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代富贵人家的宅子一般都占地极为宽广,五步一楼,十步一阁,廊腰缦回,檐牙高啄都不足以形容一二,而相比起来,寝室的格局便会小上许多。
景染在殿门口脱下大氅交给守在门口的丫鬟,又拂了拂袖口和衣摆,这才抬脚走了进去。刚穿过隔墙便听到德钦老王爷略带沙哑的声音自屋内传出,还压抑着低低的咳嗽声:“可是臭小子回来了?”
景染眉梢轻佻,脚步加快了些。眸光越过屋子正中烧的正旺的火炉和暖色的屏风,便见到了正半靠在床头,盖着厚室锦被的德钦老王爷。
离床不远处的窗户边放置着一张狐裘软塌上,坐着身着一身明黄太子服饰的甘丘皇太女姜柏奚。见到景染进来,也并未起身,只是一手捏着茶盏,迎着她的目光意味不明地挑了挑极为细致的眉梢。
景染眸光从她身上划过,先是走到窗边将窗户推开透气,又细细观察了一番德钦老王爷的脸色。见他只是面色略有些苍白,唇角有裂纹,确是风寒的症状便放下心来。
随之转向姜柏奚的方向温和道:“久闻奚太子盛名,今日得见,却是德钦王府招待不周了。”
“景世子谬赞,本太子盛名也就这一两年所传出,并不很久的。”姜柏奚正儿八经地答了一句,又语气轻快道:“不过今日是我多有叨扰才是,想着老王爷卧病便忍不住前来探望一番,哪里敢让王爷和世子招待。”说着抬起头,一双桃花眼波光流转,没有丝毫一国太子的威仪,反倒是流露出肆意张扬的明快。
景染:“……”
确是一国太子无疑了,这漫不经心的自信和伶牙俐齿的怕是能和臭老道赛个不分高下。
“都坐下说话吧。”德钦老王爷清亮的眸光在两人身上来回扫扫,开口吩咐道。
两个人都点点头,姜柏奚坐回了床榻左边的软榻,而景染坐到了右边摆放的一张椅子上。
“听闻景世子自小体弱,因此出府养病十年,现下身子可曾好些?”姜柏奚甩了甩袖摆,端起茶杯轻啜了一口,率先对着景染开口询问道。
“天生顽疾,难以除根。不过近些年习武调理,已然好了许多,有劳奚太子关心。”景染微微笑着应声,眼角余光瞥了一眼德钦老王爷。
她的身份多有不便,虽然自小便对外宣称身有顽疾,却不曾想都已经传到了这个大名鼎鼎的甘丘皇太子耳中。
姜柏奚含着笑意的眸光在景染身上转了转,清脆的嗓音扬起:“本太子今次前来青越贺寿,带了不少我甘丘独产的稀世药材。老王爷与我甘丘皇室颇有渊源,我今日前来王府探病,便每样都带过来了一些。世子下去看看,若是有什么用得上的,差了人来我下榻的驿馆再取便是,不必客气。”
景染眉梢又抬了抬,如此的一国太子竟对它国重臣热络至此,这个老头子究竟和甘丘的皇室结下了多深的渊源?
“自是不会客气,奚太子如此热情想必定和爷爷有过硬之交。”景染又转过头,将眸光落在德钦老王爷身上。
德钦老王爷触到她的目光,抵着拳头放在嘴边低低咳了一声,挥挥手道:“你们年轻人合该能聊到一块儿去,老看我老头子做什么。
景染:“……”
姜柏奚微微勾了勾嘴角,卷曲的长睫忽闪了下,站起身细细抚了抚衣角并不存在的褶皱,随意开口道:“看过老王爷并无大碍本太子就放心了,叨扰已久就不多聊了,柏奚就此告辞,王爷和景世子还请留步不必再送。”
话落就干脆利落地抬脚朝屋外走去,景染意味深长地看了德钦老王爷一眼,起身跟了出去。
嘴上说着不必再送的人,却是出了殿门便站在芝兰苑门口一动不动,就像是特意等着景染来送一般。
景染:“……”
姜柏奚听到脚步声,勾着嘴角回头上下打量景染道:“外头风大天寒,我瞧着景世子这身娇体弱如冰雕玉人儿一般,还是不必多礼了,若是冻出个好歹来,柏奚怕是赔不起。”
景染:“……”这个黑心的女人真是一国的太子殿下么?
“奚太子说笑了,冰雕玉人冬天反倒不怕寒,我便送太子殿下到府门口吧。”景染端着脸抬抬衣袖,当先抬脚朝外面走去,顿了顿才补充道:“太子殿下身份尊贵,又是我青越的贵客,若是在这德钦王府里不小心走迷了路,出了一二小事,景染才是真的赔不起。”
姜柏奚勾起的嘴角一僵,随即愉悦的眸光加深了些许,也不说话,穿着精致鹿皮靴子的脚步利落跟上。
景染微微朝斜后方撇了一眼,眉梢轻轻抬了抬。
两人一路无话,及至府门口,姜柏奚带来的人已将牵好马车等在门前。
景染眸光浅浅地落在七彩的马身和五色斑斓的车壁上,又见姜柏奚忽得回转过身子,扬声问道:“听闻景世子乃是无回道长的弟子?”
