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朔望压低自己的斗笠,“今夜子时,我们翻墙进去。”
骆二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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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此时在临时搭建的灵堂那,江与安和江浸月两相对视一眼,而后将目光放到了这棺材上面。四周的将领皆双目通红,更有甚者已经在嚎啕大哭了。江与安维持着一张冷面脸,没什么表情。
江浸月则是一言难尽地看着这棺木。
这棺,据说是想要葬在元城城南靠着小山丘的那一片空地,他们自然也不敢耽搁,今夜就会将这棺木下葬。
只是,江浸月将目光放到随着棺木过来的突厥使臣——这使臣一身黑袍,戴着一张银色的面具,包裹得亲娘都不认识,在进城门后朝他手里放了张纸条。
纸条里面是写得娟秀的中原话,落款是静宁公主,要他们在后下葬开棺,棺中是给他们的礼物。
江浸月将那张纸条握在手心,又和江与安对视一眼——这是又在算计什么?
先前突厥派人拿着岑闲的手迹和令牌过来,那手迹先是说岑闲没死,又说要随军送嫁的锦衣卫秘密前往突厥那边。
那时江与安与江浸月确定了那手迹确实为岑闲所书,虽然万般怀疑,还是将锦衣卫放行,夜缒而出,前往突厥那边。
可是如今,为何岑闲没有跟着过来。
这般想着,江浸月有些着急地回头看了那一身黑的使臣一眼,见那使臣朝他们微微点头,朝外面走去了。
江浸月正要去追,江与安一把抓住他窄瘦的腕骨,冷若冰霜的面庞上浮现出不赞同的意思:“稍安勿躁,免得落了圈套。”
江浸月沉默一会儿,点头同意了。
黑衣黑袍的使臣出来拿下自己脸上的面具,明艳大气的眉目赫然是静宁公主的女儿昭兰,她打了个哈欠,伸手让马背上的雄鹰下来,慢条斯理地解下了鹰腿上的小竹筒。
她将里面的信纸抽出来,里面是岑闲的笔迹:“事成。”
短短两字,却是让昭兰的眼睛亮了起来。
数日前锦衣卫一行急行两日来到突厥,很快就稳住了突厥王族这边的叛乱,而其他的虎视眈眈在王族旁边的部族,岑闲则是用了「合纵连横,远交近攻,逐个击破」的办法。
此法是老祖宗留下的,法子虽然老,但不得说,很好用。
突厥人悍勇,但玩起心眼,有时还是比中原人差了那么一截,何况岑闲是从锦衣卫那边出来的,玩出的法子可比突厥人花得多了。
而训练有素的锦衣卫擅长暗杀,千里奔袭取项上人头这事也不是没干过。即便敌手身边防卫众多,但只要时机得当,几乎没有失手的时候。
这些部族有些实在没防住,一朝失了首领,纷乱之下就被攻占,不过半月多的时间,静宁公主已然掌握了大半个突厥,剩下的部族自然归顺,战战兢兢等候发落。
当然岑闲也留了个心眼,没有真的帮静宁公主收复所有部族,不然突厥强盛,大魏又适逢内乱,两相权害之下,他便先让一部分锦衣卫跟着棺木先回元城,另一半则在帮静宁公主掌握了大半势力之后,从朔漠离开。
因而昭兰取到信时,岑闲一行人已离元城不远了。
大名鼎鼎的锦衣卫指挥使明面上已经成了一具尸体,实际上却骑在马上,与一行锦衣卫奔波在风沙漫天的朔漠的中。
他们行军速度算不上快,锦衣卫们到底顾忌自家主子身上还没好全的伤。尚智骑着马在岑闲旁边,被沙子糊了一嘴,同岑闲说上京的状况。
“太后和陛下被软禁在了皇宫,皇后被送回了娘家,薛寂虽没有暴露,但也被软禁在了寝宫,长公主临朝听政,景王前前后后被削了大半权,又有曹庸在长公主背后撑腰,没人敢反驳。”
“若是您当时在……”尚智话说到一半,把嘴闭上了。
指挥使当时接到死讯,人都疯了一半,哪里还有心思管这些。
岑闲敛眉,手上缰绳一拉:“景王那边还撑吗?”
尚智摇了摇头。
景王魏琛在勾心斗角这方面的造诣还是不及魏长乐和曹庸,岑闲同江与安一走,他那边独木难支,这个时候能保全自己就算差不多了。
若是没有张久成带着剩下的锦衣卫站在景王后边,恐怕没两天曹庸就能把他发配到封地去。
“那你先带人回去,”岑闲按了按眉心,“把这一半账本先送回上京,我去元城找江与安一行。”
尚智点头应承,一行人正要分两拨离去的时候,岑闲又叫住了尚智:“等等,汝愚,让魏琛去找钦天监和方士,让他们散布消息,就说紫薇星乱,奸人误国。”
尚智心领神会,对岑闲抱拳:“属下明白!”
