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娘子心里好受了许多。她已经知道将离就是司空,是大理寺的公差,这会儿听李骞提到了九江门,便猜到李素心与九江门怕是有一些联系,忙说:“我让人通知师弟一声。九江门什么心思,我们也不知道,总归要提防才好。”
李骞微微颌首,又说:“小鱼跑一趟。”
小鱼是他身边的人,小鱼出面,就代表了他的意思。司空见了就应该明白这件事的严重性了。
司空听到这里,忍不住问他师父,“李素心,是个什么样的人?”
李骞漫不经心的答道:“是个……难成大器的女人。”
司空品了品这句话,觉得他师父好像对这位师侄的评价不怎么高啊。他想起之前春娘子身边的刘婆子曾经说过,这位李教习琴技极佳,不怎么爱说话,为人非常严厉。
还有,他师父说自己从牡丹楼出来的时候带了两个孩子,他带走了自己一手教出来的年轻的乐师,却没有带走李素心。如今又特意点出她跟九江门关系匪浅……
司空就觉得,李骞明摆着是不信任她的。说不定在李骞回来之前,这个李素心就做了什么损害师门的事情。
李骞没想跟他解释自己不信任李素心的原因。
司空的想法却突然岔开了,问他,“这个李素心跟师父你是同姓,你们是亲戚吗?”
李骞没好气的白了他一眼,“让你来,是为了说闲话的?”
司空做个投降的姿势,“好啦,我错了。我知道师父的意思了。”
李骞看着他微微带点儿讨饶的小表情,轻声叹了口气,“该说的都说完了。年下事多,你也不必两头跑了。等放了假再搬过来。”
李骞的意思是过年放假的时候,让司空搬过来跟他一起住。
司空连忙点头,“我都听师父的。”
李骞又问他,“有什么想吃的,我让人给你做。”
司空心头暖暖的,忍不住凑过去在李骞胳膊上抱了一下,“我想吃羊肉馅的大饺子,还要吃红烧猪蹄子和三杯鸭……”
闹够了师父,司空一溜烟跑回去忙正经事去了。
他一出门,李骞的神情就沉了下来,他低着头看着被司空揉起了褶子的衣袖,头也不抬的喊了一声,“小鱼?”
小鱼迟疑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小青。他以为李骞要换衣裳,喊错了人。
结果李骞又喊了一声,“小鱼。”
小鱼走到他身边,“先生?”
李骞抬头看着他,双眼幽暗沉静,如同古潭一般,一直看到了他的心里去,“你和小青,帮我照看着将离。我有什么没想到的,你们要记得提醒我。”
小鱼就知道李骞已经看出了他对将离的那点儿小心思,有些惭愧的点点头,“我知道了,先生。”
李骞没有责备什么,只是有些惆怅的叹了口气说:“这孩子不知道小时候是什么样儿,大约吃了不少苦……长大了,这眉眼倒是跟他爹越来越像。”
他身旁的两个人都吃了一惊。他们一直以为李骞是心血来潮收下了司空这个徒弟,原来这里面还有渊源。
小青在李骞面前更自在一些,忍不住问道:“将离的父亲,是先生的朋友吗?”
李骞却一脸黯然地摇了摇头,不愿再说下去了。
第118章 送人证
司空回了葫芦街,远远就看见虞国公府的后门外停着一辆马车,赶车的位置上除了车夫,还坐着一个很眼熟的人。
司空怀疑自己看错了,等离近一些,才确定这人真是薛长青,薛千山时刻带在身边的那个秘书。
一段时间没见,他看上去好像瘦了一些,眉眼之间带着憔悴的神色。看见司空骑马过来,他很客气地从马车上跳下来,冲着他行了个礼。
司空摸不准他们的来意,只好寒暄几句与案情不相干的事,“马上过年了,还以为你们要回南边老家去呢。”
时人重视宗族,平时天南地北地走不算什么,到了过年的时候却都要回乡的。因为过年有一族之中最为重要的大型活动:祭祖。
薛长青有些勉强的笑了笑说:“生意人,哪能说走就走呢。再说我家少东已经派人回去接家眷来京城,再过几日就要到了……倒是不用再往回赶了。”
司空心想,老婆孩子都接出来了,薛千山该不会是要与薛家决裂了吧?!
也不对。
从上次试探他的反应来看,他应该早就知道自己的身世了。没理由以前能忍下来,现在就忍不了了……
除非有什么特别的缘故。
司空若有所思,“你家少东是来报案吗?”
