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就那么随手将她扔到一边,仿佛她只是一件微不足道的物件。
司空有些难过的凝视着她大张着的眼睛,暗想若是在后世,或许还能通过一些技术的手段,提取到她视网膜上残留的影像。
但在这里,他却毫无办法。
他只能更加细心地观察她周围的环境,寻找凶手可能会留下的痕迹……他哪怕身手不凡,到底也不是神仙,不可能一丝线索也不留。
没有发现他留下的痕迹,只能说明他们的观察和寻找还不够仔细。
仵作验尸的结论与春娘子几乎一样:没有其他外伤、没有遭受过侵犯、房间里没有被人翻动过的痕迹,致命伤也在颈部——她们同样被人从背后袭击,极为干脆利落地一把捏断了脖子。
甚至死亡的时间也都相差无几。
从正房出来,就见两个小丫鬟已经平静了一些,至少不会一边哆嗦一边哭哭啼啼了。不过她们所起的作用实在有限,因为她们俩什么动静也没有听见。
略微年长一些的丫鬟回话说:“莹娘子喜静,睡眠又轻,晚上耳房里是从来不留人的。”
早上莹娘没叫人,两个丫鬟还以为她贪睡,直到其中一个丫鬟看到正房的门被风吹开了,才觉得有些蹊跷——她们昨晚可是亲眼看着莹娘关门落锁的。
于是,事情才闹开了。
凤随听两个丫鬟的语气略有些迟疑,就想的多了些,觉得恐怕是有时候桑二郎会过来,莹娘与他相会的时候,不喜有旁人在场,所以才会说自己怕吵,将丫鬟们都打发回自己的房间去。
昨天夜里有可能就是这种情况。莹娘要等桑二郎过来,所以等丫鬟们服侍她洗漱之后,就让她们俩回厢房去休息了。
打开房门的或许也是她,却不料迎来的不是情郎,而是催命的阎王。
凤随怀疑凶手知道莹娘在等桑二郎,就问外院的老仆,桑二郎来这里过夜的日期有没有什么规律。
老仆就摇头,“没什么规律。二郎若是过来,白天的时候会打发小厮过来说一声,老奴和家里老婆子会做些准备……二郎的习惯是睡前要吃些东西,这都是要提前准备的。”
凤随又问他昨日可有人来报信。
老仆忙说:“晌午的时候,二郎身边的小厮来报信,说晚上要过来这边歇着。老奴也一直留意门户,不过恐怕是生意上有事拖住了,二郎昨夜并没有过来。”
说话的功夫,门外衙役来报,说桑二郎来了。
凤随就让人带他进来。
司空原以为桑家是从事文化产业的,桑家的二郎一定是一位浑身书卷气的文雅公子。没想到跟在衙役身后走进来的竟然是一位英气勃勃的少年郎君,浓眉大眼,一身习武之人的精悍气。
他进门之后,朝着凤随跪拜行礼,再抬头的时候,眼圈已是红了。
凤随就在心里暗暗叹了口气,“你进去认一认人。”
桑二郎低着头跟着陈原礼进了正屋。
凤随从他的背影上收回目光,一转头却见司空皱着眉毛,脸上流露出些许的疑惑。
“怎么了?”
司空收回目光,有些不解的对凤随说:“没什么,就是觉得这位桑二郎看似悲伤,但仿佛……对死者并没有什么男女之情。”
凤随,“……”
司空见他没反应过来自己说的话是什么意思,忙又解释说:“小的就是觉得,桑二郎看上去挺难过,但他这种难过,像是对着兄弟朋友,甚至是邻居熟人……不像是对着爱人。”
凤随呆了一下,暗想这也能看出来?!
但当他回味刚才与桑二郎照面的情形时,又觉得司空说的好像有那么一点儿道理。因为桑二郎给他的感觉也只是悲伤痛惜,却并不是伤了心的哀痛模样。
凤随摸了摸下巴,暗想这倒是有意思了。
难道他与莹娘子之间并不是那种关系?!
仵作这个时候又走了过来,神色稍稍有些犹豫,“大人,刚才验尸的时候,小的将死者的身体翻了过来,发现……”
凤随和司空一起看着他。
仵作就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说:“死者小腹微微有些隆起……还有一些其他的特征……总之,小的判断,这位娘子已有了三、四个月的身孕了。”
凤随与司空对视一眼,转头问仵作,“确定?”
