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现在后悔也晚了,阿郎,既然选择了就要坚持下去。在北狄,也没有人比你更适合当大单于了。”
小婴儿被吵醒了,哇哇大哭,依旧是小女婴在哭,小男婴却是乖乖的睡觉。
李星回抱起小女婴逗弄,那小女婴看着他笑,忽然伸手抓向他的下颌上的胡茬,李星回马上撇头,没想到小女婴没抓住反而不乐意,哭得更大声。
“好啦,别哭啦,给你抓。”
李星回凑近脸,那小女婴便揪住他下颌的短胡茬扯,一边扯一边咯咯笑。
“给我吧!”卫长缨不禁摇头。
李星回将孩子递给卫长缨,笑道:“咱们的女儿是个可造之材,小小年纪就与众不同,这样我可担心我们的儿子了,他太斯文了。”
小男婴甚是沉稳,极少哭闹,他常常用大眼睛滴溜溜地看人,像很有城府的样子。
“我看儿子将来比你有出息。”
“哈哈。咱儿女都比我有出息。”
两个孩子的性格迥异,一个嚣张,一个沉稳,卫长缨时常觉得这对姊弟是投错了胎,阿弟赶得早些,错投了女胎,而阿姊来得晚,错投了男胎。
“长缨,你最近去看了清玉公主没有?”
“昨日去过了。”
卫长缨隔日去看清玉公主,清玉公主的身子好像比从前差了许多,时常咳嗽,她也不常出来,整天地呆在穹庐里,有时抚琴,有时作画。
“她可好?”
“我看不怎么好,她心事太重了。”
乌桓的那些妾室都有了妥善的安置,解决了这些孤儿寡母的后顾之忧,只有清玉公主是不好安排的。
卫长缨也想让清玉公主嫁给李星回,可是又下不了这个决心,当然李星回也不会答应。
“我没有时间去看她,长缨,你就多看她,料得过不了多少日子中原便会有人来接她离开了。”
“不管有多忙,你还是抽空去看她,她大约见到你心绪会好起来。”
“那你不吃醋吗?”
卫长缨笑了笑,不管怎样清玉公主是对李星回是有恩的,如果不是清玉公主写书信让李星回来中原,她又怎能与李星回结成夫妻呢。
天气越来越暖和,草长得更茂盛,这时从中原来接清玉公主的使臣来了。
他们带来了昭元帝给李星回的书信,还给卫长缨带来卫长绡与卫长绫的书信。
给李星回的书信是愿两国交好,永无干戈,李星回当即回了书信,让使臣转交给昭元帝亲启。
宴会后,卫长缨在穹庐里拆启妹妹的书信,一看内容不禁笑得腹痛。
原来两个妹妹要卫长缨别忘了给孩子订的娃娃亲,不能让海日近水楼台先得月,十六年后,他们的孩子就会到北狄来寻亲。
当时虽然开玩笑似的订了娃娃亲,但卫长缨着实没怎么放在心上,如果儿女不中意,做父母的也不能强迫。
再者,妹妹的孩子将来也未必会中意他们订下的娃娃亲,所以,这变化的机率太大了。
中原的使臣在北狄逗留了三日,明日便要返程。
当夜,卫长缨坐在穹庐中收拾衣物,她想挑一件旧衣给清玉公主做留念。
翻来覆去,她只看中了一件羊皮袍子。
这是李星回常穿的那一件,把它送给清玉公主是最合适不过。
卫长缨抚摸着羊皮袍子,这样的一件羊皮袍子从穿上的那一刻就伴随着主人,不管有多脏都不会清洗,顶多只能擦拭,一旦浸过水后就不再保暖。
她俯下头闻着羊皮袍子上的气息,满满的都是李星回留下的味道。
也许在某年某月某日的夜里,清玉公主拿起这件羊皮袍子,就会想到李星回。
卫长缨将羊皮袍子折叠起来,装在锦盒里,外面又用锦缎包住。
这时李星回陪中原使臣饮宴回来,见到卫长缨在收拾,便道:“长缨,你装了什么?”
“清玉公主明日就走了,我选了一件礼物送给她。”
“什么礼物?”李星回大感好奇。
“不告诉你,不过我想清玉公主一定会喜欢这件礼物。走,阿郎,我们去找清玉公主。”
清玉公主仍住在原来的穹庐里,这几日见到家乡来人后,清玉公主的脸色稍有些红润和兴奋。
清玉公主说来的使臣当中,有两位都是她曾经的乳娘,还有她的几个表弟表兄,也难为昭元帝为她费心了。
“长缨,我将我的一些衣物收拾起来,虽然有些是旧衣,但留给你们做个念想,以后我们就再也见不到了,就凭衣念人吧。”
没想到清玉公主和自己想到一块了,卫长缨便将手中的锦盒递给清玉公主,道:“公主,这是我为你准备的礼物,也是念想,你收下吧!”
