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美食耽误的名士们 完结+番外 (咸鱼person)
- 类型:古代架空
- 作者:咸鱼person
- 入库:04.09
而随着他的靠近,床榻周围的人亦默契得向两侧散去,让出一条过道。
谢云曦的意识依然恍惚,垂落在身侧的手更是无法抑制地颤抖着。
距离床榻不过两步,谢云曦却觉脚下千斤重,重到他抬不起脚。
半晌,他深吸了一口气,终是费劲抬起脚,走完了那极短却沉重的两步。
印象中,床榻上的青年好似永远都露着笑容,那笑容恰似六月的琴音,温柔和煦,岁月安好。
从初入这世间时的懵懂,排斥,到坦然于世后的悠然山野,潇洒肆意。从孩童到束发,慢慢的岁月中,谢云曦依然记得多年前那个午后。
那时,他入这世间不过几日,对此间种种亦充满茫然和排斥。
那一日,他不知受了什么刺激,竟拖着稚嫩的身躯,一路狂奔,只为躲开熙熙攘攘的人群,甩走身侧的仆从。
谢家的小郎君没了行踪,整个琅琊郡自是乱成一锅粥。
然而,无论族人如何慌乱,他也不过冷眼旁观。
不知名的农家小院,细小的墙角缝隙,小小的人儿,脆弱无力的卷缩着,从晨夕到日落,他看着缝隙外兵荒马乱,人来人往,看着或熟悉或陌生的人惊慌焦虑着急,看着太阳东升西落,看着,听着,却无动于衷。
陌生的世界,陌生的人,突如其来的死亡,莫名其妙的重生?借尸还魂?
三观破灭,信念坍塌,说不上绝望,只是单纯的茫然。
不知来处,不知归处。就这样浑浑噩噩着,卷缩着,一直到腹内空空,躯体僵硬,呼吸迟缓。
那一刻,死亡的气息靠近,他半是恐惧,半是期待的等待着它的降临。
而就在黑暗完全笼罩他的刹那,夕阳余晖中,白衣少年一身泥泞,满身红霞,翩然而至。
少年缓步走来,带着温润似春风的笑意,踏着温暖的霞光,向他伸出白皙如玉的手。
清风入耳,少年轻唤:“云曦,别怕,我是你和弦哥哥哦,我来带你回家……”
云曦,“云曦”——谢云曦时常恍惚。
前世,他姓谢名云曦,今生,他亦被唤为谢云曦。
此中缘分,无法琢磨,无法看破,说到底他也不过一届凡夫俗子。
一声熟悉又陌生的“云曦”令他本能的伸手回应了少年。
稚嫩的手落在并不厚实的掌心,踉跄的少年背着小小的稚童,温暖的夕阳映照着阡陌,慢长的归途向着名为“家”的方向。
悠悠岁月,一声“云曦”,铭记于心,从未忘怀。
岁月流转,回忆骤停。
记忆中那身披漫天红霞的温柔少年此刻却昏睡在床榻上,濒临死亡。
谢云曦看着榻上的青年,面色如纸,唇色发黑,血腥之气环绕周身,胸腔的呼吸时缓时停,那轻缓的呼吸微弱到好似明灭的灯火,风一吹便能令它彻底陨灭。
历经死亡重生,谢云曦原以为自己不会再畏惧生死,然而,此时此刻,他看着床榻上的谢和弦却无法抑制地生出了恐惧——那是连灵魂都颤栗的,对死亡的,本能的恐惧。
张开嘴,他试图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却只剩下无声的哽咽。
这屋内所有仿佛都已消散,他的眼中唯有榻上面色苍白的青年。
许久,谢云曦才颤抖着,伸出手来,向着榻上的青年,好似呢喃般地轻唤:“和弦哥,我是云曦啊,我们回家了……”
沉默、悲伤蔓延。
这一刻,所有人都注视着床榻上的青年,他们期待着青年能再次睁开眼,对他们露出清浅的笑容,一如往昔一般,温柔而明媚。
屋外雨水滴答,不知何时落下,不知何时结束。
断裂的雨水顺着屋檐“滴落滴答”的落在地面,一声一声,又一声,好似在细数时间流逝一般,一滴,两滴,三四五,无休无止。
屋内,榻上的青年无动于衷,哪怕伸手唤他的是他最疼爱的弟弟,是他濒临死亡之际都还心心念念着的亲人。
绝望蔓延,叹息之声渐起,带着惋惜,遗憾和无以言表的悲痛。
南蛮最毒的毒啐过的箭,纵然只射中手臂,但毒素扩散,侵入心肺也不过时间长短的问题。
事到如今,他们能做的只是延缓,至于解毒,纵然这屋中汇聚有天启最顶尖的医者,却也只能无能为力地轻叹。
谢和弦自受伤以来,清醒的时辰便越来越少,最后的愿望便是回琅琊见谢云曦几人一眼,全当做兄长的和弟弟妹妹做了告别。
