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佛前,太后不愿提具体怎么下毒,转了话题问:“行刺的太监如何了?”
“他已当场自尽,死无对证了。”如意稳稳道:“奴婢为他造了个假身份,从前邵望舒他娘邵玉在宫外时也有个跟着伺候的老仆,老仆不知怎么的人没了,奴婢把那小太监挪成老仆的孙子了,又透了消息给邵玉从前的邻居,是邵玉虐待仆人,导致老仆惨死,老仆的孙子这才起了报仇的心。”
太后不再多言。
如意笑道:“钦天监说邵望舒是什么劳什子吉星,旺紫薇星,如今吉星自身难保,也不知紫薇星未来又如何。只盼着我们殿下平平安安才好。”殿下是指秦嘉祢。
太后默默诵经。
如意退出去关门时,不小心又看到了佛的眼睛,佛的眼睛仍是慈悲。
国泰殿,秦嘉谦拿到了一份写着小太监生平的折子,他面前跪着一个暗卫,正一五一十地向秦嘉谦禀告:“行刺的太监叫喜来,爹娘都生了重病,急需用药,他上面还有两个兄长,都是地里刨食的农夫,撑不起药钱,下面还有个小妹,今年刚九岁。”
“十六天前是太监和家人会面的日子,他兄长托同乡的人捎话,说家里开支不起药钱,问他这里还有多少钱,要是不够,预备把小妹卖了换药。喜来不愿小妹被卖掉,又拿不出银子。”
“后来制药司的太监得胜找到了喜来。”暗卫道:“得胜表示,如果喜来能替他办件事,就承诺替他出这笔钱。”
其他的事情,大多是心理上的猜测,没有真凭实据,但秦嘉谦不难想象当时的场景,得胜说完,喜来定然动心,问得胜这是件什么事,可只要他开口问了,也从得胜口中得到了答案,那么做不做就由不得喜来了。
得胜让喜来在典礼上杀了邵望舒,喜来纵使拒绝,得胜为了保住秘密不外传,也会杀了喜来以绝后患。
喜来别无他法。
暗卫继续说:“喜来不愿动手,也知道自己无论杀与不杀,都活不下去了,于是想出了这个法子,提前拿到银子,寄回家中,再叮嘱家人立刻离开,躲进山里,刺杀当日刻意避开公子的要害,伪装刺杀。”
“为了阻止调查,有人动了喜来的身份卷宗,将他改成了邵夫人老仆的孙子。并误导邵夫人从前的邻居,邵夫人待老仆不好,虐待致死。试图引导我们得出结论,喜来是为了替爷爷报仇,才出此下策。”
秦嘉谦记得这个老仆,虽然看似老仆,其实皆是伪装,这是邵望舒他爹留在邵玉身边的武功高手。
“幕后主使查到了吗?”秦嘉谦问。
暗卫摇头:“线索在得胜这里断了,目前尚未找到得胜的上线。”暗卫思忖片刻,补了一句:“得胜是邹太医提拔的。”
邹太医是太医院院判的亲信,院判是太后母家家族中一官员保荐的,后来又在太后的举荐下针好了先帝的病。
“朕知道了。”秦嘉谦吩咐:“继续查,能查多少查多少。”
秦嘉谦不难猜测太后的想法,邵望舒若是出了事,那按照「吉星」的说法,秦嘉谦也该旧病复发,一蹶不振,而他的双生子弟弟秦嘉祢也会随着秦嘉谦气运的变差而身体健康。
太后会想出杀邵望舒的主意,一点都不意外。
秦嘉谦愉快地用食指敲着桌子——太后做梦都想不到,一切正中秦嘉谦下怀,太后若不来这一出,他要如何名正言顺地在邵望舒身边安插保护的人呢?
