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道?”华以沫神色颇有些嘲讽,“怕是特意示好罢。”说着,华以沫的目光更逼迫,“之前擅自将尘儿带走的事,我还没有找你算账,你倒好,自己送上门来么?”
莫平怀自然不知华以沫的心情因为近日来苏尘儿的冷落本来就很不好,听到对方这样的口气,忍不住蹙了蹙眉:“华姑娘,上次之事的确是我不对,我也向苏姑娘道了歉。只是今日我瞧苏姑娘的心情也不是太好……”
闻此,华以沫的眸光暗了暗,随即有风暴涌上来。她的声音压得更加低,打断了莫平怀的话:“她心情不好,关你何事?”
莫平怀细细端详了华以沫片刻,忽然有些恍然:“苏姑娘心情不好,是因为你?”说着,他顿了顿,有些不满神色,“你不应该如此的。”
“闭嘴。”华以沫眉间闪过一丝怒意,手一扬,一枚银针已飞快地朝莫平怀刺去。
莫平怀一惊,连忙转身,堪堪避开了突如其来的银针。他见华以沫一语不合就动手,脸色也有些沉下来:“华姑娘,你是噬血楼的贵客,也是楼主的朋友,我不愿与你在此争执。如果是因为带走苏姑娘之事,我可以道歉。但是我所说的,也都是我心里所想。你……”
话语未落,华以沫的眼底戾气已弥漫开来。只见她指间银光一闪,又是三根银针飞来。
“我与尘儿的事,犯不上你来多嘴。”
莫平怀连忙脚尖一点,在半空里翻了个身避开刁钻的银针。只是脚方落地,身子还未平稳,肩头已极快地挨了华以沫的一掌。他的整个人往后飞去,“砰”地装在房门上,发出一声巨响。
华以沫落地,冷冷地俯视着神色有些痛苦的莫平怀,正欲撂下些警告的话来,走廊尽头忽然出现一抹熟悉的身影来。
不远处,苏尘儿抬眼望过来,视线有些辨不清,只令人觉得沉如墨玉,深入海渊。那样的目光里,似带了诸多情感,又似什么都没有带。
她就这样直直地对上了华以沫的目光,毫不避让地望着,像是一场无声的责备。
华以沫在这样的目光里,心头突然一滞。
☆、210水落石出(五)
似乎感觉到气氛的凝固,莫平怀下意识地转头往华以沫望着的方向看了眼,瞥见苏尘儿的瞬间也怔了怔。随即脸色有些微红地连忙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尘土,尴尬地朝苏尘儿笑了笑:“苏姑娘。”
苏尘儿瞥了一眼莫平怀,淡淡道:“你先走罢。”
莫平怀有些不放心地在苏尘儿和华以沫身上来回扫了圈,却也知晓自己的身份不好多事,这才踟蹰地捂着受伤的肩头离开了。
华以沫并没有再去拦,视线一直落在苏尘儿身上。
直到莫平怀的脚步声消失,苏尘儿才收回了望着华以沫的目光,紧抿着唇,不发一语地转过身去,抬脚欲走。
华以沫眼神一沉,下一瞬已经移到苏尘儿身后,抬起右手攥住了苏尘儿垂在身侧的手腕。
苏尘儿的脚步被扯得顿了住。她缓缓回过头来,面色依旧平静,只是望了华以沫一眼,并不开口说话。
华以沫压下胸口翻涌的情绪,低声道:“尘儿,你到底打算冷落我到何时?”
苏尘儿闻言,目光落在华以沫脸上,沉默停留了片刻,手往回扯了扯,却被华以沫攥得愈发紧。
这一次,苏尘儿终于缓缓开了口,话语简洁,听不出情绪:“你想我说什么?”
华以沫的眉头紧紧皱起来,语气里有压抑的不悦:“你既能与那个男人说话,却难道不知该同我说什么吗?”
“提他作甚?”苏尘儿极快地蹙了蹙眉,“方才若是我不出来,难不成你还打算在这里将他杀了不成?华以沫,你好歹顾及下灵岚,噬血楼不是我们的敌人,做事能不能多想一想后果?”
华以沫听到苏尘儿的责问,脸色有些冷凝。她盯着苏尘儿半晌,忽道:“是,我是冲动。那尘儿你呢?这样纠结在兰儿的事上又有意思吗?难道你就忍心看着兰儿以后……”
“别再提兰儿。”苏尘儿倏地打断了华以沫的话,“我不想听这些。她已经离开了,如今再说什么都没用。”
“好,不提。”华以沫将苏尘儿拽得面向自己,紧紧盯着她的眼睛,一字一句道:“那么,尘儿打算什么时候不再生我气?”
苏尘儿在华以沫目光灼灼的逼视里垂下眸去,话语犹如叹息:“我没有怪你。”
“没有怪我,那为何这几日来不与我说一句话?”华以沫的神情有些怨怼之色,“你让我怎么想?”
