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总不会把陛下赏赐的财物藏匿起来了吧?那这样也太过份,缨娘不嫌弃他降臣的身份,他却让缨娘刚嫁来就饿肚子。”
一时场面甚是尴尬,卫长缨猜测李星回等人初来大周,不懂中原物价,被人所骗才致财物有限。
赤骨看到李星回难堪,他心中不爽,咳嗽一声,道:“夫人,陛下确实赏赐君侯许多财物,但君侯将它们都分给族人,侯府只留了很少的一部分用度。”
“为什么要分给族人?”小珠还是不解。
“小珠,你别问了。”卫长缨赶紧制止她。
赤骨更加不爽,他无视李星回打过来的眼色,瓮声瓮气地道:“君侯说,那些人都是跟着他出生入死才能来到中原,他看待他们就像家人一样,他有照顾他们的责任。”
小珠脸红了,揪着衣角,嘴唇嗫嚅不知如何是好,她刚才还在想是李星回把财物故意藏匿起来,可见是她枉做小人了。
“阿郎,你做得很对,那些跟随你来到中原的族人,你有责任照顾他们周全。”
在中原人的印象中,北狄人都是茹毛饮血的野蛮人,可李星回却是对族人有情有义,不知多少中原人不如他有这份心和责任感。
李星回喜不自胜,只感叹自己幸运,得遇上卫长缨这样善解人意又美貌的妻子。
“阿郎,你的族人住在何处?”
不等李星回回答,赤骨便抢着道:“我们跟着君侯一起来的族人有一百多人,君侯将他们安置在城外的白柳树村。”
卫长缨略为思索,便道:“阿郎,此时我与你去白柳树村看望你的族人。”
昨夜新婚,卫长缨也未得空与李星回的族人有所寒喧,她既然嫁李星回为妻,自然要待他的族人如自己的族人一般。
“好!”李星回高兴坏了。
卫长缨令小珠去开了自己的箱子,从里面取出了一些布匹绸缎,各色裁剪成十尺一块,三色一卷各用纸包起来,系起红丝线。
小珠有些心疼,本来李元青就防卫长缨防得紧,生怕卫尊多给她嫁妆,这些布匹绸缎都是在李元青过目的情况下装起来,数目也不多,送给李星回的族人后基本上不剩什么。
但卫长缨执意如此,小珠也不敢劝,只是替卫长缨委屈,君侯夫人的好日子没享受到,还要倒贴自己的嫁妆。
卫长缨将果品和糕点也各分装许多,便让李星回搬到马车上,共装了三架马车。
每架马车都是两匹高头大马,最前面的马车是空的,卫长缨正要踏上马车,李星回却伏下身,双手掌心朝上并拢。
“长缨,你踩在我的手上去。”
马车虽高,卫长缨其实不用脚凳也能上,但她还是踏着李星回的手上了马车。
她相信李星回的力量,他的双手可以安安稳稳地托起自己的身体,甚至是整个生命。
李星回坐在马车前,鞭子一挥,骏马仰头长嘶一声,踏出四蹄向前奔去,赤骨等三人驾马车尾随其后,很快出了城。
此时正值仲春时节,城外草长莺飞,绿树郁郁葱葱,繁花争奇斗艳,各种花香诸如梨花香、桃花香、杏花香,甚至是淡淡的青草香,顺着被风拂起的帘子扑入卫长缨的鼻端。
卫长缨不禁心旷神怡,忽然李星回挑帘而进,便坐在她的身畔。
强烈的阳刚气息如同飓风刮至,鼻端的花香被遮掩,卫长缨白皙的面孔转而浮上红霞。
“你怎么进来了?不用赶车吗?”
