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蓝洵玉头撞在铁栏子上,砰砰砰作响,怒吼道:“今日是潘金巧,明日就是李金巧,你要的完吗?过些年,再添几个孩子,你是别人的丈夫和父亲,我是多余的!”
像疯了一样,蓝洵玉瞪着眼,瞳孔像炸裂出眼眶一样,盯着萧炎天,恨声尖叫道:“我是多余的!我从来是多余的!我亲爹妈不要我,假爹妈也不要我,除了你,我谁也没有?你爹娘证我立的誓言!你要坐江山娶老婆!你不要我!”
屋里静悄悄地,连呼吸都能听见,蓝洵玉恍恍惚惚像个傻子,茫然地看了看四周,如走失的羔羊,迷茫地四处望着,一会儿,瘫软地坐在地上,眼泪直落,哭道:“师父,我不调皮,不捣蛋,你能看到我吗?我不想别人教我读书,不想好好吃饭,我想你看着我,抱着我,守着我。”
蓝洵玉手抓着头发,痛哭地摇头,凄厉叫嚷,道:“不是我怕你缠着我, 不要说什么男欢女爱,我们之间岂止那些?就算我对你没有半分男女私情,只要你想要,我躺平了给你槽一辈子也愿意,但,师父,我承受不起哪一天我再看不见你,孤独寂寞地死去,身边连一个可以说话交代后事的人也没有。”
第114章 心相通之师父爱我。
萧炎天像石化了一样,伫立良久,定定地看着笼子里哭泣的人,一字一句,颤抖道:“把所有的事情来龙去脉全部讲清。”
蓝洵玉再不敢有半点搪塞隐瞒, 将梅弄雪的身世,他和郎寒天之间的关系,皇蛊虫等。
怎么认识花阙,花阙教了他什么,带着他去了哪里,他怎么入宫,花阙怎么用他知道深山别苑的位置。
但凡他所知,没有半句谎话,
原原本本,
老老实实,
一字不差,
一一交代清楚。
萧炎天安静地听着。
三个时辰后,蓝洵玉才讲完,他偷瞄着萧炎天的脸色,揣度着是不是还要被打,尤其是花阙让人跟着他挑了深山别苑。
良久。
萧炎天沉默不语。
过了一柱香的时间,萧炎天道:“今后你可还随意捐命吗?”
没有想到萧炎天会这样问,他想,至少,也先问问花阙的事。
鼻子一酸,
师父还是最关心他的小狗命。
蓝洵玉连忙在地上磕头道:“再不了。”
“记得你今日说的,来日再敢任性妄为,不用别人杀你,我先抽死你。”
一把精巧的钥匙开了锁,
里面的人爬出来,
乖巧地跪在地上,
温顺又听话。
萧炎天道:“我答应你,以后不娶妻,也不生子,你好好待在我身边,等这边事情平定,我与你归隐。”
“你是说?”
大手抚摸上柔软的头发,将人按在怀里,道:“为师本就不爱朝堂。”只爱你。
后半句,萧炎天没有说出来。
然,身在局中,怎么可能抽身?当然,这是后话。
蓝洵玉观察着萧炎天的神色,知今夜酷刑到这里,师父不会再打他,于是松了一口气,心里着实安稳不少,仍心有余悸地瞄了一眼铁笼子。
萧炎天看蓝洵玉神色,冷声道:“起小便是,不收拾你,天天上房揭瓦,挨了训,才装模作样的像个人。”
蓝洵玉不敢辨嘴。
须臾,萧炎天,道:“明日我请高僧做法,超度亡灵,为谢惊鸿与其家人立碑,面南祭拜,你我斋戒,分开睡,每日为他抄经祈福,为期一月。”
“师父……”
“有什么想做的,皆与我说,不可隐瞒,不可在外胡作非为,不可自以为是,禁药不准再炼制。花阙早晚会浮出水面,你吃了亏,不要再招惹他,我来对付他。”
蓝洵玉老实得不能再老实,又装起来孙子,软软乖乖道:“是。”
“趴床上去,我给你上药。”
狗腿的蓝洵玉赶紧屁颠屁颠地趴在床上,一边哼哼唧唧,翻过身的时候看到床边的酒杯,再看里面泛着紫色的酒水顿时吓了一跳,他深知药理,知酒里下了毒的,便心惊道:“师父,你弄星毒草放在酒里做什么?”
