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檀州能不能拿回来,东六州能不能保住,”凤云鹤微微一笑,“你自己想想。万一战事再起,我方临阵换将并非好事。”
左光书悚然而惊。
将凤云鹤换成贺望知一事有一个前提,那就是辽人遵守口头约定,痛痛快快地将檀州交还给大宋。
但如果这只是他们的一个幌子,而他们真正要做的是收回东六州。那么,一个初来乍到,不熟悉敌情的贺望知能不能招架得住辽人的攻势,这就得画上一个问号了。
左光书有些坐不住了,“我马上给官家写信!”
凤云鹤微微一笑,知道这件事已有了三分把握。
崇佑帝再烦他,再烦凤家,也不会拿自己的疆土来开玩笑。他要的,是疆土万无一失的情况下,将凤家军一脚踢开。
凤云鹤冲着左光书拱了拱手,“还请左相一定将边关的情况交代清楚啊。”
“一定,一定。”
左光书急匆匆的撂下一句,脚步不停地去了。
第249章 营救
数日后,檀州传回消息,耶律乙辛还在中京,耶律云机代表耶律乙辛跟左光书会谈。见面的地点选在了林泉以东一个名叫清河的地方。
会谈时,双方只能各带一百名侍卫。其余的手下,扎营在五里之外。
左光书本来还想带自己的侍卫队伍,被凤云鹤给否决了,只让他带了两个贴身保护的人。
笑话,他身边的那些保镖,平时养尊处优的。真出了事能管什么用。凤云鹤带出来的人,可都是在屠老那里经过了密集培训的火枪手。
别看这些小子外表都普普通通的,实际上每一个人都能熟练使用火枪。为了不引起敌人的警觉,他们的火枪都收的很隐蔽,枪套的外面还裹了厚布,看上去并不引人注意。
凤云鹤是不会让左光书知道凤家的秘密武器的,所以左光书就很紧张,身边没有自己的人是一方面,马上要谈判的内容也是一方面。
他头天晚上都没睡着觉。看到凤云鹤一副精神抖擞的样子,又是嫉妒,又是生气。
当日,他们从林泉出发,不到巳时就赶到了清河。
帐篷已经搭起来了,前后帘子都高高挑了起来,站在外面就能看到里面的一张宽大的木桌,和围着桌子摆放的椅子。
桌子一旁还设了茶炉,两个小兵已经开始生火烧水了。
巳时正,耶律云机带着一众属下也到了。
他还是司空印象中那个眉眼凌厉的大将。这一年来辽人一直被凤家军压着打,连失数城,但他的精气神看上去却丝毫不显郁色,依然霸气十足。
耶律云机一身铠甲,跟凤云鹤互相见礼的时候风度翩翩,浑身上下都透出一股权门公子的矜贵优雅。一双利眼从凤云鹤身后的随从身上一一扫过,在司空的脸上停留了一霎,唇角微微一勾,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浅笑。
司空,“……”
不会吧,这是认出他来了?!
日理万机的一军主帅,还记得他这么一个只在他面前表演过一次的小伶人?
还好耶律云机的视线很快移开,双方的谈判代表入席,帐中只留下两个小兵给诸位大人端茶送水。
作为随行护卫,司空站在军帐外面的空地上,一双眼睛紧盯着挑开的帐帘。正对着他的方向是凤云鹤和左光书的背影,长桌对面,是面容喜怒不辨的耶律云机。
来时的路上,凤随也跟他聊过一些谈判的事,己方除了收回东七州,重新修订边界,另外还想要取消澶渊之盟所订下的种种优惠条件。
辽人那边的条件,大约会抓住岁币的问题不放手。
这是凤云鹤的猜测。至于还有什么其他的条件,耶律乙辛会从什么样的角度寻求大宋对他的协助,一时间还不好说。
第一天的谈判,双方不欢而散。
很快司空也知道了辽人提出的条件,果然还是岁币。檀州交还,重新修订边界,大宋对辽的岁币增加到每年白银二十万两,绢三十万匹。
但如今的战局,大宋并不是失败一方,凤云鹤自然不会接受这样离谱的条件。他的态度也格外干脆:岁币免谈。辽人不肯交还檀州,那就继续打。
与他相反的是,左光书的态度是有些迟疑的。甚至还试图跟耶律云机商议一下岁币能不能从二十万两往下减一减。
凤云鹤被他气得半死。
他能理解左光书迟疑的那个点,无非就是他太想促成这件事了。重修边界,东七州回到大宋治下,这是可以写进史书的功绩,成全的是他的声望。
至于花出去多少银子……又不是从他自己的口袋里往外掏。
或者他还会自我安慰,反正以前也每年给辽人掏银子,都掏了这么多年了。而且以前掏银子就是白白地掏出去了,如今虽然还要掏银子,可是收回了东七州啊。
他被谈判这件事本身的“功绩”迷住了,忘记了东六州不是对方施舍的,而是凤家军一寸一寸打下来的。
当天晚上,回到己方的营地,凤云鹤把左光书堵在营房里痛骂了一顿。
他自己带来的侍卫,左光书的侍卫,都被他撵到了院子外面,所以谁也不知道他都骂了些什么,只知道气到极处,凤云鹤拔出刀子将左光书房里的桌子一劈两半,茶杯茶壶也稀里哗啦的碎了一地。
一众侍卫噤若寒蝉。
哪怕是凤云鹤的贴身副官,也没见他家王爷发过这么大的火。
凤云鹤走出左光书的房间之后,不知想到了什么,回过身冲着敞开的房门又吼了一句,“林玄同那个老狗就是老子给捆回西京的。再捆一个,老子一点儿不嫌多!”
