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婶儿磕了个头,“小的犯了糊涂,只想着若是小娘子出事,乔夫人一定会被大爷责罚的……”
“那两百两银子呢?”凤随问她,“你一个奴仆,哪里来的二百两银子?”
顺婶儿呆住。
“难道是你自己的积蓄?”凤随就笑了,“崔家随便一个下人,都能轻轻松松拿出二百两银子来替主子谋划。苏大人身为御史,倒是可以在官家面前提一提,看看市舶司是不是真的这么赚钱。”
苏大人连忙起身,“事关市舶司,此事不容小觑,本官义不容辞。”
他早知崔氏母女常年在乔府住着,但他从不知这母女俩是这般处心积虑的算计他的闺女,因此这番话说的简直就是咬牙切齿。
崔氏母女面色大变,崔氏连忙走上前来,对凤随辩解道:“大人,这件事与老爷无关呐,大人明鉴。”
一旦牵扯到了在明州市舶司任职的崔大人,这件事可就不止是后宅阴私了,而是闹上了朝堂,搞不好就要影响到崔大人的仕途了——只一个“治家不严”的罪名,崔大人就洗不干净。
凤随问她,“那夫人来说吧,银子不用说,肯定夫人出的。本官想知道,这馊主意是谁出的?”
崔氏艰难的答道:“是奴家一时鬼迷心窍……”
“恐怕不是夫人鬼迷心窍吧。”凤随一双利眼望向立在一旁神色凄惶的崔宛如,“本官怎么听说,这位李钱氏,是崔家小娘子的奶娘?”
崔氏这个时候是无论如何也不会把女儿拉下水的,连忙拼命辩解女儿与此事无关。
凤随就笑了,“你这女儿养的好。出了事,黑锅全推到母亲身上,她自己倒是片叶不沾身。真是……孝顺。”
崔氏也呆住,片刻之后神情复杂的扫一眼崔宛如,却不肯再多说什么了。
华阳公主的脸色也难看了起来,“颖儿呢?”
崔氏这会儿才想起这个要命的问题,整个人都筛糠似的抖了起来,“接应的人说他们被人打晕了,并没有见到小娘子,小娘子还在他们手上!”说着,崔氏怒指关小虎,“这厮怕是要讹诈,所以扣着小娘子不肯交出来……大人明鉴呐。”
华阳公主气得头晕眼花,“你们劫走了颖儿,如今却说不知道……可怜的孩子不知遭了多大得罪……”
旁边的婆子连忙扶住她,又是给她额头抹药,又是拍胸口,半天才扶着她坐起来。
在这整个过程中,苏琳都安安静静的坐着,直到看着公主面色恢复些许,才放下茶盏,轻描淡写的说了一句,“也快到了。”
她身旁的丫鬟听了,连忙走出了花厅。
花厅里的人都看着她,乔晖这个时候才猛然间察觉出了异样。他这位夫人虽然平时也是一副冷清的模样,但在他母亲面前还是恭敬有礼的,像这般冷眼旁观的姿态,是从来不曾有过的。
苏大人父子俩也有所察觉,她哥哥忍不住出声问道:“琳娘……”
苏琳冲着他们微微一笑,“再等等。”
话音刚落,就见丫鬟又跑了进来,凑到她耳边低低说了几句话。
苏琳就起身,对着众人一笑,目光落到了凤随的脸上,“大人之前问我的问题,关于那两件衣衫……谜底已经来了。”
乔晖这个时候已感觉不对了,他收敛了自己的怒气,和颜悦色的对苏琳说:“自家事,不能关起门来好好说?何必闹得这般沸沸扬扬?”
苏琳冷笑,“乔子君,你也知道这是家务事?”
乔晖一愣,顿时不悦,“你这是什么意思?”
苏琳快步走到凤随面前,微微提了提裙角,跪了下来,“奴要状告乔子君这个伪君子。他勾结奸妇,假称孩子丢失,妄图栽赃给奴家……厚颜无耻之极!”
乔晖惊怒,“你胡说什么?!”
一旁的苏家父子也站了起来,苏大人面沉如水,“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就在这时,花厅外走进来几位花团锦簇的小娘子,当先一人杏眼桃腮,明艳无匹。
她身穿樱红色宽袖裙衫,项间戴着八宝项圈,发髻上佩着华贵的金步摇,长长流苏垂在肩头,随着她的步态微微晃动。
一眼看去,只觉此人当真是明眸皓齿,富贵逼人。
她身边的丫鬟手中牵着一位七八岁的小娘子,也不知受了什么委屈,眼睛微微泛红,一进花厅正要张开说话,一抬头见身旁的明艳女子正垂眸看着她,便受了惊吓一般,讷讷不敢言。
明艳女子这才抬眸,神情倨傲的将花厅中的人一一看过,朝着华阳公主规规矩矩的行了个礼,口称,“福莲见过姨妈,姨妈可安好?”