苏尘儿闻言,沉默下来,一时没有应话。
她的确没有怪华以沫。她知道对方做的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只是……这场局面里,本就谁都没有错。华以沫没有,兰儿更没有。
也许真的错的只有她自己。
是她不够深思熟虑,没有料到风茜竟张狂到对她的侍女下手,才将兰儿留在危险之中。而莲儿……怕也是凶多吉少了罢。
这两个陪她度过许多岁月的女子,终于一步步离自己而去了。
她怪的,从来也只是自己而已。
只是华以沫毕竟伤害了兰儿,她虽不怪对方,却一时也不知要如何面对。而连华以沫都不忍去责怪的她,更是对不起待自己一片诚挚的兰儿罢。
想到这,苏尘儿闭上了眼。有极轻的话语从唇间吐露:“对不起。”
华以沫望着苏尘儿眉间浮现的疲惫忧色,心里不由一紧,突然咬牙,手上一用力,猛地将苏尘儿拽进了自己的怀里,言语低低,颇有些咬牙切齿:“我又不是要你说对不起!”
苏尘儿紧闭的睫毛微颤,并没有推开华以沫,任由对方箍紧了自己。
微凉清苦的药香如同沉淀了许多岁月,带着安宁的味道在空气里弥漫开来。静默中,华以沫的声音被放轻:“尘儿,这并非你的错,不要都揽在自己身上。兰儿之事,本无转折余地。如果她自己看不透,救下来怕也不会有好结果。离开前我告诉过她,什么时候她如果想通了便可以再来找我。只要她还剩着一口气,我必用尽全力救下她。”顿了顿,华以沫正了神色,一字一句道,“尘儿,你可以怪我,但是不要不理我。”
苏尘儿平稳的呼吸微乱,伸手攥了华以沫的衣袂。她没有说话,只是绷紧的僵硬身体一点点软下来,有些疲累地闭着眼依在华以沫的怀里。
华以沫眼底神色怜惜,缓缓抚过苏尘儿背后青丝,紧致的拥抱里能感觉到彼此的心跳。而怀里的女子,褪去了坚硬的外壳,露出柔软的内里来,让她心里微微泛起不忍的酸涩,好像重新看到了那一日跪在阮天鹰尸体前无声哭泣的女子。
这样的苏尘儿,总是让她心疼起来那些所不得不承担的一切。命运强加在尘儿身上的东西,似乎恨不得将对方身体里的坚韧一点点压垮击碎。
华以沫的目光在这样的心情里一点点冷硬起来。
终有一日,她要让那些伤害尘儿的人付出更大的代价。
“驾——”
一队人马扬起尘土,疾驰在路上。马蹄声踏踏作响,惊起寒风阵阵。
骑在前面的,正是阮君炎和百晓生等人。
忽然,视线里出现了一抹红色身影,静静地躺倒在路边,动也不动。
阮君炎的眉头一皱,右手微扬示意,同时自己左手扯住了缰绳,将马停了下来。
见状,阮君炎朝身后离得最近的手下瞥了一眼,吩咐道:“去看看怎么回事。”
“是。”男子点头,利落地下了马,快步走到红色身影旁端详了几眼,随即转头朝阮君炎的方向喊道,“堡主,是一位姑娘,好像受伤昏过去了。”
“将人带过来。”
不过片刻,男子就将红色衣衫的姑娘打横抱了回来,靠着树干放在了地上。
女子的情况看起来并不好,身上衣衫有些被划破,脸色苍白,呼吸微弱,青丝也有些散乱下来。
阮君炎走到对方身旁,俯身探了探她的脉息,脸色微微一变,回头望向同样下得马来的百晓生道:“她受了极重的内伤,若再不得救治,许是会有生命危险。”顿了顿,又沉吟道,“前面就是晓生兄所言的枯林了罢?她会不会是噬血楼的人?”
百晓生闻言蹲□去,伸出手指将女子的左侧衣领往下拨了拨。那里一片白皙无痕。见状,百晓生摇了摇头:“看来不是。噬血楼楼众肩下三寸处都会有印记。”
阮君炎的神色有些不解:“既然不是噬血楼的人,怎会出现在这人迹罕至的海域?”
百晓生的目光细细地扫过女子苍白的面容,目光有些思忖之色。阮君炎见他面有异色,追问道:“怎么了?可有什么不对之处?”
“容我想想。”百晓生低声应道,脑中迅速过滤着之前的情报。片刻,忽然想到了什么,伸手摸到了女子的手腕,运了一线真气,顺着经脉游走而去。
阮君炎知晓百晓生正在探测对方的功法,也不打扰,静静等待着。半晌,百晓生才缓缓收回了手,朝他望过来,轻轻点了点头道:“应该是刺影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