虽然这样问,但司空却觉得报案的可能性不大。真要办案的话,人家直接就去大理寺了。这会儿鬼鬼祟祟的摸到家里来,倒有些要示好的意思在里面。
薛长青脸上的笑容都快要挂不住了,眼神也幽怨起来,这位小公爷到底会不会说话啊,他们这明明就是上门拜访的节奏好吧?!
“不是。”薛长青忍着怨气解释说:“有一些特别的情况,我家少东要跟少卿大人通通风……”
咦?!
司空从马上跳下来,离得近些仔细打量这位薛秘书。他怎么从薛长青的话里听出了几分“我们要重新站队,要跟你们合伙”这样的意思?
司空的眼神太诡异,薛长青笑得更勉强了,开始没话找话,“司兄弟也是西京人吧?”
“正是。”司空笑呵呵的对他说:“京城过年还是挺热闹的。”
两人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就听院里传来说话声,门扇从里面被人拉开,走出几个人来。当先一人披着华贵的狐裘,正是“薛记”的少东家薛千山。
薛千山身旁送出来的人是贯节,他们身后还跟着两个管事模样的人,司空都觉得脸生得很。他发现不光薛长青看上去憔悴了,薛千山的状态也不怎么好,他就像是一段时间以来始终吃不好睡不好似的,脸色苍白,还带着黑眼圈。
最重要的是,他的气质也变了,最初见面时那种春暖花开一般的温煦不知道飞去哪儿了,他板着脸,眼中的神色冰冷如霜。
薛千山也看见了司空,却并没有停下来寒暄,只是略微点了点头便快步走下台阶,直接上了马车,他身后的管事也快步跟上,一溜烟地钻进了马车里,好像身后有狗撵着他们似的。
司空眼尖,注意到这两位管事都是一副受惊过度的模样,其中一个在上马车的时候还脚下一滑,险些摔一跤。
司空,“……”
也不知道他们都跟他家大人说了些什么?
贯节站在后门外的台阶上目送薛家的马车离开,然后对司空笑着说:“司空大哥,大人说了,让你回来去他那里一趟。”
“大人在小书房?”
贯节点头,“是,彦少爷和连先生也在。”
等司空把马儿送回马厩,赶到内书房的时候,才发现书房里的人都被凤随撵回院子里去了。书案上乱七八糟地摆着几个小模型,似乎都是弩箭上的一部分,旁边的桌子上茶具还没来得及收下去。
司空还是头一次看到凤随的房间乱成这个样子。
凤随坐在书案后面,正在摆弄凤彦他们拿过来的模型,见司空进来,就招了招手说:“来,看看他们做的东西。”
司空朝着书案的方向走了两步,就听脚下咔嚓一声响,低头一看……花生壳。再看旁边的火盆,盆沿上还摆着几个烤的黄焦焦的板栗。
所以……这些人是来开茶话会的吗?
凤随一笑,也有些无奈,“阿彦年纪小,到哪里都喜欢带着零嘴儿……还没来得及收拾。”
他说这话的时候,空青和贯节一起进来了。凤随的内书房向来不用别人收拾,两个少年是做惯了这些事的,收拾起来非常利落。
凤随又嘱咐一句,“上一壶温茶。”
空青答应着退了下去。
司空不想承认,冷不防听到“温茶”两个字,他还真有点儿被感动了。凤随只会比他更忙,但他偏偏记得自己生活上的细微的喜好。
被人温柔相待,没有人会不喜欢。
凤随看了他一眼,眼中微微带笑,“你师父那边有什么事?”
司空从短暂的出神中清醒过来,连忙将林宅发生的事情讲了一遍,“我师父和师姐他们都跟李素心不怎么来往,师父说她心太大了,也不知道是什么意思。”
凤随失笑,“还能有什么意思,无非就是自告奋勇的替九江门的人跑腿罢了。你师父不是说她在牡丹楼占着股吗,这就对了,她与牡丹楼、与九江门的利益才是一致的。”
司空摇头,“她胆子也未免太大了,这种法子都敢想……这些人真要出了什么差错,我师姐要被他们连累死了。”
凤随想了想,悄声说:“这事儿听着玄,但你师姐若是真被她说动了,很有可能让她办成……你想,宫里的人虽然查的严,但他们毕竟跟乐团里的乐师们不是那么熟悉。外表上稍稍修饰一下,真想混进去并不是不可能的事。”
司空也知道这里面有漏洞可钻,但真敢钻这种漏洞的人,那得是什么样儿的亡命徒啊。欺君罔上,被抓住了就是诛九族的大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