在楼外支起了两个摊子,炸了一筐又一筐的“春江楼特色丸子”分发给路人品尝。
丸子虽然不值钱,但免费的丸子这种噱头还是很能吸引人的视线的,尤其带着小孩子出门的人家,都乐意去凑一凑这种热闹。
于是,明明是可以并行十二辆马车的宽阔大街,硬是给这些品尝特色丸子的游客们挤出了逛庙会的效果。
罗松眨巴着眼睛可怜巴巴的跟司空诉苦,“就春江楼门口那一段挤得很,轿子都给挤歪了,我还特意掀开轿帘看了一眼,马秀山当时好好的,整个人精神得不得了……”
司空打断了他,“比刚上轿子的时候还精神?你想想他当时的神情,是紧张?怕外面闹哄哄的会出什么事,还是……有所期待?”
罗松沉默了。
司空静静的等着他的答案。
他想象不出马秀山执意要乘轿的用意,但这里面肯定是有什么原因的。或者是马秀山发现自己被大理寺的人盯上了,所以跟什么人密谋利用春江楼的骚乱来脱身,比如事先准备好另外一乘轿子,趁乱替换掉马秀山的轿子。
或者趁着街上的乱劲儿,护着马秀山从轿子里逃跑。
司空觉得这样一想,春江楼的新店开业也颇令人生疑。
时间太巧了。
“我觉得,”罗松有些犹豫的开口了,“轿帘子一掀开,马秀山的那个眼神……好像在等着什么人似的。然后看清楚是我,就有些失望。大约就是这么一个意思。”
司空点点头,这倒是与他的猜想有些接近。
“过了春江楼那一段,后面就没那么挤了。”罗松说:“我们的人又围着马家的轿子,我也就没再看……要我说,出事也就是在我掀帘子之后。”
轿子的尺寸不会太大,宽度也就在七八十公分这样,一个成年男人坐进去,轿子两边不会有很大的富余量。
轿子两侧各有一个一尺见方的窗口,天冷时有帘子垂下来挡风。若是来一个害了春娘子和莹娘子那样的高手,一只手从窗口探进去,捏断马秀山的脖子也不过就几秒钟的事。而周围嘈杂的环境,也正好给他做了很好的掩护。
公堂上,凤随还在审问桑二郎。
司空拉过一旁站班的衙役,给陈原礼留了一句话,就跟着罗松一起去了安平大街。春江楼前的这一段路是凶手最有可能下手的地方,无论如何,司空总要亲眼看一看。
正午时分,安平大街。
司空和罗松换了便服,慢悠悠地顺着人流来到了春江楼的附近。正值饭点儿,春江楼里客人们进进出出,生意颇为兴隆,不过先前发放炸丸子的摊子倒是都已经撤掉了。
春江楼的斜对面就是尚未开张的薛记纸画铺,也就是原来的马家纸画铺。罗松掀起轿帘的地点,就在与薛记纸画铺相隔不到十米远的街边。
罗松见他前前后后就围着薛记的铺子来回打量,忍不住悄悄问他,“咋的?他家有嫌疑?”
“他家有没有嫌疑不好说,但他家的铺子肯定有嫌疑。”司空示意他看薛记铺子左右两边的几家店铺。
薛记铺子的外面虽然已经挑出了“薛记”的招牌,但门窗都关着,看样子还没有开始装修施工,也不像是留了人看店的样子。
或者也留了人,只是这人临时有事,没在店里守着。
薛记铺子的左手边是书局,右手边是一家专卖各式乐器的铺子,这两家铺子都是安平街上的老店了,每日里差不多都是辰时开门,店里除了伙计还有掌柜坐镇,若是来往的客人有什么不对劲的举动,逃不过这些人的眼睛。
“我是觉得,”司空对罗松说:“这下手的人,总要有个地方躲着,等着轿子过来。街上人虽然多,但一个人若是就在这附近转来转去的,也容易被人注意到。”
罗松想了想,觉得他说的也有道理。
司空又问他,“走这条路,是你的主意,还是马秀山建议的?”
他不说,罗松还想不起来,司空一提醒,他才“啊”的一声叫了起来,“可不就是这小子说的。他上轿子的时候对我说,耽误了公爷们的差事,心里过意不去,要不就走桂花胡同吧,从那边到安平大街是最近的路线。我一想,走这条路确实要近些,就……”
“这是他跟人约好了,想趁乱脱身,”司空带着罗松走到了薛家铺子的门前,试着推了推门窗,发现铺子的大门只是虚掩上了,里面并没有阖上门插。
司空尚未用力,其中一扇门已经被推开了。
司空低头看看脚下,薛家铺子门外只有两级台阶,下了台阶就是安平街的青石路面了。如果算计妥当,从马秀山钻出轿子,到他趁乱钻进薛家铺子里,或许只需要短短的半分钟就足够了。
如果凶手事先藏身于此,从门扇里闪身出来也不过就是一眨眼的功夫,别说街上当时正乱着,就是现在,一个人从这里大模大样地走出来,也不会有人多加注意的。
司空对罗松说:“咱们俩一前一后,你守着这里,谁来也别让进。我去后院看看。”
罗松连忙点头。
司空心知,哪怕真有人来过这里,到了这个时候怕也早就走了。但他始终觉得,这个世界上不会真有那种来去无痕的高手。不管什么样的环境,只要有人来过,总会留下一些痕迹,端看查案的人能不能注意到了。
司空顺着铺子旁边的纵巷往里走,绕到了临街这一排商铺的后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