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他们离开之后不久,城墙上方再次传来了欢呼声,不少人挥舞着手中的兵器从台阶上冲了下来。
严桐有些茫然的看看凤随,“头儿,现在呢?”
凤随也知道接下来这里没有他们什么事了。他指了指宝华门的方向,“前面就有医馆,你带着兄弟们过去把门砸开,找人处理一下伤口。轻伤能动的,跟我去看看江迟他们怎么样了。”
刚才的那一队青羽卫就是从宝华门的方向冲过来的,这意味着这条街上的危机也已经解除了。至于其他的地方……
凤随冷冷的想,青羽卫都已经派出来扫街了,还能有什么危险?
严桐带头,把一位死去的兄弟背了起来。
这一仗他们死了不少人,将近一半儿的兄弟都受了重伤,其余的人也多多少少带了轻伤。但眼下这局面,与其留在这里等着上面有人想起他们,还不如自己想想办法。
凤随和严桐兵分两路,一队去了医馆,另一队则沿着宝华街向北,朝着醉仙楼的方向前进。
越是往北走,路上的尸首就越多。这些人身上都穿着便服,一时间也分辨不出到底是平民还是趁乱起事的暴徒。
天边泛起第一缕辉光时,凤随终于赶到了醉仙楼的附近。
这里的尸体比任何地方都要多,几乎在路边堆成了堆。凤随看到尸体上的箭,认出这些都是司空的手笔,他的心都揪了起来。
等他们越过了这一道尸体堆成的关卡,前面的路面上反而干净了许多,只有零零星星几个尸体。但当他们靠近醉仙楼的时候,才发现这一带的尸体又变多了,而且身上多是刀剑伤。地上也影影绰绰能看到一团一团的血污,显然曾爆发过极为惨烈的肉搏战。
凤随抬头,他看到了还在不断冒烟的醉仙楼。
醉仙楼的屋顶已经坍塌了一半儿,只剩下一段焦黑的房梁歪歪斜斜地竖在那里。
火是从二楼烧起来的,火势从二楼卷上三楼。如今的情况是三楼整个烧没了,二楼只剩下朝北的半边墙壁还在。
一楼的门窗墙壁都还是完整的。
醉仙楼周围的路面上落了不少燃烧产生的灰屑,附近的店铺也都受到波及,偶尔有人经过,也都是顶着一张脏兮兮的大黑脸。
这个时候,昨晚挂出来的灯笼都已经灭了,除了零星几个店铺还亮着灯,满大街就只有青羽卫还举着火把来来回回地忙碌了。
凤随的胸口沉得发痛,却什么都不敢想。
或许是视线所及之处都是黑黑的一团,凤随直到走近了醉仙楼,才借着从一楼露出的些许亮光,看到与它一街之隔的商铺门外,有一堆人挤在那里。
他们全身上下都脏的不成样子,黑乎乎的,也不知道是血迹还是灰土,一个个东倒西歪地靠在台阶上,还有几个干脆裹着外袍就那么睡过去了。
凤随忽然有种脱力似的感觉,眼眶泛酸,整个人都不受控制的微微发颤。
他的视线从他们脸上一个一个扫过去,生怕自己看错了什么。
他们都还在,虽然看上去精疲力尽,又狼狈到了极点,但谢天谢地,他们都还活着,一个也不缺。
就在这时,坐在台阶上的一个黑乎乎的人忽然站了起来,眼睛亮晶晶的,冲着他笑出了一口白牙。
凤随,“……”
凤随的眼睛热了一下,他快步走过去,伸手抓住了他的肩。
司空周围的人一个一个都站了起来,劫后余生,大家的状态都还挺放松,直到听说了凤随等人在城门下的经历,原本的庆幸才又转化成了深沉的怒气。
他们当中的很多人都是身经百战的士兵,却从来没有哪一次的战争像今日这般凶险——自己人挖的坑,总是会摔得格外疼。
这个亏,凤随也不会就这么吞下去。真要忍了,他对不起他的兄弟们。
凤随心里很清楚,如果放任他的兄弟们憋着这股怨气,那这股怨气迟早会反噬到他这个头领的身上。
凤随的一只手还搭在司空的肩上,他转过身,目光从这一张张面孔上扫过去,斩钉截铁的说:“走,去皇城司。”
司空一下就明白了他的意思,一握拳,恶狠狠地骂道:“锤死这些王八蛋!”
三番五次从他们手里抢饭吃,不给他点儿颜色,真以为他们都是小白兔吗?!
队伍里还有几个稍微保持着理智,拦住凤随道:“大人,眼下乱局方定……”
凤随冷笑,“就是要这个时候去打架。等过了这个节骨眼,这架还不一定打得起来了!”