没人比中毒者更清楚自己身体的变化,这一次,谢和弦是抱着必死的心情,硬逼着他的父兄将他送来琅琊。
一路舟车劳顿,毒素蔓延的速度好似加速了一般,谢家纵然有天下最好的医者,却也无法保证能将毒素完全控制。
该用的急求之法都已轮番上阵,今晚便是谢和弦情况最危险的时刻。
若今晚能清醒过来,那便还有用药,争取时间的机会,若今晚不能撑过去,那便只有——身死道消这一结局。
时间滴答滴答,谢云曦却固执地伸着手,停在半空久久未动。
身边叹息绝望之声不绝于耳,可他依旧期待着,期待着,期待着……
第95章
南齐谢卫八百里急报抵达琅琊的深夜, 军队的急报也在凌晨时分狂奔入都城。
而随着军报入城,皇室和各世家自然也都收到了谢和弦中毒昏迷, 命悬一线的噩耗。
这噩耗来得突然, 无论是皇族还是各世家咋闻此信,俱是脚底冒寒。
昔日,谢云曦之父——谢闵战死, 从此北齐边城便多了一群疯子。但见北蛮, 必是赶尽杀绝,寸草不留。
数年岁月, 北齐蛮人的皇庭早已支离破碎, 唯有几支残部苟延残喘, 流亡于境外。
可纵然如此, 谢氏一族每年依然会派遣大批人马驻守北齐, 一入秋, 这批人马便会倾巢出动,见蛮杀蛮。
如此声势浩大,经年不绝的扫荡, 说来也不过是为了当年的一句“杀我谢家一人, 我必屠你全族”的诺言。
北齐蛮人之难历历在目, 谢氏一族的恐怖和护短, 世人犹记于心。
但当年伤谢闵的是北齐蛮人, 纯属外力所伤, 战场风云, 瞬息万变,黄沙埋枯骨本就是寻常。故而,当年的谢氏一族迁怒的只是外敌, 对内, 对皇族并无怨言。
而随着谢氏一族的爆发,北齐边境蛮人几乎肃清,于天启算是好事。可这次谢和弦受伤,伤他的虽是南蛮将领的毒箭,可害他中箭的却是皇族的“猪队友”。
皇宫议事厅,皇族党汇聚。
言帝看着手上的八百里密报,只觉一口老血如梗在喉。
南齐谢氏的嫡子生死不明,若单纯是御敌之故那也便罢了。
众所周知,谢氏一族最是讲道理守规矩,天下大事面前,他们向来以大局为重,少有偏颇。
可世人亦知,谢氏一族有时候也是这天下最不讲道理、最不爱规矩存在。
而所谓的“有时候”——例数过往,总结来也就两个字“护短”。
想起谢氏一族的“护短历史”,言帝便觉脖颈发凉,脑壳生疼。
史册例例,当以为戒,可偏偏他的好皇叔——南河王作死的功夫一流,竟然因私人恩怨,将本该午时三刻便出动的援军硬是推迟了整整一刻才抵达。
说来也可笑,南河王和谢和弦的所谓恩怨其实不过是南河王单方面的嫉妒。
谢和弦被南蛮称为“琴魔”,而在天启却有着“南齐神算”的称号。
南蛮和天启对战数年,势同水火。今年立秋,南蛮发动战争。
在这次对战中,谢和弦原本是计划着,想以自身为诱饵,布下天罗地网,从而一举剿灭南蛮皇庭最大的那一支战队。
若计划成功,南齐边境便可获得数十年的平静。当然,若这计划不成功,谢和弦自也算好了退路,保证自己和南齐军队全身而退。
然而,人算天算都算不出“猪队友”脑中有坑。
南河王这蠢货因为嫉妒谢和弦之能,竟故意在支援途中以诸多事由拖延部队脚程,致使支援晚到一刻。
战场之上,短短一刻亦可发生诸多变故。
援军来迟,前锋部队增援未及时补上,无奈之下,谢和弦只能令君莫离带领自己的亲卫上阵增员。
然而,前锋增员是补上了,谢和弦身侧却空出了破绽。
南蛮得到机会,自然不会放过机会,一道毒箭直直射过,虽未正中心脏却射伤了谢和弦的左臂。
急报之上,起因经过,乃至证据都已详细列明,言帝看着,眼中血丝渐密,好似犯红眼病一般。
他瞪着手上急报上那“南河王”三个字,全身上下都透着浓浓的杀意。
“南——河——王!”若非对方远在千里之外的边城,言帝此刻必已挥剑斩下他的头颅。
可惜,这头颅一时半会儿是砍不着的,真要砍,估计这会儿也轮不到他砍。
怒气无处发泄,自然只能迁怒咆哮,“为什么这老混蛋会成为边城主将?谁特么让他执掌军队的?谁特么给他的权力?谁?给老子滚出来!”
一连四问之下,会议厅内却一片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