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尘儿的唇抿得微微泛了白,定定地直视着华以沫,语气僵硬:“你若这般认为,那请离开。兰儿的毒,我也不需要你华以沫来解。”
华以沫闻言,脸上寒意愈发重了一分,几乎从齿缝里咬牙切齿地吐露出一句话来:“尘儿,莫要让我为难。”
“是你在为难我。”
……
两人对峙般得沉默站立着,一时都没有再开口。
半晌,苏尘儿不再理会华以沫,兀自面无表情地转过身去,望向兰儿,正欲开口安抚,突然背后传来刺痛感,随即有昏沉意识如潮水般漫过来。苏尘儿身子一震,不敢置信地回头望向华以沫,正见到对方平静地收回了手里的针。苏尘儿尚未来得及的说话,已身子一软往后倒去,被准备好的华以沫顺势接入怀里。
华以沫抬头望向惊讶地望着眼前境况的白暮烟,出声道:“白堂主,要麻烦你将尘儿送回去了。”
“……好。”白暮烟踟蹰地接过了被华以沫弄昏的苏尘儿,最后瞥了一眼脸色有些难看的对方,然后抬脚离开了房间。
直到目送着苏尘儿的身影消失,华以沫才掩好门,沉着目光望向从刚才起就低着头蜷缩在椅子上的兰儿,缓缓开了口:“兰儿,好久不见。我想知道他们做了什么,才让你变成了这样?”
华以沫的问题并没有让兰儿抬起头,只见她还是将脸埋在膝盖处。只有身子在空气里微微轻颤。
“喂。”华以沫忍耐着心底的不满,往前走了几步,忽然瞥见了桌子上的那张纸,脚步随之一顿。
片刻后,将那些字阅完的华以沫才皱起眉头,提了声音问道:“是那个风茜的女人将你弄成这样的?”顿了顿,又冷然道,“你说你偷听到了阮家堡要过来找尘儿报仇的事?他们以为阮天鹰的死和尘儿有关?”
虽是问话,华以沫心里却已经有了答案。她的神色愈发冰冷几分,垂着眸自言自语道:“肯定是雷振云那个人渣在背后说了些什么。真是可笑,这种话阮家堡竟然也信。”
说着,华以沫重新望向兰儿,加重了语气,解释得很是不耐道,“刚才我与尘儿的对话,你也该知道我并非针对你,只是处于尘儿立场考虑。我相信你历尽艰辛找到噬血楼,也不愿意让尘儿因为你染了毒罢?配合一点,两个时辰后尘儿就会醒了,我不想因你与她起争执。”
听到华以沫的话,兰儿这才躲躲闪闪地抬起头来,露出一张丑陋骇人的容颜。
然而华以沫神色并未出现兰儿想象中的嫌恶,依旧是一脸冷漠平静的模样,倒让兰儿有些惊讶。
似乎是猜到了兰儿的心思,华以沫冷冷地勾了勾唇角,瞥着她语气不屑道:“惊讶我没被你吓到么?我是鬼医,比你更惨烈的我也见过不少,这算什么。”
说话间,华以沫已走到兰儿身前,打量了下她身上异于常人的血迹颜色,又专注地望着兰儿眼角那道裂口,眉头蹙起来,忽道:“你的这条伤疤,痒不痒?”
兰儿闻言,怯怯地点了点头。
“你可记得它是怎么来的?”
兰儿摇头。
华以沫见状,沉吟了番,从怀里取出金针木匣,略一沉吟,叮嘱道:“可能会有些难受,你切记忍着。”
言罢,她执了一根极长的金针,敛了神色,将自己的呼吸调了稳,然后探手,缓缓刺到了兰儿眼角疤痕的中间,手一用力,那根金针便没入了一小截。
兰儿吃痛地动了动神色,有些不解地望着华以沫,不知她要做什么。很快,兰儿便觉得眼角处的痒意越来越甚,她想要伸手去抓,却被华以沫警告地瞥了一眼,才勉强忍耐了住。
然而随着时间的过去,那痒意几乎快到濒临崩溃的点。兰儿双手攥得死紧,连眼睛都闭了起来,一张丑陋容颜愈发显得狰狞。只是她一心挣扎着与那痒意对抗,并未能顾上这些。因此她也没见到,华以沫的脸上的平静神色微微动了动。
华以沫望着兰儿眼角有一闪而逝的凸起在薄薄的皮肤下飞快滑过,随即又隐入鬓角。像极了一条虫子模样。
原来如此。华以沫在心里暗道,兰儿之所以枯瘦至此,容貌又变了异,果然是被那些诡异的虫蛊所害。
只是……华以沫的视线细细打量过兰儿痛苦的神色,眉头不由微微有些纠起来。
这样程度的变异,似乎有些棘手了。
☆、208水落石出(三)
天逸来到白虎堂推开书房门时,正听到一声压抑的抽气声混杂着难耐痛楚搅得房间里空气一滞,有类似于摩擦的生涩声音一并传来。
天逸迈入房间的脚步随之一顿,然后下意识地抬头往前望去。
只见一个女子正闭着眼睛坐在椅子之上,身子僵硬地挺直着,额头冷汗如雨,沾湿了那分外脏污的衣襟,也染得青丝湿哒哒地捻在脸上。身形枯瘦,像是被风干一半的尸体。而在青丝下的面容苍白眼窝深陷,眼角有疤痕粗粝划过。
不过这么一眼,天逸的身子已经不受控制地微微一震,迈出去的脚步如疾风般收了回来。
闻得天逸的开门声,站在兰儿身前的华以沫神色格外凝重地将手里的金针缓缓没入对方的百汇穴里,然后方转过身子,瞥了一眼天逸,出声道:“天先生来得正好。有东西让你瞧一瞧。”
天逸神色颇有些为难地迟疑了下,才缓慢艰难地往华以沫身旁移去。不过才几步便又重新停了下来。
华以沫一开始并未在意,兀自朝依旧闭着眼睛没有反应的兰儿努了努嘴:“你仔细来瞧瞧,她的状况有点不太好。”
天逸听到华以沫的话,脸上神色不由一阵尴尬,张了张嘴,却没有说话。
华以沫见天逸的视线依旧停留在自己身上,不解地挑了挑眉:“怎么?”