“好。刚刚海日也来了,也送了我礼物,我现在是来者不拒,有礼就收。我看看你这是什么?”
卫长缨忙拦住她,道:“公主,等我们走后再拆吧。”
清玉公主一怔,但马上明白过来。
“公主,隔一两年长缨回中原省亲时,你便与她一起返回吧,你在北狄住了十年,这里也算是你的故乡了。”李星回一脸诚恳,他虽说自己忘恩负义,但也只是一时意气的话。
“那再说吧。也许我在中原厌倦了,可能会去西域,也可能会出海,又或去百越,这都说不定的。想想也真好,我不再是大阏氏后,我终于是自由身,就可以去任何地方了,做自己想做的事。”
“公主,你说得我都心动了。”卫长缨笑道,这曾经也是卫长缨的梦想,与李星回走遍天涯,可是以后再也不可能了。
三人聊了一个多时辰,李星回和卫长缨才告辞回去。
草原的夜幽深,微风拂面,鼻端花香和青草的清香扑鼻,卫长缨抬起头仰望天空,从此她只能仰望天空来想故乡的人。
“你送给清玉公主的到底是什么?我好奇,你快说!”
“不说。”
“说吧,那么大的盒子装的是什么?不会是把咱们的孩子给装进去的吧?”李星回自己吓了一跳。
“看你想什么呢?行啦,告诉你,是你的一件羊皮袍子。清玉公主想你的时候,看一看羊皮袍子心里就会舒坦。”
“长缨,你真是有心。”
“是你欠了清玉公主,一件羊皮袍子又算得了什么。希望来世我们都是普通人,不需要再担负起各种责任。”
李星回心知刚才清玉公主的话对卫长缨有触动,其实他也心有所动,无官一身轻,而他既为北狄的大单于,那便是挑起北狄的兴亡,从此不会有他歇下来的时候。
“等儿女大了,我把担子给他们,到时我们两个去周游大好河山。”
“以后的事以后说吧,我可不看你画饼。”
虽然又有些惆怅,但也不是不能承受,生老病死,悲欢离合,人生来就有遗憾。
翌日辰时后清玉公主起程返回中原,临行前王庭的老百姓都来送行,一直送出十里路。在清玉公主的催促下,老百姓们才离去。
这时李星回和卫长缨也不能往前送了,只能在此依依惜别。
“天无极,我几句话想和长缨说,你且令众人退出十丈远。”
李星回只当清玉公主要说自己,因此不愿意有人听到,便令众人各向后退出十丈,便连他也退出十丈。
卫长缨坐上清玉公主的辇车,辇车上清玉公主抱着一件羊皮袍子,正是昨夜卫长缨送去的一件。
“长缨,很感谢你,你送的这件礼物很很欢喜。我会一直保留,也会每日怀念你们。”
“公主,我和阿郎也会每日怀念你。”
清玉公主抿唇一笑,道:“这辇车是十年前我来北狄和亲时乘坐的,没想到现在我还要乘它回中原。曾经我以为我会老死在北狄,居然也有回去的一日,这世上的事真说不定。”
“人是地行仙,今日在这里,明日就不知在哪里。我曾经也以为会在京畿生儿育女,可也没曾想到会来北狄。”
清玉公主从怀中掏出一个小玉瓶,道:“这个,你带着,要藏好。”
卫长缨接过来,这小瓶是玉制,瓶身上雕刻着一枝梅花,栩栩如生,她揭开瓶盖,从里面倒出几粒黑色的丸药。“这是什么?”
“毒药。”
瞬时卫长缨差点将手中的黑色丸药给扔了出去,清玉公主见状,赶紧又将她手中的丸药放入小玉瓶中。“要想大周永远安宁,我们就必须要舍得。”
“舍得什么?”卫长缨忽然有不好的预感。
“舍得你所爱的人。”
“我不明白。”卫长缨眼神变深,她好像不明白为何清玉公主要说这些,但又有些明白了。
“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大周的儿女应将国家大事放在首位,有大家才有小家,大爱重,小爱轻。北狄人野心勃勃,他们血脉里流淌的是征服的欲望,在这暂时的平静下面,你永远想不到这一年两年后会发生什么。”
卫长缨听到这里忍不住了,道:“公主,你到底要和我说什么?”
“如果有朝一日天无极要兴兵侵犯中原,你就把这药给他吃,只用一粒便行。”
卫长缨全身在颤抖,她根本没想到清玉公主会对她说出这种话,她凝视着清玉公主的面容,清玉公主神情自若,似乎这些话一直埋藏在她的心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