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报说,郭和雍已经带兵过了灵山,兵临元城脚下,打退了三拨突厥人的兵马,”朔望抬起头,“但是突厥……”
朔望经不住咳嗽了两声,“切断了流往元城的里河,到时,我让安国征带兵马先行,到那将突厥的工事先破掉。”
他用手划了个利索的动作,然后看向江与安。
江与安知道朔望这是在征询他的意见。
朔望第一次上战场带兵,带的还是如此庞大的一支队伍,自然是谨慎非常。
“此法可行,”他们两个人对着军事图比划了两下,江与安道。
沈骏抱着饭碗过来,冒出个头看了一眼布防图,听他们说道了几句,而后冷不丁听见朔望说:“沈将军。”
沈骏看向朔望,朔望还没发现面前这个人是个假货,打了个招呼之后便要他坐下来,江与安让了个位置给沈骏,三个人坐在那对着军事图比划一阵。
冒牌货自然也略懂军事,但未免暴露,含糊其辞地说了两句,就听朔望和江与安布局了。
他在心中记下一些关键的信息,准备今夜就传信给暗阁那边。
几个人谈完,队伍也要重新上路了。朔望见沈骏着急忙慌地对他招了招手,就往自己所在的队伍中去了。
朔望站在原地,看着「沈骏」的背影,微微拧眉。
江与安道:“怎么了?”
“我觉得,沈骏有点奇怪,”朔望道,“我之前在北大营待过好一阵日子,他不是会含糊其词的人,我当时同他推演,他是直来直去,从不虚言的。”
可是看身形,看相貌,这也的确是沈骏不错。
连同一些小习性,都没什么差别。
“呃……”江与安沉默一会儿,“防人之心不可无,刚才我们同他说的……”
“改一改,等安国征出发了,我叫人再赶上他,让他提前一天行动。”朔望道。
说完,朔望与江与安翻身上马,等到士兵休整完毕,天色将暗时,排列齐整的人马重新动了起来。
而一只灰白色的鸽子,从树林里面飞了出去。
作者有话说:
非常感谢大家对我的支持,我会继续努力的!
第58章 困兽(十三)
上京地牢里面, 长公主好整以暇坐在稻草上,前面摆放着狱卒送过来的饭食。
都是精细的,想来是有人打点过了, 她坐在狱中也是一身贵气, 仿佛仍然坐在宫中一般, 怡然自得的样子。
离她不远的地方, 有犯人正在被审问,鞭子抽打在身体上, 发出令人胆寒的声音。岑闲站在魏长乐面前,垂眸看着听着哀嚎声, 看着血肉飞溅仍然面不改色吃着饭的长公主,道:“没想到公主如此好胆色, 岑某佩服。”
“本宫当然没什么好怕的,”魏长乐放下饭碗,嘴边没沾上一点荤腥,“你们又不敢如此对本宫。”
这倒是实话,长公主天潢贵胄, 身后有太后,有曹庸,有整个皇室, 除却皇上,一般人可不敢真的出手用刑审问。
“什么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魏长乐眯着眼笑,“不过是哄骗百姓的笑话,这世道,谁拳头大, 谁就有理。”
“公主说得在理。”岑闲垂首对魏长乐道,“但十年来, 公主有没有一丝一毫的愧疚呢?”
“昭王曾经如此疼爱公主,昭王妃视你为姐妹,”岑闲轻声说,“公主将甲胄送往昭王身边的时候,在想什么?”