天逸拢在衣袖里的手愈发往里伸了伸,轻咳了一声,在心里将隐瞒了重要实情的白暮烟骂了个遍,才不好意思地开口道:“华姑娘,你知我素来爱美人……其实我从没医治过这,这样容貌奇特的人……”天逸咽了咽口水,神色为难,“这样我会有阴影……”
华以沫着实没有想到天逸这样奇怪的理由,难得微微一怔。
“看来这一次,只能劳烦华姑娘了。我也难以说服自己施以援手……”对了对,天逸边说边缓缓往后退了一步,脸上笑容僵硬,“那……如果没事,我便先走了。这位姑娘,”
言罢,天逸便匆匆转身欲离去,身后的华以沫已率先反应过来,出声唤住了他。
“等等。”
天逸的脚步一顿,却并没有转过身来。
华以沫的神色已经恢复了如常:“天先生这个习惯虽不太好,不过既然你如此坚持,我也不强求。不过我需要几味药,还得你帮忙。”
天逸闻言,神色一喜,连忙道:“这是自然,华姑娘需要什么药,但说无妨。”
“嗯。稍等。”
约莫过了片刻,华以沫绕到了天逸身前,将一张纸交给了天逸。
天逸接过,随便垂眸望了一眼,忽然神色浮现一抹惊讶:“这是……虫蛊方子?”
“噢?天先生也有涉猎?”
“皮毛罢了,倒并未碰见过。只在书中见到提及些许。”天逸说着蹙起眉来,眼底起了好奇,“那姑娘……中的是虫蛊?”
“自然。”华以沫的语气有些凝重,“这虫在她身体血管了养了一段时日,从里开始崩坏了她的身子。因为是从眼角种下去的,因此第一时间就损坏了容貌。若是不管不顾,不出多少时日虫蛊便会破体而出,到时候她也活不了。”
解释完,华以沫目光有些寒意。她记得阮家堡的风茜好像一直因为阮君炎那家伙的缘故对尘儿心存敌意,赶出尘儿也就算了,如今竟然还将尘儿的侍女折腾成这般模样,不是存心让尘儿难过么?
“这么狠,竟然毁人容貌。”一旁的天逸有些咋舌,顿了顿,忽道,“听暮烟说,她身体里的毒素好像会害人?”
“嗯。的确如此。”华以沫颇有些头疼的模样,“她的身体浸泡过毒药,母蛊生长极快,因此她的血里有许多母蛊产的卵,一旦旁人沾上,眨眼间就能将人置之死地。唯一的办法是将母蛊引出杀死,这倒也不是没办法,只是我虽有三四分把握保住她的命,但……那已毁的容颜,怕是也无回天之力。”
天逸闻言,不由想起了紫珊,忍不住叹出一口气来:“也是。紫珊只因灼伤了背,便受了如此之大的影响,险些酿成一个悲剧,这位姑娘不过这般小的年纪,正是风华正茂时突然遭遇了这样的灾难,接下来漫长的生涯里许是生不如死。”
“嗯。”华以沫面色沉重地点点头,“我担心的就是如此。且她又是因为尘儿才遭受了如此大的磨难,若是任由其发展,尘儿再如何淡泊心性,这般状况,却也是除不去心里的毒瘤。”
“这……”天逸也知道华以沫所虑并非杞人忧天。之前一路进了白虎堂,众人见到他过来,神色颇有些奇特。他本不解,直到方才见到女子的一瞬后才恍然。那些人肯定是猜到他是来为对方医治,心里都并不看好。好一些的尚因礼貌忍耐着,稍微随心点的,脸上是显而易见的嫌恶鄙夷,也不乏惊惧之人。芸芸众生,又有几个能偏离美丑之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