“不用,老马识途,它们会自己走。”
他直愣愣地盯着卫长缨瞧,眼珠仿佛定住,卫长缨更加面红耳赤,索性撇过头去看马车窗外,但李星回却扳过她的头。
“长缨,我总是看不够你,想要多看你几眼。”
“等日子久了你就不想看了。”卫长缨故意激他。
“不会,我要么不看,要么就看一辈子。长缨,从昨日到此刻,我心里都充满庆幸。真的,我很庆幸,我何德何能娶你做我的妻子?我像做梦一样,有时真怕这就是一场梦,醒来你就没有了。”
他神色诚恳,每个字眼都说得极慢,吐词清晰,好像生怕卫长缨听不懂似的。
“这不是做梦,此刻你便是睡着了,醒来还能瞧到我。”卫长缨被他的神色感动,瞧着他额头上渗出的一滴晶亮的汗渍,卫长缨轻轻地用袖子拂去。
李星回抓住她的手,顺势将她拥入怀中。
两人的脸只隔着两三寸的距离,彼此的眉目一览无余。
卫长缨在他的注视下闭上眼,他看她的目光总像野狼一样,仿佛要吃掉她似的。
那炙热的火风扑面而下,在薄薄的面颊燃烧,然后嘴唇上烧着了。
“啊——”
卫长缨轻轻叫了一声,睁开眼。
“怎么了?”李星回不解。
卫长缨摸了摸嘴唇,道:“你的胡须扎到我了。”
丰润的唇瓣上有一个浅浅的小印痕,果然是被胡须扎到了。
“哈哈。”李星回也伸手去摸嘴唇,唇上的胡茬极硬,根根像钢针一样。“回去我就把胡须刮了。”
他粗厚的手都觉得胡须太扎,莫说是卫长缨这娇嫩的肌肤。
“不要。”卫长缨轻轻摇头。
“会扎你的。”李星回不解。
卫长缨手指抚上他的嘴唇,那硬硬的胡须扎着她的指腹,有些疼意,但心里却很快乐。“我不要你刮胡须,我中意你有胡须。”
如果没了这胡须,大草原上的雄鹰就如同失去展翅高飞的翅膀。
这又硬又扎手的胡须是适合李星回的。
她的手指继续抚弄李星回的胡须,然后又去触他的面颊,他面上的皮肤很粗糙,摸起来也有刺痛感,仿佛有沙粒。
可这粗糙不光溜的面孔,居然也能生出俊朗的五官,甚至一点都不妨碍他的英俊。
显然,男人的英俊并不依靠皮肤的光洁,也不是一白遮三丑。
在未见到李星回之前,卫长缨不能想象得出世上还有这样一种俊法。
用来形容美男子的词,如面如冠玉、玉面朱唇、唇若涂脂等等,这些都是和李星回无关的词。
李星回的英俊是一种原始粗犷野性之美,是一种未经雕琢的璞玉之美。
两人正在情浓意浓,这时马车外马声嘶鸣,接着一个女人的声音斥道:“什么人敢阻齐国夫人的马车?还不快点滚开。”
卫长缨和李星回在马车里听到,皆是一怔。
“长缨,我出去看看。”
李星回掀开帘子下马车,便被眼前一匹骏马吸引,这匹白马全身毛发如雪,没有一根杂色,四肢修长结实,身姿俊美矫健。
北狄多名驹,李星回自小就识名驹,一眼看出这竟是一匹非常难得的宝马。
只是可惜的很,这样一匹宝马却只用来拉马车,未免暴殄天物。
“你没长眼睛吗?赶紧让出道给齐国夫人的马车通过。”
李星回这才发现前面装饰华丽的马车,正拦在小路中间,两侧只剩下不到一尺的距离。
这条乡路虽不宽,平常也容得下两架马车同时通行,只是这架马车比普通马车要宽出许多,这才堵住路。
“你没长耳朵吗?”
一根马鞭便向李星回面上挥过来。
破空声如毒蛇吐信的声音,令人胆寒,李星回面不改色,身形未动,略一伸手便将鞭尾给拽住。
用马鞭打他的是名圆脸女子,在她身畔还有一名女子,皆是烟青色襦裙,梳着双丫髻,发髻上缀着流苏,瞧其妆扮该是婢女。
“你好大的胆子,还不放鞭子?”圆脸女子大声喝斥。
李星回见她是女子,也不好对她怎样,便就松了手,没想到那圆脸女子一直在用力扯鞭子,李星回这边一松手,她那边用力,力道交错,圆脸女子便向后仰倒,竟从马车摔下来。
顿时仆骨等人都哈哈大笑。
圆脸女子爬起身,顾不得拍衣裳上的灰尘,气呼呼地指着李星回,道:“你胆敢欺负齐国夫人的人,你定是不想活了,你等着受死吧。”
李星回没把圆脸的婢女的威胁放在心上,他不认识什么齐国夫人,也未听说过。
不过,他不会与女子计较,让路也无妨。
可是他一转身,从那华丽马车里又传出女子的娇叱声,这声音娇嫩无比,颇为酥媚。
“站住。”
霎时两名婢女把李星回前后围住,阻止他离开。
“别想走,你敢欺负齐国夫人,就别想走,今天你要是不向齐国夫人磕头认罪求饶,就别走。”
圆脸婢女在众人面前出了丑,说话就特别嚣张,企图挽回一些面子。
第13章
李星回转过身,从马车又下来一名女子,那女子年约十六七岁,秀丽的瓜子脸,着男装打扮,头戴青色幞头,身着雪青色襕袍,脚蹬鹿皮靴,只是未束胸,明眼人一看便知是女子。
“齐国夫人,就是这个男子阻你的道路。”圆脸婢女对她态度十分恭敬。
在李星回打量齐国夫人时,齐国夫人也在打量李星回,不同的是李星回只扫了她一眼,而她看李星回却极是仔细。
她细细打量李星回的五官,最后视线落在李星回的胡茬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