仵作肯定的点头。他在大理寺做这一行也有小半辈子了,什么样的尸体没见过。区区一个有孕的妇人,怎么可能会验错。
司空就小声跟凤随嘀咕,“这个桑二郎看上去可不像是傻子。”
“有话直说。”凤随淡淡瞥了他一眼,“又不是聊八卦,别跟个碎嘴老婆子似的。”
八卦这个词儿,还是跟司空学来的。
司空一乐,想起陈原礼几次三番的提醒,连忙又把表情绷住,小声说道:“桑二郎应该知道莹娘有孕的事。老仆也说,他买的是手脚勤快的丫鬟。”
丫鬟年纪偏小,不大懂事,自然也就不会对莹娘身体上的变化有什么怀疑。而且莹娘到了夜间休息的时候,不让丫鬟们陪夜。他们方才还猜想她是因为要与二郎私会,不想有旁人在场。现在想来,应该是不想让丫鬟们发现她怀孕一事。
而且老仆夫妇俩也轻易不进内院,桑二郎的这番布置,怎么看都是在替莹娘子保守秘密。
桑二郎很快就从正房里走了出来。
凤随和司空留神他的表情,果然就见他眉宇之间一派愤慨之色,却并无男女之间缠绵的情谊。
凤随也懒得再将这些人都拖去大理寺衙门问话,直接现场办公了,“桑二郎,这个女子与你到底是什么关系?”
桑二郎垂着头,神情有些犹豫,倒像是不知道怎么开口的模样。
凤随正要再问,就见司空站在下首的位置,悄悄的给他使眼色。
凤随左右看了看,一院子的衙役下属,还有桑宅的老仆夫妇和莹娘子身边伺候的两个小丫鬟,也都眼巴巴的看着他们。
凤随想到仵作说莹娘子已有身孕的事,怀疑这女子牵扯进了桑家的什么隐秘事情里,桑二郎或许就因为这个原因,才不便当众解释。
司空见他沉吟不定,就小声说:“大人,要不进屋里问话吧。其他人就在外面守着。”
凤随点点头,对陈原礼说:“你们俩跟进来。原礼手快些,正好做记录。”
陈原礼便安排好手下的衙役侍卫,自己跟司空一起进了东厢房。
第54章 救美
在这个小跨院里,莹娘子住正房,两个丫鬟住西厢房,东边的厢房就空置了。平时放些不常用的家什摆设,虽然平时也常有人打扫,但因为许久没人居住,空气里还是带着一股淡淡的尘土气。
凤随在圆桌边坐下,示意其他人也都坐下来说话。
陈原礼铺好了笔墨纸砚,危襟正坐,目光炯炯的注视着桑二郎。
司空也在看他,不过他的目光里多了一些好奇的成分。凤随就觉得刚才没有说错他,看看他这副样子,还真像是碎嘴的邻居等着听八卦。
凤随就觉得,这小子有时候挺精明,大多数时候看上去都有些傻乎乎的。
“说吧。”凤随的目光落在桑二郎的上,“你将莹娘子安置在自己的私宅,到底为什么?”
桑二郎仍然垂着头,脸上却多了几分愧色,“这件事本来不该小的出头,小的只是一时气不过,想着莹娘子这样的弱女子,遭了难的时候没人帮一把,她可就真没有活路了……”
凤随忍不住又看了司空一眼,心想好吧,就算这小子时常会冒傻气,但的确是个细致的人,无论是勘验现场还是看人,他往往会注意到一些别人不易察觉的细节。
桑二郎偷瞟一眼凤随,懊恼的说道:“这件事说起来就牵扯到了小人的阿娘。莹娘是她身边服侍的人,年纪虽然不大,但是做事细心,手艺也好,阿娘房里的针线都是她带着几个丫鬟做的。小的尚未成亲,房里也没有伺候的人,平时身上穿的衣服、房里用的床帐被褥之类的东西,也都是莹娘在做。”
凤随便问他,“桑娘子对她如何?”
桑二郎很肯定的说:“她六七岁上就被家人卖了,一直跟在阿娘身边服侍,阿娘很信任她。”说完,又忙忙的补充一句,“小人的阿娘性子柔和,从来不打骂下人。”
凤随若有所思,“你继续说。”
桑二郎就说:“月前小的去阿娘那里请安,听阿娘说她打算把莹娘放回家去,小的很是意外。因为以前也有人问过莹娘的终身,阿娘说要留着她服侍小的……明明说好的事情,怎么能轻易变卦呢,小的不服气,就跟阿娘吵了起来。”
凤随,“……”
这愣头青。
桑二郎也从凤随的眼里看出了这一层意思,连忙解释说:“并非小的不孝,故意顶撞阿娘,而是莹娘子家里父母都没了,只有一个大哥,还是个烂赌鬼。莹娘子真要放回去,怕是要被这大哥再转手卖了!若是卖到什么下三滥的地方去,岂不是害了她的命?”
凤随有些无语,“你都能想到的事,你阿娘怎么会想不到?”
桑二郎垂头丧气的说:“小的当时只顾着生气,没想到这一层。还以为阿娘听了家里的闲话,所以对莹娘有所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