拦着他的白潜有些懵,但司空却一瞬间就明白了。
凤随这一次又立了功,但朝廷未必就愿意赏他。凤随带着人去打群架,正好能出一口恶气,顺便也算给了朝廷一个不赏他的理由。
第131章 坏种
作为一个效命于宫廷的特殊单位,皇城司肩挑后勤与特务工作,不可谓不重要。
这样一个重要的单位,自然是有自己的办公场所的。不但有,地段还很豪华讲究,就在皇城的西边,与它相隔一条护城河的地方,就是青羽卫的营地。
皇城司内又分探事司与冰井务,后者负责内廷诸多杂事,前者则如后世的锦衣卫一般,负责各种情报工作。
曹溶的职位就是探事司提点。在他上面,还有一位总揽各项事务的皇城司提举,姓宋,叫宋朝仁。
说起来曹溶还是宋朝仁一手提拔上来的。
谁让曹溶有个好爹呢,同朝为官,互相之间总要卖个面子。何况曹家还有一个在宫里做昭容的女儿,曹家的前途还是很值得期待一下的。
这就是宋朝仁提携曹溶的初衷。
但曹溶年轻、锐进,做事手段又狠辣,时间一长,很多事情官家直接越过了宋朝仁这位皇城司提举,直接交给了曹溶去做。
于是曹溶摇身一变,从一个谦虚恭谨的晚辈,变成了官家面前的红人,开始在皇城司里横着走了。
宋朝仁慢慢也发现了,他身为提举,做的最多的竟然是冰井务提点的活儿,整天跟一群阉人混在一起处理内廷的种种鸡毛蒜皮的小事情,连马桶报废都要报到他这里来!
他整个成了个内廷里打杂的小跑腿!
宋朝仁心头暗恨。
就拿元夜的事来说吧,这么大的事,尤其是皇城司禁军的调遣本该由他来部署,结果曹溶轻飘飘一句“官家有口谕”,就将所有露脸的活儿都兜走了。
他成了留在皇城司里坐冷板凳的那一个!
还美其名曰留着他在大本营里镇守后方。
简直是杀人诛心。
如此这般,宋朝仁虽然也在皇城司里苦守了一整夜,但实际上他什么都不知道,也没人来找他汇报情况,出来进去的人倒是不少,目的地都是隔壁曹提点的公事房。
就连皇城司的八千禁军都被派去何处,也没有人告诉他。
宋朝仁又恨又气,却也只能捧着自己的宝贝茶壶生闷气。
“大人!”门外有杂役大呼小叫地跑了进来,“不好了!有人来闹事!”
宋朝仁一愣,觉得自己听错了什么……还有人到皇城司闹事?
“怎么回事儿?”
这名杂役是他的人,每天拎着扫帚在前院转悠,实际的工作是帮着宋朝仁盯着其余的几名提点,看看他们都有什么人拜访,都忙些什么。所以这小子虽然看上去灰头土脑的,但实际上信息灵通得很。
“一群人呢,好几十个!都一身黑灰,还有几个身上还有血呢!”杂役一脸难以置信的神色,抬手指了指身后,“都拎着棍棒,说来寻仇的!”
宋朝仁也是目瞪口呆,“寻仇?寻什么仇?”
杂役刚进门的时候还一脸惊恐,这会儿慢慢的回过味儿来,竟然有些兴奋了起来,“是找曹大人的。还说私人恩怨,让不相干的人别插手。”
宋朝仁连忙放下手里的茶壶,“走,看看去!”
两个人急急忙忙走出来,还没走到院门口就听见隔壁院里鸡飞狗跳的,还有个清亮的嗓音在那里破口大骂,“这个姓丁的孙子坏的很!专偷别人老婆!这种不要脸的坏种,你们说该不该打?!”
宋朝仁,“……”
宋朝仁有些懵圈,转头问身旁的杂役,“姓丁的……谁啊?”
这里不是曹溶的公事房吗?
杂役忙说:“就在刚才,丁涛大人带着两个小兵来跟曹大人说事情……好巧不巧,就这么被堵里头了。”
宋朝仁的眼珠子一转,就知道这压根不是什么巧不巧的问题,这就是故意的。人家堵得就是他们两个!
宋朝仁凑到院门口鬼鬼祟祟往里看,就见黑乎乎的一院子人,棍棒齐飞,还有几个人专门举着棍子在曹溶的公事房里打砸,乒铃乓啷的,连放花盆的木头架子都被扔出来,砸成了一堆碎柴火棒子。
至于此间的主人曹大人……
宋朝仁表示压根就看不见呐,一群人都打成一团了,每一个都是满身土,谁知道哪一个是丁大人,哪一个是曹大人?
倒是有一个精壮的汉子在人堆里冒了一下头,好像是曹溶那个时刻不离身的侍卫曹九黎,不过他只冒了一下头就又被人群淹没了,快的让人以为是错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