萧炎天将蓝洵玉抱在怀里,道:“你若真心爱梅弄雪不要为师,为师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一杯毒酒死了,随你去给他守墓,若活着看你朝思暮想别人,我活不下去。”
蓝洵玉嚎啕一声,哭了起来,紧紧地抱着萧炎天,道:“师父。”随想抬头,萧炎天只将他按着,沙哑道:“别。”
过了一会儿,湿润的东西一滴一滴地落下来,滑过蓝洵玉的耳边,打湿他的侧鬓,蓝洵玉心中酸涩不已,更紧紧地抱着萧火天。
文宣二年,皇帝命人设灵堂于崇圣寺,祭奠中郎少将谢惊鸿。
帝亲着白丧服来吊唁,群臣百官皆往,独郎寒天与容月未至。
后将谢少将葬于皇城的忠烈堂内,设牌位,追谥忠武侯,其父谢云堂追为敬远侯,其母为忠烈夫人。
这样隆重的大礼,若非社稷重臣,位列三公,着实有些过了。
蓝洵玉忐忑不安。
萧炎天道:“此非为私情,也非为赎罪,我杀了他并不觉得愧疚,他已是天人五衰,将死之人,那样做便是故意让我杀了他,好让你记住他。再来一次,我还是会杀了他。但,他之秉性,他父母之风骨,我不得不佩服,今日所做,皆为其人情深义重,正骨浩荡,不可辱没。”
第116章 定江山
此一言让楼云梦和李睿渊深深感动。
第二日,萧炎天命御史大夫李睿渊携元帅金印与虎符交予大将军郎寒天。
群臣极力反对,朝堂之上,各个大臣声嘶力竭,劝阻道:“大将军现在因为谢氏翻案的事愤恨陛下,陛下将全部军权交给他,万一,他起了反心,谋害您,好不容易刚稳定下的社稷又要崩塌。”
几个文官头磕破了,血直流,匍匐在地,噙着君主的衣角,苦苦哀求收回成命。
萧炎天定力很好,冷着脸,挺身立着不动,直等到大臣们半夜困了躺在地上又冷又饿地昏过去,嘴自动松开衣服,才起身走开,叫来御林军来将人好好送回去。
大将军府内,郎寒天心灰意冷,收拾了细软,备了马车,准备和容月离开,找一个有山有水的地方安度余生,待看到李睿渊捧着金托盘上的帅印和金虎符时,怔怔不语,许久,面无表情地坐下对容月道:“不走了。”
萧炎天白日上朝,傍晚下朝便在佛堂,蓝洵玉,楼云梦,李睿渊皆为梅弄雪抄写祈福经书。
如此过了一个月,傍晚时分,几个人便衣到坟前烧香祭奠,回程的路上,谈到谢家当年的事,诸多疑点,比如:
谁给谢惊鸿种下蛊皇虫?
苗王宫内为何会有谢云棠与先苗王大量的书信往来?
梅弄雪潜入到恋梦楼里四处打探消息,查出当初杨淮带兵前去苗疆时,并不是去救援,而是让士兵穿上苗人的衣服,将从战场上逃出来的郎家兵将,郎寒天叔伯兄弟等全部杀死,不留下一个活口。
十万兵马,全军覆没。
据谢惊鸿讲述,他父子领兵三千夜袭苗疆粮草营地,进入一片瘴气毒雾中,醒来后所有人不见了。
为救郎寒天,他在苗疆四处躲避,遇到一位高人,送他一个紫色的虫子,割开他的皮肉,放进去。
谢惊鸿救下正在被苗兵围奸的郎寒天,担心郎寒天见了自己羞愧,便躲在树林里操控蛊虫毒物。
救下人后,谢惊鸿跟在后面,却不曾想有人在背后将他打晕。
等他醒来,郎寒天已经不知所踪,而他被关在一个阴冷的地窖里,暗无天日,关了五年。
他出来时,正是郎寒天杀了苗王和王后,摆庆功宴,与杨淮情为父子。
他乔装后,随着队伍回到京师。
时至今日,过往的事,犹如一个巨大的谜团,仿佛有一支无形中的大手操控着一切,细细想来,令人恐惧而不安,毕竟像梅弄雪那样的高手和聪慧的人查了五年都只能触及到外层,可见大局背后有多强悍的人,以及,多深沉的阴谋。
再者,蓝洵玉的身世也成了一个谜。
照薛氏的说法,蓝洵玉肯定不是蓝靖远的孩子。
重重迷雾,
疑团如云。
几个人讨论着,走到启封城的主街,开明街。
此刻虽然夜晚时分,但一点也不黑,道路两旁挂满了纱灯笼,照得夜如白昼。
酒楼茶肆的幌子随风飘着,店小二手巾搭载肩膀上,站在门口笑脸吆喝。
与江南夜不同,北方的夜少了一些温柔,多了些豪迈,夜不禁宵,文人雅士三五成群,手里折扇摇着,头戴纶巾,宽袖广袍,齐齐地朝着一个地方去。
那地方更奇怪,与平常见到的酒楼茶肆不一样。
门头是两个对着的扇面形状,上书:扇仙楼。
门前两个穿着华丽的娇美娘子颜笑盈盈,但看娘子身上穿得一身派头,天蚕丝银丝暗纹百褶裙,翡翠九珠玉步摇,抬手之间,仪态万千,不像一个迎宾的丫头,倒像是什么千金大小姐。
梨花门,雕梁画栋,气派非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