话音落下,一行人便自动从岑闲身后离开,朝上京奔袭而去。岑闲一人一骑,没有留一名锦衣卫在身边。
他勒住缰绳,晃晃悠悠朝着元城过去了。
第70章 终局(二)
夜半时分, 朔漠的晚上风刮得干燥,朔望身上的毒得益于穆南枳的多方压制,总算趋于平衡, 近日来都没有发作。
他穿着一身夜行衣, 骆二胡跟在他后面, 两个人正往元城那边摸过去, 与此同时,岑闲已经借着绳勾上了城墙, 避过了巡夜的士兵,往棺木下葬的地方过去。
在他们进来前一个时辰, 新坟旁边,江浸月带着几个亲卫, 将今日里当着全城人面埋下去的棺木给挖出来。
他们没穿平日里穿的官服,而是打扮得六亲不认,黑衣裹得严实, 一点也没显露出来是官家人。
这倒也不怪,毕竟是人多眼杂, 岑闲的身份又不是什么阿猫阿狗,虽说下葬时便说不用守灵,但若是突然有人过来, 那也说不清楚。
倒不如干脆装成仇家挖坟。
江浸月命人将钉子给撬了,棺木内是数十本账本。他眼眸一动,料想到事情不太简单。
他捡起一本翻看片刻,竟是突厥与大魏的私账。
“景明十四年……生铁……战马”
江浸月瞪大眼睛,再联想到之前长公主的破事, 立时明白是怎么回事了, 岑闲这人去了趟突厥, 竟然把这些东西带回来了!
这可是长公主私通外敌的罪证啊!
“把这些账本全部收好!”江浸月将本子卷在手心,“收到粮草库里面去。”
几名亲卫立刻下去把棺内的东西清空,有一人抱着东西上来,问:“那这棺?要不要埋回去?”
江浸月闻言沉吟一会儿,道:“不埋了。”
江与安之前同他说过,如今站在景王和锦衣卫身后的朝臣早和长公主一派针锋相对,如同一捧干柴,只差一点儿火星就能燃起来,完完全全撕破脸皮。
而这点「火星」,到底是哪边点起来的,是真是假,又有什么区别呢?
只要能达到目的就好。
明日一早,这孤坟被掘,尸首不见,还有这更大逆不道,更能激起一群人怒火的事情么?
江浸月思衬一会儿,觉得没有了,并且对自己想出来的这招十分之满意。
想完他招手叫来身边几个人,在他们耳边叽叽咕咕说了几句话,几个人深以为然,听完就开始动起手搞破坏,折腾了半刻钟,一群风风火火来掘坟的人才着急忙慌消失在了元城漆黑的夜里。
北风枯折卷起风沙,岑闲那墓孤零零地立着,坟前折来一半的木牌子——实在是来不及找石料了——就剩「闲之墓」三个大字,墓碑前点着七扭八歪几根香火,两根长明烛不知道被哪个人踩进了黄土里。
那棺材盖更是被挪开劈成两半,上书「奸贼不得好死」六个血红大字,棺材里面还泼了血,甚至不知从哪弄来了皮肉骨头往里扔,甚至还扔有半条蛇……
场面十分之凄惨可怖。
岑闲:“……”
他是在江浸月走后不久才过来的,两个人错开了,岑闲为防有人这时候巡夜与他纠缠或是认出他,穿了一身夜行衣,用黑布将脸遮了个严严实实。
岑闲神色复杂地围着着自己的墓绕了两圈,也猜到了主使的意思,但……
这未免也折腾得太厉害了。
虽说的确有人和他有不共戴天之仇,但也不知有没有胆量真把他的坟给弄成这样——世人都道锦衣卫锱铢必较,那领头的岂不是更甚,若是有人真敢这么折腾,夜半时分醒过来,也要担忧岑闲变鬼从阎王殿那杀回来咬他一口。
岑闲一手扶上那断了一半的墓碑,叹了口气,夜风吹过来,他伸手拂过自己额前那略有些碍事的碎发,身后忽有破空之声传来,岑闲的面色骤然冷了。
我都已经「入土为安」了,岑闲冷笑,居然还有人要来我坟前找热闹!
腰间从突厥人那顺来的弯刀派上了用场,铮鸣声出,弯刀瞬间就与从他后心那里刺过来的长剑撞在了一起!
长剑划过弯刀雪亮的刀面,冷铁特有的嘶鸣在狂沙漫舞的黑夜里也十分清晰,惨淡的月光下面,岑闲和面前人黑衣蒙面的人打了一个照面,不知是不是他的错觉,他似乎看见这黑衣人的眼睛——红了。
一击未中,两个人立即分开,相撞时的冲力让岑闲在分开的时候踉跄了一下,肋骨的伤隐隐作痛。那黑衣人竟然也没好到哪里去,以剑为支撑,堪堪立住自己的身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