岑闲还没透露自己的身份,毕竟他与突厥那边还有着交易与仇没算——虽说静宁公主和她的女儿雷厉风行地掌握了突厥的大政,但突厥王余孽尤在,那几位逃走的达尔罕都谋划着要造反,要给突厥王复仇,要拿有力的战利品证明自己;再加上岑闲在上京树敌太多,平日里都是被「奸人」「反贼」地叫,这时候岑闲没死的消息若是在大魏走失,难保曹庸一行和突厥人不起心思。于是此时他只是戴着一张面具称作军师。
朔望却是实打实同那几位将军摊牌了,再加上有骆二胡和穆南枳佐证,他这「死而复生」倒也算不上是离奇了。
他们打着清君侧的名号一路东行,南下,游说了大部分地方官兵,最后在上京郊外驻扎,和上京禁军与曹庸的神机营两相对峙,一时僵持住了。
朔望和岑闲利落地命军队将上京合围,不让粮草补给进京,更甚是来到皇城北面,将流经皇城内的河水给切断,断掉了皇城的水源,如此一来,四面合围,上京便只是一座孤城。与此同时还将长公主魏长乐走私粮草,通敌叛国的论罪书发往各地,连带着上京也发了一份——用箭射上城墙的。
曹庸在城墙之上看着城外整肃的兵马,一时咬碎了一口银牙。
合围已经有七日之久了!
黑压压的将士面前,朔望弯弓如满月,倏然松手,离弦的长箭划过云天,「砰」一声射上了城楼的柱子上!
曹庸黑着脸将箭矢上的纸拿下来,上书几行十分嚣张的话。
——问曹大人安;
——再给你们半日时间考虑;
——再不降就攻城了;
曹庸气得将那张纸撕成了碎片!
神机营与禁军,再加上长公主之前豢养的私兵,未必没有一战之力,只是如今城中一派萎靡,人心惶惶,景王魏琛又并不站在他们这边,锦衣卫又因为岑闲和亲一事,差点就地哗变,如今更是一副萎靡之色,不论曹庸如何说,锦衣卫指挥使张久成都是一副「卑职无能」的表情,将他气个半死。
而对面估计是顾忌着城内的百姓,迟迟没有动手的意思,只是截断水源粮草,逼迫他们要不投降,要不出来迎战!
这边气氛焦灼,皇宫内则是冷清肃然,一片惨淡。
魏长乐跪在蒲团上,双手合十,佛珠自她指尖滑落,凌云半跪在她的旁边,青年容颜清越,神色寂然。
“主子……”
他话还未说完,魏长乐睁开眼睛:“你走吧,他们不会等太久,很快就会攻城的,小凌云,天高任鸟飞,海阔凭鱼跃,你不想看看这世间是什么样么?何苦留在我身边等死呢?”
“数日前他们就在城外论我的罪,通敌叛国,残害忠良,豢养私兵,证据就是静宁送回来的账本,那些账本,已有些在魏琛那里了,尽管他此时在上京内举步维艰,但锦衣卫已然是帮着他了,这消息传到皇城,虽说群臣现在不知真假,但也已经心生疑窦,而天下百姓已然认定我就是那个奸邪了,毕竟锦衣卫指挥使都死在我的算计之下。若他们胜,我难逃一死,即便曹庸获胜,为安民心,也应当杀我了事,不留话柄。”
“留在我身边没有好处,你还是走吧。”顿了顿,魏长乐往掌心吹了口气,“不过我倒是没想到,我生的小孽障倒是还活着。”
“呃……”凌云不语,只是凝了凝目光。
过了片刻,他站起身:“那凌云就此告辞,山长水阔,主子,珍重。”
魏长乐闭上眼睛,手指不住转动佛珠,甚至没有回头看那青年一眼。
城外朔望穿甲佩兵,和几位将军商量如何攻城一事,充当军师的岑闲戴着面具站在他们身边,不时提出些意见。
“到时骑兵在前锋之后,列阵而去,前锋带五百人持云梯者和攻城械具先行,中军弓箭掩护,待破城门后,苏将军,”朔望点了一人,“进城之后,前阵转为两翼,你带其余兵士主攻,黄将军带两翼分兵包抄。”
“将军,再命一队骑兵,攻朱雀门,先找到陛下。”岑闲道,“若遇阻拦一律格杀!”
“依军师之言,”说完朔望拧眉,转头看向岑闲,低声问道:“皇室可有密道?”