华阳公主见到她出现,再看看她身边的孩子,神情又惊又疑,“你怎么来了?”
明艳女子的视线一转,落在乔晖脸上,语声娇媚,“怎么回事?不是表哥传信,让我马上过来吗?”
乔晖面色铁青,“我没有!”
苏琳抬头,对凤随说:“那两件衣衫,就是福莲县主的。我要告的奸夫淫妇,就是乔子君与福莲县主。”
满座皆惊。
凤随转头望向乔晖,“你得知崔氏母女算计你的夫人,你不说阻止,反而借力打力,将你女儿送到了谢娘子手中,又借着这件事来责怪你的夫人……这般行事,简直无耻!”
苏琳的眼泪扑簌簌掉了下来,“是我打发人请了县主过府,就说乔子君要与苏氏女和离了,崔家的小娘子出了这事,还想借着公主的势登乔家的门也是再不能了。从此之后,他与县主之间再无障碍……奴请大人做个见证,今日务必与此等小人和离。”
乔晖强作镇定,“我从未说过我家丢了孩子,也不曾报官……这件事本来就是个误会。凤大人管的太宽了。”
凤随没搭理他,微微垂眸问关小虎,“那日,乔大人从你手中接走了乔颖儿,可是交给这位娘子带走?”
关小虎转头很是仔细的打量了福莲县主两眼,认真答道:“是她。”
凤随就点点头,对苏大人说:“本官是管不了你这样的小人行径,你自然可以辩解这只是一场误会。不过御史有监督百官之责,苏大人想来可以在官家面前提一提有些官员私德败坏,连自己的妻子都能下手算计,还是利用自己的亲生孩儿……不知对官场同僚又会如何看待大人?!”
苏家父子已经明白了来龙去脉,顿时气得发抖。
苏大郎一拍桌子,怒气冲冲的说道:“和离!必须和离!”
华阳公主此刻也慌了神。
与苏琳相比,福莲县主无疑更受她看重。她的母亲崇阳公主是太后的亲生女儿,从小就极受宠爱,又与官家是亲兄妹,感情亲厚。
而华阳公主的母亲只是后宫中的低位嫔妃,丈夫记国公如今又没有实权,她的儿子若是娶到福莲县主这样的媳妇儿,自然于前程大有裨益。
但若是苏大人将此事闹上朝堂,她儿子可就麻烦了!官家必然会责罚。若只是临时降降职倒还好说,真要扣上“私德败坏”的帽子,他的前途可就毁了!
华阳公主连忙起身阻拦,“亲家!苏大人!这事还须从长计议……”
苏大人不便与个妇人争吵,苏大郎却无所顾忌的为自己的妹妹发声,“乔家这般作践我妹子,还有什么可商议的?和离!必须和离!”
一片吵闹中,就听一个脆生生的童音带着哭腔喊了起来:“谁要和离?你们是要带走母亲吗?我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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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小人面目暴露了。
第45章 亲家息怒
这一声带着哭腔的喊叫声将大人们闹哄哄的争吵声都压了下去。
苏琳也讶然回头,就见乔颖儿奋力挣脱了福莲县主身边丫鬟的拉拽,直朝着苏琳跑了过来。
苏琳此刻跪在凤随面前,一抬头,便正好与孩子平视,就见她睁着一双红通通的眼睛问她,“你为什么要和离?是不是因为我总是不听话,惹你生气,所以你才不想要我了?”
苏琳的眼圈也红了一下,摇摇头,“不是因为你。”
乔颖儿颇小心地伸手扶在她的肩上,嘴一扁,小声的哽咽了两下,“他们都说你是为了爹爹才对我好……可是……崔姑姑就对我不好,她把我卖给坏人。谢姑姑也对我不好,她让人教我规矩,我不听,她还打我!”
苏琳吃了一惊,她扶住乔颖儿的肩膀,颇为紧张地摸了摸她的手臂,“她打你哪里了?”
乔颖儿伸手拽起自己的袖子,让她看自己手腕上的两道红痕——这是戒尺留下的痕迹。
乔颖儿抽抽搭搭的告状,“我想吃酥酪她也不让,每天不写满五十篇大字就不让我吃饭。还让我跪着认错。”
苏琳没有理会福莲县主,而是回过头,用极为陌生的眼神打量乔晖,“你要取悦旁的女人,法子多的是,何必这样作践你的亲生女儿?”
乔晖被这一大一小的两双眼睛盯着,颇不自在,却板着脸反驳,“教养孩子自然要严厉,都像你以前似的,处处顺着她,还不知会把我乔家的孩儿教养成什么样子!”
苏琳觉得这男人无可救药了,也懒得再跟他废话,直接对公主说:“先生说过,孩子手骨尚未长成,每日写字,不可过量。还请公主看在颖儿是乔家骨肉的份儿上,多多看顾一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