左光书站在房中,袍角被飞溅的茶水打湿了一块,气得整个人都在哆嗦。
凤云鹤比他更生气,一边往外走一边还在骂,“辽人让出的是东七州吗?!他们只答应让出一个檀州!用每年二十万两白银买下一个檀州……脑子是坏掉了吗?!”
司空就站在门边,心里也颇觉无奈。
左光书大约是因为没有亲历过凤家军收复北境的过程,在他心目中,东六州就跟从天上掉下来的似的。
但凤云鹤最不能容忍的,就是他完全忽视了北境将士们为收复疆土所付出的生命与热血。
转天的谈判桌上,耶律云机仿佛忘记了昨天凤云鹤说过的话,依然拿出了自己一方的条件,开始跟左光书讨价还价。
每当左光书要上钩的时候,凤云鹤就在桌子下面踹他一脚。
一天下来,左光书的袍角都快要被踹烂了。
这样的谈判注定是不会有什么结果的。
凤云鹤也开始怀疑耶律云机有什么其他的目的。他明面上是要等耶律乙辛到达之后再做决定,对于大宋一方的态度也并不怎么放在心上。但他这样的做派落在凤云鹤的眼里,就觉得有些像是在拖时间。
凤云鹤怀疑会不会是他们派人去上京联络耶律浚一事让耶律乙辛察觉了。
如此不紧不慢地来回扯皮了几天,最新的军报送到了凤云鹤的手上:数日之前,耶律浚遇刺,带着太子妃与手下数名随从逃出上京,目前下落不明。
这是明面上的情报。
凤云鹤怀疑耶律乙辛就是被这件事给绊住了。
又过了两天,凤锦麾下的安副将风尘仆仆地带来了更为详细的情报。
安副将一见到凤云鹤,就露出了有些振奋的表情,“回王爷,一切顺利。”
凤云鹤把唐凌和凤随也带过来了,对安副将说:“从头说。”
从头说,那就是在凤随的据理力争之下,凤云鹤同意了他们这一方的人出面去接触耶律浚。
“行动之前,王爷就有嘱咐,小的们不敢自专。查访到耶律浚的下落之后,也只是在附近埋伏了人手,留意宅子的动静。”安副将说:“后来就发现有人来跟这所宅子的看守联络,传递一些消息。传消息的两个人都是上京人士,通过这两个人,我们的人又找到了一伙儿据说是从中京赶过来的商人。”
“确实是耶律乙辛的人?”
安副将很肯定的说:“其中有个人被咱们的人认出来了,是驸马都尉萧霞抹手下的一个副官,叫张孝明。”
凤云鹤轻轻舒了口气,“那就没错了。”
萧霞抹是耶律洪基的女婿,他的妻子是耶律浚的亲姐姐魏国公主耶律撒葛只。萧霞抹与耶律乙辛来往极为密切。耶律乙辛陷害他的岳母萧皇后的时候,此人也上蹿下跳的帮了耶律乙辛不少的忙。
也不知道耶律撒葛只到底知不知道她丈夫的真面目。
安副将又说:“耶律乙辛不久前在耶律洪基面前大力推荐萧霞抹的妹妹美貌贤惠。听说,耶律洪基已有要纳萧霞抹的妹妹为妃的意思。”
凤云鹤摇了摇头,“耶律乙辛的野心不止于此,他把萧霞抹的妹妹推上去,应该是奔着后位去的。”
原来是当了耶律洪基的女婿还不够,还憋着劲儿想当耶律洪基的大舅子。如此一来,萧霞抹的冷血无情也算有了一个解释。
“这些人兵分两路,张孝明带着人负责望风,另外一个人带着人潜入宅院,施行刺杀。”安副将说:“耶律浚身边还有几个随从,这些人拼死抵挡,护着耶律浚和太子妃从院子里跑了出来,张孝明带着人在城外截住了他们。耶律浚一行人力竭之际,被我们的人出手救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