前朝皇室未雨绸缪,会在宫廷内部挖一条密道,以便非常之时可以逃脱,不过朔望不知道大魏是否也有这样的做法。
若是有,还是得派人守在密道出口那才好。
岑闲隐在面具之下的眼睛一动,道:“是有一条,不过你放心,我会传信给锦衣卫,让他们在郊外守住出口,不会让任何人逃脱。”
几个人商定好攻城事宜,将领们抱剑而去,营帐内霎时清冷下来。
而后没过多久,随行的军医把煎好的药端进来。
容貌俊美的青年禁不住皱了皱眉。
穆南枳被骆二胡给绑来随军,和江浸月相见恨晚,一合计就给朔望列了好几张方子,一张比一张难喝还苦,喝得他最近几天满嘴都是清苦的药味。
帐中除了他俩就没有其他人,岑闲将面具摘下来放置在桌子上,秀雅的容貌被火光映得暖黄。他把那碗黑乎乎的药汤递到朔望面前示意他喝下。
朔望不敢在他这造次,毕竟就算他受伤,这营里面能单挑他并且有望将他打趴下的也只有岑闲。
再说了,久别重逢,还未来得及温存几日,他不想惹岑闲生气。
他仰头,喉结滚动将那药咽完,看起来倒是乖巧得很。
只是刚咽下,他嘴里就被岑闲塞了一颗蜜饯,甜丝丝的,冲淡了苦味。
朔望倏然睁大眼睛。
“甜吗?”岑闲问。
朔望下意识点头。
岑闲笑了笑,眼角微弯看着朔望:“明日决战,将军今夜也给我点甜头吧。”
第74章 最终章 (完)
第二日清晨, 朔望和岑闲早早起身。
自古以来,文人墨客便说温柔乡是英雄冢。朔望昨夜食髓知味,对这句话深以为然。
军容整肃的军队很快就列阵完毕, 朔望欺身上马, 岑闲亦随后从之。江与安穿着甲胄带着一支骑兵, 列队在中军旁。
朔望拔出剑, 朝苍天一指:“众将士听令!随我勤王,诛杀叛逆!”
早就被激发战意的将士们高呼三声, 训练有素地朝着上京城的城门攻过去了!
这一日,整个上京城喊杀声震天, 狼烟烽火笼罩在大魏的都城上。
守城的神机营士兵紧守城门,镇抚司处, 魏琛和和张久成各领一队锦衣卫出门,在惊慌的人群中穿梭。
皇城乱作一团,大批官员携金出逃, 宫内也是人心惶惶,六神无主的侍卫和宫女太监们不知道此时此刻还能做些什么, 有些胆子大的,摸进了主子的房间偷盗金玉饰物逃跑。
也因此,小皇帝魏明文终于逮到了机会。
他叫太后趁乱前往密道所在, 然后自己换上一身太监服饰,趁乱溜了出来,朝着曹皇后的居所狂奔而去。
小皇帝心思很简单,曹皇后怀着孕,此时也快到了要生产的时候, 此时皇宫乱成这样, 即便她的父亲是曹庸, 也难免顾及不上她——更何况,她当初本就是被当作一枚棋子嫁入的皇宫。即便这颗棋子是拿来桎梏小皇帝自己的,他也担忧曹皇后会在内乱中出什么差错。
只是跑到半路,他眼角余光瞟见一位须发皆白的老人,倏而顿住了。
老人瞎了一只眼,朝着周围奔逃的人比划着手臂,似乎是想要问一些什么。
只可惜,在这样的情况下,没有人停下来回答他。
宫道内忽然有人纵马而过,马蹄离老人咫尺远近,魏明文吓了一跳,本能使他飞扑过去,抱着老人就地滚了一圈,堪堪避过那要命的马蹄。
烟尘骤起,魏明文被呛得咳嗽了好几声,猜想这老人估计是从掖庭那边逃出来的太监。
思及此,魏明文往这老人手里塞了块玉佩:“公公,这里乱得很,你赶快逃吧!!记得别往永寿宫那边走!那边全是长公主的兵!”
说完魏明文又火急火燎朝着曹皇后那边赶过去,半道撞上了朔望安排过来的一队骑兵,领兵的正是从朱雀门处一路血战而来的江与安。铠甲上布满血迹的兵部尚书朝魏明文点头,翻身下马拱手作揖:“陛下。”
魏明文有如见了亲爹,连忙指着方位,叫江与安先去曹皇后那把人带出来。
与此同时,城外的营帐内,飞哥急得快要哭了,抓住骆二胡喊道:“我阿爷不见了!!”
骆二胡如遭雷击,飞哥哭着要去找人,但如今整个上京城一片狼藉,城外也遍布狼烟烽火,他不敢放这半大小子出去。只能将这件事告诉给奉命留在营帐保护他们的尚智。
而后,一骑快马从营地中踏出,朝着上京城赶去!
远处「轰」的一声巨响,伴随着士兵们的高呼声,上京城城门终于支撑不住,被从外破开了!朔望骑着骏马,带着一对骑兵从中插入,曹庸的神机营被这支如同尖刀一般插进来的队伍冲得骤然溃散!
长公主豢养的私兵弯弓搭箭,数支铁箭齐发,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朝着这支骑兵而来,朔望只觉得眼前白光一晃,那朝着他心口而来的长箭便在半空中被斩成两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