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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阙韶华 完结+番外 (薄荷酒/薄荷酒BHJ)




第一百八十章 有所必为
  交谈到了这个地步,洛凭渊已推无可推,况且即使他坚持拒绝,洛湮华还有一句杀手锏在后面等着:“凭渊不是答应了,什么都听我的?”
  “皇兄实在是偏心,时间精力都给了琅環,却推我去承储。”他只能郁闷地咕哝。
  洛湮华微笑,也不辩解。他是准备陪着琅環再走上一程,但迟早会辞去宗主之位。
  作为立国以来最大的冤案,琅環旧案无疑是不该发生的,但推究根源,祸端究竟是何时种下,始于十年前,还是更早?
  在他心目中,近三十年前,当前代宗主江寒决定与皇室联姻时,或许已注定了灾祸必将来临。
  宗主爱女江璧瑶许配年轻皇子洛展鸿,是琅環的第一个决策错误;数年后外祖父病卒,舅父江恒远选择担任左使,而将宗主之位让给已是太子妃的妹妹,是第二个错误。
  不论外祖父、舅父还是母后,想来都是为了琅環的长远发展。与宗室结亲,固然会受到皇权利用,但也能得到强大的后盾,更加发挥所长,一抒抱负。
  然而,侠者为国为民,却非是为君,江璧瑶以皇后身份而任宗主,确实开创了半壁江山半琅環的全盛局面,与皇帝之间的矛盾却不可避免地积累日深,渐渐地,扶持被猜忌取代,相敬如宾的表象下隐患深埋。或许也曾有过恩爱眷顾的日子,但什么样的情感禁得起不断消磨、离心离德几乎是必然的。
  倘若放弃坚持、惟命是从,琅環与帝王家的侍卫也无甚不同,最多武功高些,组织严密些。真正令琅環卓尔不群,使皇帝深深忌惮的,是那份来自江湖武林的信念,不为权势所动的傲骨。
  即使未来继位的是洛凭渊,而琅環的宗主是自己,洛湮华也不认为能够全然避免这种内在的矛盾。
  与其相疑争斗,不若保持距离分道而行,既遥遥呼应,又互为制约。便如同两条偶尔聚合的河流,最终仍可殊途同归。所以在不远的将来,琅環将切断与宗室的联系,完全回归到江湖。
  洛凭渊不晓得皇兄已在规划长远,对于自己未来的命运,还不太情愿就范,又怀着一丝希望去找云王,劝不动静王,或许能推给四皇兄呢?
  “由我去当太子?五皇弟,你确定不是在说梦话?”没等他将来意表达完整,原本神情悠闲的洛临翩就轩起眉峰,干脆利落地回绝,“没门,窗户也没有,你就死了这条心,自个担着吧!”
  洛凭渊十分烦恼,他已经回到户部,接着主持得罪人的清丈田亩,每天都有一堆麻烦事等着处理,想来想去,又抽出时间前去兰亭宫问候容贵妃。六岁的小皇子月月正愁没人陪着玩耍,见到喜欢的五皇兄来了,立即迈着小胖腿,高高兴兴地奔过来。洛凭渊抱起越来越沉手的小包子,听着耳边无忧无虑的咯咯笑声,无端地生出一丝汗颜,默默将来意又咽了回去。
  那一刻,他真切地感受到了压力,山河如画,泱泱子民,在日后的将来,难道真的会成为自己的责任?
  至此,承统问题暂且搁置,一切顺其自然;归根到底,选择何时以及立谁为储,乃是皇帝说了算。
  而宁王的心里,却还有另一件放不下的事。琅環的冤情虽然明朗,但是在他看来,笼罩在静王身上的阴影尚未完全消散。
  回溯当初,韩贵妃与魏无泽、薛松年共谋定计,其中最狠毒的一环,莫过于假造江璧瑶与琅環右使萧夙玉的私情,连皇长子的血缘也诬陷在内。从而刺客入宫、边关失守,都找到了合理动机,牢牢栽赃到琅環皇后身上。
  没有哪一个上位者能容忍这样的背叛,遑论如日中天的琅環、群臣推爱的长子,早已被君王隐隐视为威胁。天宜帝短短几日间就下决心赐死皇后,连仅有的一丝情分也荡然无存,难道不正是由于得到了如此充分的理由?