小孩子长相是会变的,邵望舒如今年纪小,样貌中看不出他亲爹的影子,待他年纪再大些,长得像他爹,又或者通过其他途径泄露了邵望舒的身份,那时想杀邵望舒的人不计其数。
秦嘉谦想做好万全准备,安插足够多的保护人。
于是刚进学没多久的邵望舒,再次迎来他的假期,还是个长假,按照秦嘉谦的意思,他至少要装病一个多月。
邵望舒臊眉搭眼,比起在秦嘉谦眼皮子底下学习,他真是分外想念韩暮。
秦嘉谦看他兴趣不高,想一想也是,这么大的小孩子,整天闷在屋子里也不是事,干脆把选伴读的事交给了他。
“这是祭酒那边送来的伴读画像,旁边是他们的卷宗,你若闲着无事,便看看,若是有顺眼的,只管同朕说。”
邵望舒敏锐地从这句话中品出了「当你挑伴读的时候可以不用读书」的暗示,立刻支棱起来,挑伴读好啊,挑伴读妙,人生就该挑伴读。
祭酒挑伴读是实实在在用了心的,邵望舒现在享着亲王份例,未来纵使发展不好,得不了亲王爵位,一个郡王爵位是跑不了的,并不比皇子们前途差,肯给邵望舒当伴读的人也有不少。
邵望舒翻看了几幅画卷,最终将目光定格在一个名叫「管磊」的人身上。
作者有话说:
管磊是第一章 把逃跑的舒舒带回去的那个禁卫军头子,邵望舒的受害者+1
第22章 下毒
管磊在一众伴读中出身不是最高的,才学也不是最好的,邵望舒选中他的原因非常简单——管磊块头最大,打架兴许很牛。
邵望舒对外「受重伤」,含章宫里熬起了药,明珠亲自带人盯着,跟着太医去取药,每一味药都反复检查再三,熬药的罐子也做了全面的验毒,确定毫无问题,这才开火。熬药全程明珠都在,直眉愣眼道:“谨防下毒。”
明珠气势凌厉,眼神在熬药看火候的宫人身上扫过,警示道:“既有人要对公子下手,大典刺杀不成功,未必不会在药中下手,都警醒着些。”
明珠目含警告:“若叫人在咱们药里动了手脚,咱们一并都得吃瓜落。都听清楚了没?”
“听清楚了。”众宫女太监回。
明珠搬了张凳子,坐在药罐子旁边,盯着火。
小火悠悠扬扬,烧得罐子吱吱作响。药香渐渐弥漫开来,充斥着整间房屋,说不出的清苦。
长安宫佛堂里,长明灯亮着昏暗的光,太后又在佛堂待了整整一天,诵过经书百遍。
如意在一旁有一搭没一搭地向太后汇报进展,“药已经放进去了,司宝监的人动手的,用的是三味散。”
三味散是一种对外声称失传的毒药,实则仍有秘方在太后家族手中。一共有三味药,单独拎出来看每一味药都是无毒无害,三种融到一起,则成剧毒。
“含章宫那头怕罐子被人动手脚,从司宝监库房里随机挑了个罐子。司宝监早有准备,前段时间寻了个由头,说要清洗物件,都泡了第一味药。”
“那吉星日日要用一些八宝乳酪,上头加了干果子,第二味药在干果子里。”
“含章宫宫外栽着茉莉,第三味药下在了养花的土里。”
如意道:“万无一失。”
“嗯。”太后继续诵佛经:“大种中无色,色中无大种,亦不离大种,而有色可得……”
佛目光悲悯。
含章宫里此刻严阵以待,来福命人押着两个小太监,五花大绑地丢在院中,另有一个太监站在一旁,精神抖擞。
来福小碎步上前同秦嘉谦汇报:“昨儿奴才对宫里进行了排查,奴才平日最爱花花草草的,特意多留心了,发觉种茉莉的土颜色有异,请了太医一瞧,太医道这土里似乎加了一味药。”
秦嘉谦用薄毯子裹着邵望舒,一并坐在摇椅上。
邵望舒脸上化了惨白的妆,看起来满脸病容。邵望舒不老实地在秦嘉谦怀里动来动去,伸长脖子看地上那三个小太监。
秦嘉谦轻轻拍了拍邵望舒的背,提醒他装病。
邵望舒悻悻地收回目光,往秦嘉谦怀里一缩,不动了。
“这药虽然无毒,但平白无故地往土里加东西,奴才觉得有鬼,便把平日照管土壤的太监拘了过来。”含章宫的土地不适合长花花草草,平时种花用的都是外面送进来的土,有个专门的小太监负责此事。
“奴才盘问了几句,他只道是从古书上听来的方子,加这味药能让茉莉开得更好。奴才当即要求他拿出方子,他拿了本破烂书,看起来的确有此事,也算事出有因。但奴才仔细翻看后,发现这书算不得古书,是新作的书改头换面作旧了,冒充的古书。”
秦嘉谦听明白了来福的意思,能往含章宫送东西的太监,都是千挑万选过跟太后扯不上关系,清清白白的人,想渗透并不容易。太后那头儿着人给这太监下了个套,太监不明所以,真以为那是本古书,想试试效果,这才在土里加了东西。
来福又转向第二个站着的太监:“这是负责给含章宫供干果子的太监。他昨儿清理干果子的时候,发觉味道有偏差,回禀了奴才。请太医一查,也是加了味药,但无毒无害。奴才想着一天发现两个地儿被人加了东西,倒像是传说中三味散的下法,便和明珠一同搜查了全宫各处。”
来福踹了一脚第三个奴才,这人身上穿的太监服并非含章宫的统一衣裳,而是司宝监的太监服,腰间绑着司宝监的腰带。
“就是这个狗东西,”来福又狠狠踹了一脚,把司宝监的太监踹得在地上滚了两圈,那太监来时就鼻青脸肿,不经意露出来的手腕上布着鞭痕,来福道:“经盘问,他招了在罐子里加了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