景染抿了抿唇:“是。”
“甚好。”姜柏奚合起手掌,笑意在脸上漫开:“无回道长名满天下,如今却只有景世子一个关门弟子,想必景世子定当名不虚传,柏奚改天再来找景世子讨教一二。”
话音落下,不等景染回复便钻进了马车:“告辞!”
随行的护卫向景染一礼后便驾起马车,缓缓离开了德钦王府。
作者有话要说: 第二章,希望看到这里的小伙伴儿按个爪子留个印儿,大家一起玩耍啦啦啦
第4章 奉旨入宫
青越皇宫,流云殿。
偌大的书房内暖帐屏风,炉火轻熏,画卷青轴,香雾缭绕。
一个身形高挑的女子正手执青花笔杆,扶桌作画。绣着金丝祥云的袖边儿在空中来回轻摆,仿若清风般抚入人心,带起丝丝涟漪。
无论是殿内处处不凡的布置,还是女子本身天成的贵气,都折射出她不同寻常的身份——青越的嫡小公主,长孙祈沐。
随着卷轴上的人物点点跃出,长孙祈沐薄唇微抿,嘴角勾勒出些微柔软的弧度;凤眸轻挑,眼中流转着轻柔的温波。
袖摆丝丝流转,落于笔下的人物也栩栩而生,一袭雪白的身姿端坐马上,玉颜瑰姿艳逸,绝世无双。
长孙祈沐稍稍收笔,抿唇看了片刻,又提笔在画卷的左上角提上两句字。
流光璀璨潋滟景,染尽天下无颜色。
那人如此风华,当得天下无双。
“公主,罗译回来了。”长孙祈沐的贴身俾女罗伊的声音在门外恭敬地响起。
“进来。”手下运笔不停,清凉的声音低低开口。
罗伊推门而进,走近书桌:“公主,景世子已经安然回府了。”
“嗯。”长孙祈沐轻声应了一声,眸光未曾从画卷移开,低低开口:“靳鞅和姜柏奚呢?”
“靳长公主今日去了花满楼,待景世子回府没多久后便离开回驿馆了。”罗伊顿了顿,接着道:“姜太子是早些时候便去了德钦王府探望染病抱恙的德钦老王爷,后来景世子回府后大约又过了半个时辰才将人送出来,看两人地样子似是相谈甚欢。”
长孙祈沐笔锋微顿,在最后一个“色”字的撇勾处微微晕开了一小团墨迹。
她眼眸轻阖,静静瞧了那团墨迹一会儿,沉吟道:“让小团子去看一下这会儿是否下早朝了,然后拿上钦天监递上的奏折去御书房。”
“是。”罗伊垂头应了一声,转身时微微暼了一眼书桌上的画卷,心底轻轻叹息一声退出了书房。
房门被轻声合上,长孙祈沐放下毛笔,眸光静静落在画卷之上,如玉般的指尖抬起在画上之人的脸庞轻轻抚过。而后将画轴卷起,妥帖地搁置好后也抬步出了书房。
乌荔国下榻驿站。
一袭黑衣长发,垂手而立的靳鞅静静站在窗前,听完隐卫的汇报后,对外唤了一声:“凌兰!”
一个约摸十五六岁上下的侍女闻声推开门,边走边询问道:“殿下?”
“派人去德钦王府下拜贴,言本公主听闻青越京城京郊不远处的玉龙山梅花乃是天下一绝,诚邀景世子明日一同前去赏梅。”靳鞅沉吟了片刻,开口吩咐道。
凌兰愣了一下,不明白靳鞅这个突如其来的邀约因出何故。
作为乌荔的长公主,靳鞅自小就聪颖异常,六根通灵,小小的人儿从小说话做事便一板一眼,颇有小大人的样子。因此极少与人亲近,更遑论对一个外人如此上心,这是前所未有过的事情。
“不,你亲自去,务必等到景世子的亲口答复。”靳鞅没等凌兰回过神便又补充道。
“……是,奴婢告退。”凌兰带着些许迷惘退了下去,一边走一边思衬着这个德钦王府的景世子是何人物,一同来青越半月有余,即使是她对青越的大小官员也都有所了解,她还从未听说过这个名字,一会儿下去问问凌决吧,凌兰想。
这边,送走了姜柏奚的景染重新抬步走向芝兰苑。虽然她七岁便离府去了岳麋山,可她从出生时便带着上辈子的神识,因此从小便留心对各国的大小事情多有留心,可到底还是有许多隐于表面的秘辛是她不曾知道和了解的,这些都得问问德钦老王爷才是。