  时至今日,所有证据都清楚地指向同一个真相——琅環皇后是无辜的,但距离彻底还以清白,却还缺少最后一步。因为当年事发之际,皇帝在深信不疑前,是曾经亲自验证过的。
  进行滴血验亲的时候,洛深华尚在昏迷,以韩贵妃的心机手段,岂会容许精心策划的计谋出现纰漏,想也知道是动了手脚的。
  但是,不经查证确认,一切都只能停留在推测。
  涉及宫规隐秘,臣子们不约而同地闭上了嘴,三司会审也是围绕通敌叛国展开,尽量不去触碰最深层的禁忌。不是大家不肯尽力,问题在于,天宜帝从没说过静王不是真正的皇子,那时的滴血验亲也是秘密进行,根本不容传扬于外。多年来围绕皇长子的争议纷扰、加诸的罪名迫害,统统是基于莫须有三个字。所以,没有适当的由头,无端去招惹本就气急败坏的皇帝,简直是嫌自己命长。
  旁人选择了缄默、忽略,而身为当事人的洛湮华,关注案情进展之余,对此同样不置一词。
  洛凭渊不知道是否只有自己在纠结,觉得问题很严重,不解决不行。这种不安除了源于案情本身,或许也来自进宫问安时,天宜帝那种时而阴沉时而愤恨的不稳定状态,以及偶尔流露出的一丝狰狞,明明穷途末路,尤自垂死挣扎。
  “人人都道朕刻薄猜忌,苛待了大皇子。他们不在其位,焉知朕的难处!”皇帝说话时,面带冷笑,又似有无尽感慨,“太祖南征北战,何其不易才创立禹周天下,朕既然承天继运,守土安邦便是分内之责!宁可错杀,绝不容放过分毫风险。朕是恐怕一旦心慈手软,百年基业便要毁于外姓之手,朕死后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
  要是有朝一日,天宜帝知道了静王的病情已经好转,会有什么反应?洛凭渊辗转反侧,想了又想,终是忍耐不住,在一个平静的夜晚,试探性地道出了自己的想法:“皇兄,你有没有考虑过,再同父皇做一次滴血认亲?”
  静王正在闲坐看书,闻言合拢手中诗卷,朝他淡淡瞥去一眼:“没想过,也没兴趣。”
  “咳,我知道皇兄没兴趣,但是,”被少见地带着冷意的目光一扫,宁王殿下登时有些底气不足,硬着头皮说道,“当年查验结果虚假,的确影响极大。父皇会对琅環、对娘娘施以辣手,多年来毫无悔意,不都是抓住这件事做文章?”
  洛湮华静静注视着他,若有所思,洛凭渊自忖并无私心,神情渐渐恢复了坦然,认真地说道:“既然伸冤,总要彻彻底底,我是在想,如此大事不可含混过去,理应让父皇承认错误,至少再也找不出理由自欺,琅環伸冤才是真正完整!”
  “用不着。”尽管他情辞恳切,静王却没有动容,收回目光,依旧神情淡漠,“既然现有证据已足够平反,血缘真假便是无关紧要,又何须刻意求证?陛下喜欢自欺,那便随他去好了。”
  “可是,就算不影响昭雪,也是案情的重要关键啊,现在置之不理,岂不是留下谜团,万一将来被有心人利用……”洛凭渊有些着急,继续劝道。
  洛湮华蹙眉,他实在不喜欢谈论这个话题,脸上不觉罩了一层薄薄的寒霜:“索性和你说得再明白些,凭渊,我从没想过同陛下做什么滴血认亲,没想过的意思就是,我不准备认他!”
  “……”换做其他情况,洛凭渊早已偃旗息鼓,自动退散,但眼下,他仍然在努力奋斗,试图转而动之以情,“可是,其中也牵连到娘娘的清誉啊,娘娘被韩贵妃陷害,含冤莫白,还有萧右使,为他们恢复名誉不是天经地义?而且,只要重新滴血认亲,父皇必然会受到宗室的压力,再难以轻举妄动伤害皇兄了!”
  末了一句,才是他心里最为在意的。往后日子还长,天宜帝今次吃了大亏,难保不会再兴起报复之念。然而一旦父子的真实血缘得到确认,无论道义伦理,于国于己,都再无抵赖的余地,就算仍旧心怀耿耿,也必然诸多顾忌。
  静王迎着弟弟满是期盼的目光,淡淡道:“不愿意。”
  他不欲再争论下去,径自起身离开书房,转入了内室。
  洛凭渊一时反应不过来,在原地蒙了一阵,才意识到自己是被丢下不理了。他赶紧去追。想不到卧房的门已经合拢紧闭,完全没有打开的意思。
  五殿下从未吃过闭门羹,又是一阵发晕,本来还想敲门询问,踌躇间,旁边的谷雨拉了拉他的衣袖,小声道:“殿下,时辰不早,主上已安歇了。”连逐客令都下了。
  洛凭渊自然不好擅闯,在房门外等候了一阵,里面静悄悄地不见动静,他只得摸着撞疼的鼻子,悻悻地告辞离去。上马的时候,心里不期然冒出一个念头,“皇兄,怎么好像比从前任性了?”
  碰了一鼻子灰之后,洛凭渊明白再劝无益,以静王的性情,既然连搬出大局和娘娘都不管用,那就绝无转圜余地。
  但是闭嘴不吭声,不代表他打消了这份心思。天宜帝逃避事实,静王对皇帝只有反感,要双方自愿配合看来是没指望了,然而,事情却未必办不成。
  经过反复思量、推敲,宁王决定靠自己。
  当然,自己动手,不等于单打独斗地蛮干,联合同伙还是很重要的。洛凭渊先去见洛临翩,将想法与计划和盘托出,云王这一回倒是没有反对,很痛快地答应入伙:“是该有个了结,否则也太便宜了父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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