魏长乐手指轻点:“本宫说了,本宫不知道那箱金银里面有甲胄。”
“本宫清白无辜,”魏长乐笑着,“天地可鉴。”
岑闲:“……”
他已经许久没见过如此嘴硬的人,主要是这人还是实实在在的皇亲国戚,没有太后的手谕,他对长公主动手就是动用私刑,都察院那边有的是理由参他几本。
虽说都察院一年到头参岑闲的本子没有一百也有五十,但如今形势不允许岑闲有任何差错,一旦被抓住把柄,受罚事小,削权事大。
岑闲挥手让人将凌云带上来。
青年手脚拷着锁链,发丝凌乱,偏头看了一眼牢中的长公主。
“公主天潢贵胄,本官自然不敢在您身上动刀子,”岑闲冷漠起身,“但审一个侍卫,还是绰绰有余的。”
魏长乐眼皮微动。
刚才审讯的犯人被两个狱卒拖下来,已然不成人样,口鼻流血,衣衫褴褛,溃烂的血肉和烙铁烫出来的伤疤触目惊心。
血迹拖得很长。
而后凌云被强硬绑在了十字架上。
岑闲声音温和:“公主应该没见过锦衣卫行刑吧。”
“今日本官就让公主开开眼界。”
沾了辣椒水的带着倒刺的挂钩狠狠打在了凌云身上。
魏长乐眼皮一跳。
岑闲在旁边好心介绍道:“锦衣卫大牢一百零八项酷刑,托公主的福,本官当年都受过。”
“不知道您的这位侍卫,能不能和本官撑得一样久,”岑闲眼睛微弯,仍旧很温和的样子,“应是能的吧,本官当年还是个孩子,这侍卫已经是内功深厚的大人了。”
他话音刚落,一阵肉烧焦的气味就传过来了。
炮烙。
刑架上面的人一声不吭,一眨不眨看着魏长乐,只是牢狱太黑,两个人都看不见对方眼里的神色。
她会慌张吗?她会有一丝难过吗?凌云想。
到了第二日,行刑的人已经换了第三批,魏长乐仍然没什么反应,已经休息了一轮的岑闲精神好了些,转头看了刑架上面的人一眼,叹气道:“本官以为,公主对他是有几分怜惜的,看来是本官错了。”
他说得大声,看似是和魏长乐说,实则是说给刑架上面的凌云听。
魏长乐咯咯笑了两声:“大名鼎鼎的指挥使竟也会看错人。”
岑闲垂眸跟着魏长乐笑了笑,又去看刑架上面的人,只见发丝凌乱的看不见脸的青年,脸颊旁流下一道水光。
“公主,他哭了。”
话一出口,魏长乐倏然止了笑。
岑闲也止了笑,低头同魏长乐轻声说,“本官真为他可惜。”
“若是净心大师在此,也不知作何感想。”
“来人!”岑闲叫道,“继续。”
鞭挞声继续响起,刑架上的人依旧一声不吭,岑闲快步走出刑房,往外走去,江浸月等在外面,看见他出来,忍不住皱了皱眉:“还没说?”
“本以为攻心计对她有几分用处呢,”江浸月叹气道,“不想她的心竟然如此冷硬。”
“傍晚再来吧,”岑闲捏了捏眉心,问一旁的张久成,“朔漠的状况如何。”
“安国征带兵先行,至里河破坏了突厥的工事,”张久成说,“元城水源的问题解决了,但代价也大,安国征三千人马折损过半,突厥仿佛知道了他们行径一般……”
岑闲手一抖。
难道说,军中有奸细?
正想时,小六手里拿着封信朝着他们跑过来,见到岑闲更是兴奋,“主子!朔公子来信了!”
岑闲猝然转头,看向远处的小六,竟急得跑过去了,江浸月「诶」了一声,有点想笑,然后又酸溜溜了起来,怎么江无祸那个木头不给他写信呢?
信封很薄,岑闲将信封打开,从里面抽出一张纸,纸张上面写了寥寥数语,还夹着一支白色的花。
白色的花花瓣细小绵密,花蕊金黄,霎是可爱。
“近来行军,见无名小花生于田野间,甚是欢喜。”
“陌上花开,然不可归,叹惋不在君侧,欢喜无可诉之,遂辣手折花予之,愿君莫怪。”
“其余一切安好,吾思君念君,愿君勿为吾担忧。”
“吾一切安好,愿君如是。”
底下还画了个骑着马的小人。
岑闲目光柔和,嘴角忍不住勾起来,江浸月伸长脖子瞄了那信一眼,酸溜溜道:“哟,这文绉绉的话跟谁学的?”
岑闲将信仔细折好,连同那白色小花一起放回了信封,缓声道:“说不定是和你家江无祸学的,予明,你收到他的信了么?”
江浸月:“……”
这是在炫耀么?这是在炫耀吧!
有信了不起啊!江浸月内心咆哮,还暗戳戳说他没信?!等他回去就写信给江与安,让他寄个十封八封回来甩岑闲脸上!!
岑闲将信放入广袖中收好,往皇宫那边过去了,小六和张久成拽上生闷气的江浸月,一行人走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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皇宫内,太后总算等到了进宫的岑闲。
岑闲走进议事堂内,看见曹庸和魏琛也在,向太后行过礼后,便虚虚向魏琛和曹庸也行了礼。
“见过曹大人,景王。”
曹庸狠狠哼了一声:“指挥使真是好大的官威!连长公主都敢押入诏狱!”
“本官胆大也不是一日两日,”岑闲温声道,“曹大人现在才知晓,是不是晚了些?”
魏琛听见这话差点没忍住笑出来。
指挥使当年可是敢剑指先帝的人,胆子自然是比官威大了。
上面的太后拍了桌子:“无忧一介女流,怎能关进诏狱那脏污之地!岑卿,你属实莽撞了,长公主之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